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劉文輝沒有睡好。
八連再不能少一個人了,這句話他整整默唸了一夜。除了小王的事情,還好沒有其他的問題。總算平平安安渡過了一夜。霧氣開始在叢林裡形成,東面的朝陽被淹沒的霧氣中,隨着霧氣起來的還有潮溼和悶熱。還沒有享受幾分鐘的涼爽,又回到了先前的情況。
這個點不能出去,這一點誰都知道。可是不出去不行,因爲他們發現這裡沒有水。熱帶叢林中從來都不缺少水,然而情況不一樣。工兵們只管將貓耳洞建起來,沒有考慮水源問題。洗臉刷牙的事情可以緩一緩,吃飯喝水這沒法緩。
水是生命之源,沒有飯吃可以堅持,沒有水喝無法堅持,何況還在這麼悶熱的情況下。劉文輝想罵人,這是他來到這裡第一次想罵人,但他憋了半天,卻沒有說出一個髒字。他知道,罵人有什麼用?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罵誰?嗎工兵,那是自己的戰友。罵敵人,沒有任何用處。
劉文輝淡淡道:“先堅持堅持,等霧氣散了出去找找,總會有辦法的。”
根據地圖的標示,他們所在的松毛嶺下就有一條小河,從哪裡流出來,要流向哪裡,劉文輝不知道。沒有盛水的工具,便把已經喝的空掉的水壺全部帶上。一身叮叮噹噹的下了山。果然在山下找到了一條小河。
說是河,其實就是小溪。裡面的水比一個喝多的人尿出來的大不了多少。溪水潺潺,靜靜的流着,只有靠的很近才能聽到嘟嘟的水聲。
大牛捧起一把,往臉上澆了兩下,這才大口喘氣:“舒服,奶奶的,這才一天,都快要了老子的命。”
劉文輝走到大牛的上游,在一條大樹根下將幾個水壺灌滿,自己大口喝了幾下,提醒大牛:“弄好了就走,他們還等着呢!”
水實在是太小了,再稍微大一點,洗個澡是不錯的選擇。可惜,那麼一點水,洗臉都得找個水潭,更不要說洗澡了。總算弄到了點水,也算有所收穫,只希望這裡的水不要斷了,要不然他們就又的渴着。挨渴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
回來的路,比去的路要好走很多。羊腸小道走起來也沒有那麼難受,沿途的荊棘被他們去的時候已經砍了,順着標記一路往上就是他們留守的貓耳洞。時不時還能碰見下去取水的戰友,都是因爲渴的難受,才違抗命令。大家見面相視一笑,就算打了招呼。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笑臉是最好的選擇。
來到半山腰,劉文輝和大牛坐下休息。在貓耳洞裡憋了一夜,全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感覺還沒有在敵國叢林中到處亂竄來的舒服。
大牛喝了水,話就變得多了起來,有事沒事總想和劉文輝說些什麼。可是劉文輝卻不想說話,大多數時間,只是大牛一個人的表演。
“誰?”人影一閃,灌木從動了兩下,樹枝跟着搖晃。劉文輝只看到一個背影,便消失不見了。
大牛警惕起來:“怎麼了?”
“好像有人,我喊了一嗓子就不見了!”
茫茫叢林,一眼看去全都是綠色,藤蔓和灌木交織在一起,走起來就費勁,如果真藏個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是自己人吧?猴子早就跑了!”收起刺刀,大牛滿不在乎。
“或許吧!”
繼續趕路。回到貓耳洞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渴了整整一上午的戰士們見他們帶着水回來,一擁而上,抓過自己的水壺仰起脖子,一陣牛飲。一口氣灌了多半壺這才覺得爽快。一抹腦袋上的汗水,長出一口氣,臉上滿都是滿足感。
人體是一件精密的儀器,沒有水的時候汗也很少。當你飽飽的喝上一頓,立刻大汗淋漓。那些聚集在身體裡的水分被瞬間替換出來。一夜的煎熬,讓貓耳洞裡的味道變得格外難聞,不是臭,而是惡臭。男人們住在一起總會有些味道。或許雄性天生就有吧?
第二天就這麼匆匆而過,大多數時間就是喝水。等到晚上感覺餓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帶上來的口糧,竟然全都沒了,裝糧食的袋子癟癟的躺在地上,裡面的糧食一點都沒有了。只有用鐵皮盒子裝起來的罐頭完好無損,其他的都不見了。甚至是包裹壓縮餅乾的紙都沒有了一張。
“誰?是誰幹的?”大牛暴跳如雷:“這他孃的也太能吃了,這可是我們一個星期的口糧,這下咋辦?”
