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阿墨衝了個澡後換上浴袍,用雪白的毛巾擦着溼潤的短髮。她通常懶得吹乾,而是會在牀上坐到臨睡前最後一秒,纔會不情願地把吹風機從櫃子底部抽將出來。
她看到手機的未讀信息提示。
其實平時她習慣了大量的提示不會刻意去看的,特別是在本來應該休息一下的、不多的夜裡。可這一次她快速地抓起了手機——
李喬向她發來了好友申請。
她屏住呼吸點了同意,然後怯怯發過去了一句“Hi”。
——“Hi。”(迴應倒是很快。)
——“快十點了,在做什麼呀?”
——“今晚的訓練剛結束,十點鐘休息\\(^o^)/~。”
——“出來錄節目都不能停啊,辛苦啦。不過,我還是挺好奇你們訓練的環境的。一直超級崇拜你們。”
——“沒事。週末的時候,節目錄制要去我們訓練中心吧,到時候可以帶你來看一下。”
——“好啊……我很期待呢。”
阿墨看了看9:56的時間,懂事地終止了對話:“十點了,不打擾你休息啦,我也去做點自己的事情。晚安~”
——“好夢。”
這是一場無功無過的對話。
阿墨閉上眼睛仰躺在牀上,她把手機放在自己的胸口,似乎能感知到心臟的跳動一樣。其實回想一下無非是平淡無奇的那種對話而已,可是心一下下跳的身體裡都是暖意,都是水蜜桃的清甜氣。
她感覺兩個人之間很近。又很遠。
很近是因爲她很好地操控着這段情感的開始,他對她應該還是有點好感的——他又不是演員,在明星戀愛節目裡本來就應該真誠取勝的。她用欲說還休的方式製造着淡淡的神秘感,又用一張便籤這樣的小心機維繫着驚喜。這一切基於她的直覺——他是個單純且直腸子的人。
而很遠,則在於她很難構想後來的發展。她覺得除去直覺和一次見面,自己也沒有那麼瞭解他。她甚至想不到下一次去訓練中心見他的場面……難道還是靠着自己惡補的這一點游泳知識?日子久了絕對是撐不住的。
其實享受當下也是一件好事,看看他俊朗的輪廓和令人驚羨的身材。但這不是她的習慣。她喜歡做點規劃,告訴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
結果條分縷析後她的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一句話——
“你是單純想做一場戲,還是想假戲真做?”
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她條件反射地一把拿起來,“喂,哪位。”
電話那頭是慢條斯理的聲音,似乎還在啃一個蘋果,“怎麼了啊,慌里慌張的、”
阿墨出了口氣,伸手擦去額上的汗水。“是你啊。”
來電者Vivian,前體育記者,現私家偵探。這兩個職業頗有些風馬牛不相及,能夠兼容在她身上一方面源自她的聰明(阿墨畫外音:小聰明而已,╭(╯^╰)╮),另一方面源自她富二代的身份——不用爲錢奔波,只憑着自己那波動的興趣就夠了。
於是阿墨還沒從電視上那個穿着職業套裝微笑着採訪泳壇世界冠軍的Vivian形象中回過神來,她就告別了電視臺,成了一個“活在暗處”的私家偵探。行頭也有了大的變化。最重要的是,沒有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迴歸了絕對自由清閒的日子。
此時的Vivian正啃着蘋果,坐在別墅的游泳池邊晃着雙腿。
阿墨開了免提,邊收拾牀鋪邊說:“你男朋友不是帶你去舊金山玩了嗎,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喂,接聽國際長途不需要我花錢吧?”
“早就回來了,我現在在H市家裡呢。還有,友情提示,措辭得修正一下。前男友。”
“我去,又掰了啊。不是還不到半年嗎……算了算了,你的世界我不懂。”
“喂!你都不安慰我一下麼?”Vivian含着蘋果含混不清地衝着電話喊道。
“好,我安慰,安慰還不行嗎。不過呢,我相信像你這種心胸廣闊的人,是不會爲了區區一個男人就怎樣尋死覓活的。你肯定得發憤圖強,回國努力工作,我說的對不對?”
