李喬和Vivian約了週一下午的時間補習下數學。地點就定在訓練中心一間閒置的休息室裡。
選擇這個地點也有他們的考慮。孤男寡女到各自家裡去難免被閒言碎語一番,在外面找個地方又會馬上被雙方的粉絲圍堵。訓練中心的門禁非常嚴格,選擇這裡見個面再好不過了。
李喬在運動員公寓裡收拾了一下包,拿了書和紙筆就下了樓,正好撞上何君。當時李喬手裡還拿着本數學分析書,沒來得及放到書包裡。何君指了指書道:“喬哥你去上課啊。”
“沒,找人補一下數學。上課時間和現在的訓練時間重合了,就去了開學後那一堂課。”
“找誰補課啊。”
李喬疑惑地看看何君意味深長的笑。自己明明是拿了書去正直地補習數學,但是被他看的總感覺自己彷彿去做了什麼壞事。
“不要瞞了,我來的時候看見阿墨姐啦,你快下去吧。”何君吐了下舌頭,來不及等李喬反應就飛快地跑上了樓。
何君這個人……
正直的補課居然被他說的彷彿做賊一樣!李喬搖搖頭,加快了往下走的步伐。
阿墨果然在樓下的銀杏樹下等着,看着手機上的什麼東西。銀杏樹葉子金黃,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的暖色調。阿墨化了一點淡妝,穿一條黑色的無袖連衣裙,整個人被凸顯的更白更瘦。本來這套裝扮有點場面化和嚴肅了,可是草莓調子的咬脣妝卻又平添了幾分俏皮。
李喬走過去,“什麼東西啊,這麼好看。”
“‘LOVE連連看’發我們的花絮預告了。下週不就要開始播第一期了嘛。”阿墨舉起手機給他,“發的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李喬拿過手機來看。陽光照在手機上,有點反光。阿墨伸出手來幫他擋了一下,“你轉過來看啦,反光看不清楚。”
她喜歡這些曖昧的小動作。
他應聲,然後換了個角度開始看。
“他,是中國男子游泳的新星,世錦賽800米金牌得主,世界紀錄保持者。陽光帥氣,圈粉無數。”
那個畫外配音的語氣實在是太一本正經了,他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誒不對,明明每一句說的都沒錯,可是從這個聲音裡出來,怎麼就那麼彆扭……那麼想讓人喊神經病呢……
阿墨也不由得笑了。
原來你還不習慣別人這麼誇你啊!明明每一句都很貼切地在說你的。
我還可以想出比這個還厲害十倍的文案呢。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表情,就是那種班上最好的學生聽到老師誇你誇的天花亂墜,心裡很美但又得憋住不笑的感覺。”阿墨模仿了一下他剛剛的樣子,笑的開心的不得了,然後攤攤手,“當然啦,最後你還是沒忍住。演技扣分哦。”
“這配音實在是太尷尬了……”他摸摸頭接着看下去。
“她,是演藝圈青年演員,學霸影后雙重身份加持,大學生電影節影后得主。”
“兩兩碰撞,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
鏡頭切到了兩人初見面的場景。畫面裡,李喬說:“我之前沒想到是你來……”
Follow PD插話說:“她女神是晚晚。”
然後鏡頭切到阿墨閃過的微妙眼神和那句:“你女神是晚晚啊?
尷尬的旁白再次響起:“出師不利,他們將要何去何從?”
“你說這個花絮是不是超級搞笑!關鍵是居然已經有一千多人真情實感地評論了,現在已經分成了兩撥人,一撥罵Follow PD沒有情商,一撥給晚晚撐腰說怎麼了?這正顯示了晚晚的魅力有多麼大。”阿墨比劃着說,笑容甜的彷彿蜜糖。
李喬做了個驚悚的表情,“這剪輯真的讓我直起雞皮疙瘩……太可怕了好麼……”
而此時運動員公寓五樓上,何君正趴在窗口看着兩個人的動向,自言自語道:“手機上有什麼啊,這麼開心。”
“怎麼了?”正在看書的宋之域將視線抽離開來,望向霸佔了窗口、恨不得眼睛上長出一副望遠鏡來的何君。
他輕輕揉了下眼睛,拿起了書櫃裡的眼藥水,將頭向後仰了過去。
運動員公寓共六層,下面三層是女運動員,上面三層是男運動員。絕大多數都是兩人一間,譬如何君與宋之域屋子的架構。只有達到了世錦賽冠軍水準和泳隊領軍人物名號的李喬,可以獨佔着一人間的屋子。
“你說喬哥和阿墨姐是不是真的有戲啊。你看他們又見面了。”何君興致勃勃地說。
“他們拍節目,見個面還不是很正常。”宋之域淡淡地說,用無奈的眼神看着扒着窗戶的何君,開始滴另一隻眼睛。
習慣了何君的八卦和一驚一乍,他的手很穩,沒因爲何君的話抖動哪怕是一下,
“但是他們今天不錄節目,還是見面了啊!喬哥還拿了數學書,以前沒發現他對數學學習有這麼濃厚的興趣。”何君回過頭來,“哎,你不來看一眼麼?”