梅鬆從地上輕輕撿起一粒細長的黑色東西,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用手一撮變成了一粒黑色的萬字,左右看看,沿着洞壁下一溜,有些細小的痕跡。
梅鬆道:“是老鼠!”
“老鼠?”大牛的怒氣更勝:“他孃的這是啥破地方,鬧完蚊子鬧蠍子,鬧完蠍子鬧老鼠,還讓人活不?”
南亞地區的山林全都是卡斯特地貌,山上的山洞多如牛毛,大一點的住大型動物,小一點的就是齧齒動物和蛇蟲鼠蟻的天下。凡是有洞的地方,就會有生物,無論是白天活動的還是晚上活動的。劉文輝他們在敵國叢林中穿行的時候,因爲有小寶在身邊,所以纔沒有什麼過多的驚喜,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出來了。
不僅僅是3號坑,其他的也是一樣。4號坑的老鼠比他們這裡更兇,不僅糧食沒有了,衣服被子上全都是窟窿,有幾件只要提起來一抖,都能散架。條件就是這樣,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就算抱怨能有什麼用。現在要想的是如何只用這幾盒罐頭,堅持七天,等待下一次補給。
天色漸暗,又一輪的“空中轟炸”降臨了。這一次大家沒有大驚小怪,很自然的用衣物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哪怕再熱也比蚊子咬強很多。兩天,在叢林中度過,漫長的好比一年一樣。不少人開始後悔,在他們的印象裡,戰爭不應該是這樣,連敵人都沒看見,就快要被這些蚊蟲打敗了。
寂靜的叢林裡,哭聲傳來,緊跟着就是喝罵。劉文輝就在洞口,外面的情況聽的清清楚楚。山洞外面的叢林裡,幾行泛着綠光的小眼睛一閃一閃。他知道那就是老鼠,老鼠們正在等待。這裡的老鼠很大,比他見過的所有老鼠都大,如果不注意會以爲是松鼠。
老鼠不但個頭大,膽子更大。就這麼與劉文輝對望這,一點撤退的意思都沒有。今天下午,他們發現老鼠啃食了乾糧的時候,聽說旁邊二連有幾個貓耳洞的戰士,被老鼠啃了腳踝,已經被緊急送了下去,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問題。
夜逐漸深了,待在洞裡沒有娛樂,大牛的嘮嗑成了戰友們最好的娛樂。但是今天,大牛沒有吃飽,連嘮嗑的心情都沒有。糧食是堅守的保證,劉文輝已經第一時間用無線電向營裡報告,說是會盡快送物資上來,但是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什麼時候能送來還真不知道。
劉文輝昏昏欲睡,眼皮開始打架。折騰了一天,的確有些困了。就在他已經閉上眼睛的時候,貓耳洞前幾聲沙沙聲響起。劉文輝一個激靈,一把抓起槍,正準備扣動扳機,猛然響起昨天晚上李魁勝過來的事情。如果李魁勝再晚一秒鐘出聲,劉文輝就可能開槍。
“誰?”劉文輝問了一聲,沒有人回答。
梅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劉文輝身邊,靜靜的趴着一動不動:“是個人,已經走遠了!”
劉文輝想都沒想,他知道我軍拿下老山之後,敵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反撲是肯定的,要不然手掌也不會安排他們上來堅守,只是沒想到敵人會這麼快。
“能追上嗎?”
梅鬆搖搖頭:“不行,已經走遠了!”
“給附近的發信號,猴子已經來了,要格外小心。”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陰雲密佈,似乎昭示着暴風雨就要來了。已經到了三月份,雨季就要開始。從太平洋吹過來的暖溼氣流在這裡與從西伯利亞過來的冷空氣相交匯,下雨是必然的結果。如果老天爺心情不好,弄一個大一點的颱風,整整一月不見太陽太正常不過了。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立刻向胡麻子報告。從無線電的聽筒中,能清楚的聽到胡麻子有些興奮。這傢伙有點戰爭狂人的意思,他這連天也憋屈的夠嗆。雖然他的指揮部比貓耳洞好一點,卻也無法阻止老鼠、蚊子、蠍子、蜈蚣的騷擾,悶熱下,讓胡麻子的心情變的很不好,如果再不動手,真要瘋了。
“好!很好!”胡麻子大聲道:“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得堅守,決不能後退,確定是猴子可以先開槍!”
從那天開始,貓耳洞再也沒有了抱怨,真正的戰爭就要來了,性命都要豁出去還在乎什麼蚊蟲。劉文輝下令,八連的兩個貓耳洞,每天輪流站崗放哨,如果發現敵人不用警告。同時,劉文輝有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他沒有向胡麻子報告,他想知道敵人到底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