Vivian聳聳肩,“你呀,嘴真甜。”
阿墨放低了音量道:“那你幫我一個忙唄。工作,帶你走出痛苦,邁向光明。”
Vivian沒猶豫,“你說。”
“情感導師Vivian,我現在有一個重大的問題需要解決。我想要了解一下一個人的情感經歷,具體狀況,以求方便我想對策。然後嘛,你也懂得,我現在實在是太忙了,所以我想請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報酬多少啊?”
還真是親姐妹明算賬啊……
“正好前段日子電影節頒獎,給了點錢。你看着要。”阿墨咬咬牙。嗯,豁出去了。
電話那頭傳來Vivian那熟悉而輕快的笑聲,“行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等辦成以後,我會看情況收費的。說吧,想讓我幫你查誰?”
阿墨的聲音壓的更低了,“這人前幾年你做體育記者的時候應該認識。李喬。”
電話裡兩人都沉默了五秒鐘。Vivian緩緩地道:“阿墨,你該不是去錄個明星戀愛節目,真的對他有意思了吧。”
阿墨的臉一熱,“你也想太多了吧,我就是想在節目裡表現的好一點,又不知道從哪裡突破。”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給我點時間,到時候我去找你。”Vivian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走到一邊的躺椅旁。
“我明天就回H市,應該能呆上三天,週末的節目在H市錄。”
Vivian點了點頭。她將手裡吃完了的蘋果放在一邊,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雖然還沒開始查關於他的資料,但你也知道,我之前就是做游泳這一塊的採訪,還是知道一點相關的事情的。”
“嗯。”
阿墨忽地有些緊張。她半跪在地毯上,輕輕攥住了牀單的一角。
“你說吧。”
Vivian吸了口氣,轉歸鄭重,“你也知道的,運動員肯定是一個特別有魅力的羣體,特別是游泳運動員,大都是顏正條順,看比賽的時候,會覺得他們特別吸引人。但是……平時他們太累太苦了,生活特別枯燥,每天就是在泳池裡來來去去,生活非常模式化。可不要假戲真做,壓力太大,你會受不了的。”
阿墨笑了下,“好啦,我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那我就言盡於此了。兩天後見。”Vivian靠在躺椅上看着天上那幾顆星星,翹着二郎腿慵懶地說。
阿墨怎麼能不知道Vivian的弦外之音呢。那都是爲了自己好,都是經驗之談,她都懂。
可是單單憑了別人的一句話,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便做出選擇……那,也就不是真正的阿墨了。
她覺得心口堵了許多東西。其實自己面前明明沒有幾件事,可卻紛亂的像一個被貓咪玩過N多次的毛線團子。越想越亂,沒有頭緒。
既然自己讓Vivian通過投入工作來告別失戀的痛苦……那自己也不妨好好工作來告別這些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吧。
阿墨打開郵箱,裡面躺着Luna一小時前發來的文件包。她想起來那是上個月經過兩次試鏡接下的電影,武俠+懸疑的題材,她演一個舞女&身份的女二號。這個路數還是挺帶感的。她很慶幸,自己還一直保持着對事業對劇本的興趣,哪怕跑通告做活動再累也能從這些東西里面找到一點慰藉。
蘋果筆記本電腦被打開,手指輕巧地解壓文件包,又順帶點開了網易雲。插頭被纖長的手指插好,打印機喧譁着開始運轉。光潔而溫暖的白紙一張張地被吐出,阿墨在地毯上做起了拉伸的動作。她伸長了手指夠到腳尖,整個身體幾乎貼到了腿上。這是她每一日堅持練習的基本功,自幼時起便少有時日落下。
這首曲子太溫吞了些。她終於沒忍住擡起手來換了一個歌單,紅花會的《錢規則》響在屋子裡面。
“紅的像把火一張一張錢規則
bitch別煩我我不會讓你上車
歡迎來惹我會讓你血流成河
把你錢包裡面所有錢都還給我
紅的像把火一張一張錢規則
bitch別煩我我不會讓你上車
歡迎來惹我會讓你血流成河
把你錢包裡面所有錢都還給我”
阿墨覺得自己有一個看起來還算溫吞乖巧、純良無害的外表,就算被評價“古靈精怪”也總在“乖乖女”限定的可控範圍內,不會搞成太妹印象。可實際上卻喜歡這種暴烈的東西。
她不在乎歌詞裡究竟唱了什麼,只在乎這一切給她帶來的感覺——似乎它們能激發她做好戰鬥的準備的慾望。
或許那時刻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