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政軍全身疼,疼的都不敢動。
“老何!老何!”
這聲音很熟悉,好像再什麼地方聽過。何政軍慢慢的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很模糊,好不容易調整好以後,周衛國的那張‘陰’鬱的面容出現在了何政軍的面前。
“醫生!醫生!”
有人在大喊,不知道又是誰受了上,喊叫聲竟然如此急迫。
劉文輝抓住何政軍的手,眼睛裡的眼淚在打轉。何政軍想說話,嘴剛一動整個臉都疼。周衛國的聲音帶着哭腔:“別說話,先休息休息!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當一羣穿白衣服的人出現在何政軍眼前的時候,何政軍再次昏睡過去。
好不容易等醫生診斷結束,劉文輝和周衛國連忙圍上來。醫生點點頭:“醒了就沒事了,危險期已經過了,何隊長是累加上傷,還是比較兇險的,現在沒事了,多多休息很快就會好!”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
三天後,何政軍又睡了三天,一身的疲憊總算恢復過來。他躺在‘牀’上,自己的老婆‘挺’着剛剛隆起的大肚子坐在‘牀’邊,給他剝桔子。這樣的幸福時光,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何政軍現在才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如果自己的那幾個兄弟再堅持一會,也能活過來。
劉文輝和周衛國又來了,竟然沒帶東西,這難以接受。何政軍翻了一個白眼,將腦袋轉了過去。
何大嫂微微一笑:“別裝了,剛纔還念道呢,這會來了,你倒生氣了。”
周衛國呵呵一笑:“他就這臭脾氣,沒事,我們兄弟都習慣了。”
何大嫂識趣的出去了。病房裡就只剩下劉文輝、周衛國和何政軍三個人。坐在何政軍的‘牀’邊,三個人沉默了好長時間。
何政軍首先開口:“我的那些兄弟……”
“已經安頓好了,就在咱們林場的後山上,和其他兄弟在一塊,也不寂寞!”
“我算是命大的,要不是阿斌護着我,我早就被那一炮彈炸死了,他們都是我的好兄弟。”何政軍的眼睛裡流下了眼淚。
“這一次真的是就死一聲,我們三個人都能活着回來,說明老天爺對我們不薄,那些兄弟也都是好樣的,聽找團長說,他去的時候,那地方已經成了人間地獄了,血淋淋的到處都是屍體,你們狼牙不錯!我願意將這個第一小隊讓給你們!”劉文輝說道。
何政軍冷哼一聲:“誰稀罕你讓的,老子是堂堂正正的第一,咳咳咳……”
周衛國連忙端來水,給何政軍餵了兩口:“第一,第一,堂堂正正的第一,實打實的和猴子幹仗,你們宰的最多,老劉那都是投機取巧!”
趙明傑可不認識何政軍,當他走上屍體堆的時候,何政軍早已經昏‘迷’。從軍長分不清敵我,其他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完全沒有。當時的何政軍和那些死了的敵軍士兵沒有任何區別,就在趙明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昏‘迷’着的傢伙事,何政軍夢一般的說了一句漢語。
趙明傑立刻明白這是自己人。叫來隨隊的軍醫對何政軍做了簡易處理,立刻命人送回去。戰鬥結束,敵人撤退了,這地方是人家的地盤,不能久留。趙明傑率領部隊往回走,在半路上碰見了劉文輝等人。相互通報之後,一羣人有種見到親人的狂喜。
說去剛纔的戰鬥,劉文輝和周衛國聽說只有一個活的,心如刀絞。不顧趙明傑的苦勸,兩個人率領其他隊員再次爬上了戰場。在死人堆裡將其他五命戰士的屍體找了出來。幾個小時前這些人還在自己面前活蹦‘亂’填,一個個臉上帶着笑容。幾個小時候,竟然天人相隔。
