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庚申年正月初一。
昨天晚上,在康成羣的提議下,偵察營二連要和八連來一場實兵對抗。前兩場比試是二連長劃出的道道,這一場可是八連長康成羣自己說的,如果二連不應戰,那二連的面子就徹底沒了,何況二連長也不是一個甘心認輸的主。
早早的,整個偵察營都在打穀場集合。二連的一百多號人與對面的十幾個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打穀場上站滿了軍官和士兵。隱隱的,他們都有自己的陣營,如果是從空中俯瞰,你一定能看到偵察營與八連之間有一道平平整整的分界線。
雖然八連被劃歸偵察營,但是偵察營的人始終不將他們看做自己人。這場比試不僅爲了八連的尊嚴,也是爲了自己這些人能不能在偵察營立足。
胡麻子作爲營長,他沒有制止。他的身份特殊,既是偵察營營長也曾經是八連連長。胡麻子不好表態,話說的不好,會讓這兩個本來就有些不對眼的連隊更加的不對眼。
裁判是三連長,大家都沒有異議。時間和地點都已經選好,就在他們營房門口的那片大山上。科目完全按照演習來。雙方人馬撒出去,誰先打掉對方指揮部,就獲勝。
一切安排就緒,就等戰鬥打響。二連長一身戎裝,身後揹着衝鋒槍,腰裡彆着手槍,頭戴鋼盔,威風凜凜。三兩步走到康成羣面前:“康連長,可以開始了嗎?”
康成羣擡頭看了二連長一眼:“我已經不再是八連長了,該不該開始,我說了不算,你去問八連的人吧。”說完,回頭找到打穀場邊用來打稻米的碾子,一擡屁股坐了上去。
誰也沒有想到,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變故。偵察營的三個連長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連長扭頭看向營長鬍麻子,胡麻子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對於三人碰見的難題似乎漠不關心。三連長眼睛一轉:“既然這樣,那就按照軍隊的紀律,連長沒了,副連長,副連長沒了,一排長。”
三連長的話還沒有說完,二連長立刻衝着劉文輝大聲吼道:“就你了!那個昨晚摔瓶子的小子,你就是一排長吧!你們連長沒種,就你來!敢不敢?給個痛快話!”
衆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到了劉文輝的身上。早上起來的時候,劉文輝就有些後悔,昨晚的確是喝多了。他雖然不怕事,卻也不願自惹事。現在的劉文輝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當初的油嘴滑舌、匪裡匪氣,沒有了。既然是自己惹下的事情,就得承擔起來。
劉文輝慢慢起身,眼睛裡是平靜和堅定。他掃視一眼身後的兄弟們,雖然說,都沒有表示反對,臉上的氣餒多少還是有點的。劉文輝沒去找二連長,而是徑直走向站在一邊的胡麻子。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劉文輝給胡麻子敬禮:“報告營長,八連一排長劉文輝,請求率領八連參加這次實兵對抗!”
胡麻子看見劉文輝過來,就已經猜到了這小子會將幹什麼。他看好劉文輝,卻不想讓劉文輝自己站出來,劉文輝在八連資歷尚淺,能做排長,都是他硬按上去的。剩下的十幾個人都比劉文輝當兵的時間長,如果劉文輝做了連長,別說自己不會同意,恐怕其他人也不願意看到。
軍隊雖然是個自有開放的地方,說起來也是一個有着特定規矩的地方。除了能力,資歷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環節。有資歷就意味着你的在部隊的訓練更多,知道的事情也更多,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上級的信任。但是,現在的八連不同,八連已經到了死亡的邊沿,稍微走錯一步,就有可能掉進深淵,胡麻子不想看見這樣的結果。
胡麻子爲難,康成羣卻在淡淡的笑。胡麻子不知道怎麼回答,康成羣卻在那裡拍手:“好!很好,竟然有人自願請戰,我覺得不錯,胡營長,你覺得呢?”
胡麻子長出一口氣,擡頭看了一眼劉文輝身後八連的其他人,思量了好久:“好吧!開始吧!”
劉文輝敬禮,轉身,一切都做的那麼標準,眼神堅定,目光炯炯。八連的人和打穀場的其他人都看着他。劉文輝太年輕了。戰爭年代,基層指揮員都很年輕,這在我軍是有傳統的。曾記得,有位紅軍中最年輕的方面軍司令員只有二十三歲,這在和平時代是難以想象的。
“立正……”劉文輝的嗓音很洪亮。八連的人直挺挺的站着,他們已經被劉文輝的氣勢所壓倒,無論是當了三五年的老兵,還是隻有幾個月的新兵。這個時候看見劉文輝,自然而然有了一種信任感。
三連長微微一笑,看着劉文輝和二連長:“既然這樣,咱們就開始吧!範圍,方圓五公里,只要打掉對手的指揮部,或者殺掉對手的指揮官,演習正式結束,時間爲八小時,因爲八連人少,八連先出發半個小時!”