宋之域一臉“你盛情難卻那我就勉爲其難地過去看看”的表情,還是放下眼藥水站起身來走了過去。他正好看到李喬和阿墨一起朝着訓練中心的方向走,似乎在討論着什麼。
“這不挺正常的嗎。說不定就是補習數學,一墨本科不就是數學專業的嗎。還有,你不要想太多了好麼,還不如睡個午覺,或者關心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再說了,喬哥身邊什麼時候少過女朋友,這不稀奇。”宋之域晃晃腦袋。
“那是因爲你沒有看到剛剛他們一起的感覺啊。你磨磨蹭蹭的,最後來了一趟能看到什麼。”何君伸長了脖子看了一下,無果便又縮了回來。“再說了,我覺得阿墨不缺錢不缺名,業務水平也過關,她和之前那些人應該不一樣吧。”
宋之域面無表情地說:“何君我發現有一個職業特別適合你。狗仔。等再過十幾年你退役了,我們全隊聯名推薦你,到時候讓趙一墨轉交給卓偉老師或者趙五兒老師,讓你在新的崗位上爲祖國發光發熱幾十年。”
回到訓練中心。
阿墨本以爲補習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情,講解基本概念,然後給上幾道例題,最後再加一個強化版提升難度。但是接受了四年數學專業訓練的她顯然高估了運動員們的數學能力。同一道題教到第三遍的時候,她心裡冒出來一種絕望的感受。
“我覺得,我之前的教學方法可能有點問題。我確實沒考慮到運動員的實際情況,按照給數學學院學生教課的方式去做了。”阿墨趴在桌子上說。“其實這樣講用處不大,還不如考前一個月看看老師劃的範圍,找重點押上十道題好好背一背流程管用。”
不過這麼講話是不是有點挫傷知名運動員的積極性?算了還是嘴甜一點,說點別的彌補一下吧。
但旋即她安慰李喬說:“不過這也不是你的問題,你們運動員確實太忙了,不比按部就班上課的學生。我之前聽說姚明在上海交大讀書的時候,還給同學們錄過小視頻,說希望高數考試的時候能助他一臂之力,因爲高數實在是太難了。更何況,數學分析比高數還深入一個層次呢。再說了,你將來肯定用不到這些東西的。”
“已經很麻煩你了。”李喬頗爲不好意思地說。“那還是等到考前一個月的時間再說吧,我回去可以按照你說的定期看一看例題和概念。”
“好啊,不會的話隨時問我。”阿墨笑笑,“如果將來你什麼時候有空了,我還想要讓你教我自由泳呢。我只會蛙泳,遊的也不好,光下水這件事就有點打怵了。”
“我陪你,你不會害怕的。”
他說的信誓旦旦,她聽的誠懇雀躍。
她劃了一下手機,“看新聞,你下週又要開始比賽了?”
“對,國內的一個冠軍賽。報了幾個項目,不過還是放鬆娛樂的性質爲主。但緊接着就要進入訓練期了。”
“我知道。導演前段時間通知我們,因爲訓練的緣故,節目再補錄一次見父母的和送行分別的鏡頭就結束了。其實這樣也好,我也有時間準備一下拍戲。”
阿墨仰起頭來看他,她的眸子裡水波流轉。
她似乎在期待着什麼。
“我們還可以繼續保持聯繫嗎。”李喬輕聲說。
“不僅僅是數學上的事情。”思忖了片刻,他補充道。
“我不想就這樣節目錄完就像之前的那些人沒有任何瓜葛了……我跟你說過的,我不是在做一場戲。”他低下頭來講。
空氣裡兩個人的心跳似乎都清晰可聞。阿墨感到心裡一直被壓抑着的什麼東西正在衝破她的阻攔和限制,
她咬了下嘴脣。原先脣上的彩色是自己喜歡的味道,但這一刻那味道並不能給她帶來什麼慰藉。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她喃喃地道。
“我也捨不得的。如果這個節目結束了以後,我只能在電視裡看到你,看到我們做節目,看到你去一個又一個的比賽……”
阿墨搖搖頭,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輕輕地說:
“我已經做不到了。”
其實她沒做好接下來應該怎樣的準備或者打算。這是她全然陌生的領域。在過去對別的人,她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精力,可對他不一樣。他們註定更多的時間不在一個城市甚至失去常規時間的聯繫。
就比如現在,他要去比賽要去訓練,從早至晚長期失聯。而她要去拍大導重要的戲,兩人的生活軌跡即將沒有半點交集。
一旦錯過了,那就是真的錯過,沒有彌補的餘地了。她怎能不知道這樣的結局呢?本來濃烈的情感都轉歸平淡,最後成了心上一條淡淡的痕,再被時光撫的平整如初。
她不願錯過。
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決斷,桌子旁邊的他卻先開了口。
“你願不願意試一試,我們在一起。”
然後她聽到他過分認真到有點可愛的口吻。
“我是真的喜歡你。”
她知道他的話這是困境裡唯一逃脫的通道,解開千迴百轉的結釦唯一的途徑,將重重矛盾撥雲見日的最好手段。
這其實是不符合她一向的“規矩”的。她精於計劃,不隨遇而安,設計着自己未來的每一步,要達到的每個高度。
可是總有一個人一件事,那樣不講道理地在她的生命中出現,給她開闢了一條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岔路。那條道路有着那樣強烈的吸引力,讓她忘了Vivian對她的諄諄告誡,忘了Luna對她的口頭約定“只要你不作死談戀愛我就有辦法把你帶到你想要的高度去”……
她覺得自己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便朝着那小徑走將過去了。
“好,那我們試試看。”
她鼓足了勇氣說。
那個時候的阿墨並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因爲這個人生中最爲“草率”最爲“匆忙”的決定,收穫多少幸福或者代價。
她只是充滿了探尋的勇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堅信他們可以面對接下來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