“二位聽明白沒有?如果明白了,就開始吧!”
劉文輝再看二連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了兇光,二連長不由的全身一緊。他竟然有點害怕這個小子,雖然劉文輝身材不高,在氣勢上卻已經壓倒了他。
“檢查裝備,向右轉,起步,走!”
八連進山了,在偵察營所有人的目光中,形隻影單的進山了,十幾個人的隊伍走的很快,一條隊列只有十幾米長。他們走的很堅定,沒有人回頭看一眼。就算不能贏,也得打個平手,要不然三連在偵察營就無法立足,這是每個三連戰士都明白的。
後面看的那些人,竟然看到了一種悲壯感。十幾個人,孤孤單單,沒有大部隊行進的壯烈,卻又小股作戰的勇氣。我軍的戰場上從來不缺少這些形隻影單的英雄。大渡河上那些爬着鐵鏈的突擊隊;華北平原那些身着便衣的武工隊,等等這些都是英雄。八連現在就有這種氣勢。
這片林子不是原始叢林,要稀疏很多。遠遠的看去,能看見忽隱忽現的隊列。綠色的軍裝在綠色的樹木中間忽隱忽現。沒有人說話,只是一味的走路。半個小時在這片林子中可以穿行差不多三公里,完全可以在林子中的某處佈置防線。所有人都有一種感覺,八連似乎就是被人用來練習的靶子。
“停!”劉文輝突然伸手,十幾個人停了下來,戰士們都望着劉文輝。劉文輝左右看看,這處地方林木茂密,兩邊高中間低,最適合打埋伏,是以少勝多的絕佳地點。
“三班長,你帶你的人在這裡埋伏!”劉文輝叫過身後的一箇中年漢子。他叫李魁勝,是八連最老的一個兵。做了十年的班長,對連裡的情況比胡麻子都熟悉。一旦在部隊待的時間太長,就會變成兵油子。此戰一路打來,他總能尋找到最好的隱蔽位置,所以他活了下來,他的三班也活了四個人。
李魁勝也左右看看:“這是讓我們死呀!咱麼都知道這是打伏擊的好地方,二連的人也知道,就我們四五個人,別說伏擊人家,槍聲一響全都得報銷。”
“執行命令!”指導員臉色陰沉,一雙眼睛狠狠的瞪着李魁勝。
“好!”李魁勝很懶散:“不過我把醜話說前頭,如果堅持不住,你可別賴我們!”
隊伍一路前行,只要是有利地形,劉文輝總會分出幾個兵作爲伏擊。眼看着人數越來越少,大牛就有些着急:“老劉,咱們咋辦?”
劉文輝看了大牛一眼,指了指山頂:“看見沒有?那裡就是我們的陣地!”
山頂可以俯瞰整個戰區。方圓五公里是很大的一塊麪積,邊境多山,一切全都在綠色覆蓋之下,隱約之間,可以看見在樹叢中穿梭的戰士。他們是二連的兵,二連長知道八連人少,絕不會和他們打陣地戰,偷襲可是八連一排的拿手好戲。二連長聽過一些,他斷定,這一次八連還會使用這個戰術。
“噠噠噠……”
槍聲來的急促也停的很快。劉文輝佈置的第一道防線,已經被二連攻破。李魁勝率領的三班被俘虜,二連也付出了十幾人的代價。這讓二連長很惱火,他已經預感到八連會派人伏擊,沒想到這剛進山就着了道。雖然說八連打過仗,但是人數實在是太少。伏擊這種事情是以少勝多的絕招,卻也不是三四個人伏擊一個連。
“媽的!給老子玩這一手!”二連長抓過身後的槍:“都把眼睛放亮點,有啥動靜先摟火!”
受了一次打擊,二連的囂張氣焰被壓了下來。他們開始認真了。
八連的第二次伏擊,又讓二連長感到了驚訝,這一次人數更少,才兩個。交叉火力打的突然,瞬間就打掉了他的先頭部隊。短短一個小時,二連付出了二十幾人的傷亡,而八連已經傷亡過半,這仗不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