這就是戰爭,殘酷的戰鬥在任何情況下都會發生。好端端的六個兄弟,一個昏‘迷’不醒,五個犧牲。這是劉文輝從諒山回來之後最慘痛的一次失敗。再也顧不上那兩個俘虜,劉文輝和周衛國親自護送何政軍前往軍區醫院,其他人送五名犧牲的戰友回林場。
看着叫‘花’子一樣的手下,高建軍再一次被震撼了。這些年來高建軍覺得自己的心軟了,想當年刀山火海中,自己的部隊減員過半,高建軍一聲不吭。但是現在哪怕死一個人都會讓他覺得這是他自己的失職。作爲林場的最高指揮官,他有義務也有責任讓手下的這些‘精’英活下去,可是他一次次的將他們送上戰場,送上死路。
林場的後山坐北朝南,算是一塊風水寶地,主要是陽光充足。這些常年在叢林實處不見天日的人,死了一定要亮亮堂堂的。按照林場的規矩,凡是戰死的兄弟都要進行最高規格的葬禮。這一次一號首長親自參加,也算是對這無名戰友功績的肯定。
一號首長說的好,正因爲他們五人捨棄了自己的生命,換回來我軍千百萬人的生命。正因爲有林場這樣默默無聞,戰鬥在最艱苦地方的戰士,我國的國土纔沒有丟失一寸。
看着那棺材一點點的被埋入地下,每一個人的心都很沉痛。劉文輝覺得自己開始憎惡戰爭,更憎惡那些發動戰爭的人。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今生絕不離開這片叢林,一定要替那些犧牲的戰友守衛住他們用‘性’命換回來的國土。
何政軍轉過臉,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周衛國深吸一口氣:“說點好事吧!聽說我國和敵國的談判已經有了進展,兩方都會慢慢撤兵,國界線將重新劃定,看來戰爭真的結束了。”
“狗改不了吃屎,敵國那些傢伙就是白眼狼,當年我們那樣幫助他們,到頭來還不是狗咬呂‘洞’賓,現在說的好好好的,誰知道以後會怎樣!”何政軍一臉怒容:“只要那些傢伙沒有被殺乾淨,他們總有一天還會捲土重來,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來了,就再打回去!”劉文輝補充道。
周衛國點點頭:“那是自然,哪怕七老八十,只要用得着,我就是爬也爬來。”
“七老八十可不要你,你鏈路都走不動,還得別人揹着,你說你是來幫忙還是來禍害的?”劉文輝連忙打趣,將凝重的氣氛緩和下來。
“哈哈,對!不要他,咱兄弟倆幹,這小子最壞,明明都快死了,還想‘混’個烈士,美得她!”
“哈哈哈……”病房裡傳出笑聲,讓一隻在‘門’外的何大嫂長出一口氣。
周衛國突然故作神秘的道:“你們聽說沒?好像咱們林場要進行一場大換血,已經有消息傳出來,大隊長他們要被調回原來的單位,不知道誰會擔任新大隊長!”
“大隊長要走?不可能吧!”劉文輝雖然也在林場,消息卻沒有周衛國靈通:“雖然說現在我們林場出戰的機會少了些,還是時不時會派人出去,就算是練兵也得長期保存,這麼多年咱們林場的作用誰都看得見,不可能這麼散了。”
何政軍點點頭:“老劉說的對,以前呀我也舉得大兵團作戰纔是正途,這些年我算是明白了,在沒有大規模戰爭的情況下,小股‘精’銳部隊是當下的熱點,林場絕不會散,大不了重新‘弄’個大隊長,戰爭還沒結束就把刀子收起來,這可不是一號首長的作風。”
“我也是這麼想的。”周衛國又道:“還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那個和我還不錯的師長嗎?人家現在已經是軍長了,就在福建,已經給我打過電話,婉轉的透‘露’了一些消息,希望我離開林場之後去他那裡,雖然沒說什麼時候,可我感覺得出來,這一次林場的大變動應該和這個有關。”
“小股‘精’銳部隊戰法已經得到了驗證,各大軍區都虎視眈眈,那些從林場回去的戰士都成了各個部隊的骨幹,聽說東北的一些部隊也仿照林場的樣式,在組建自己的林場,你們倆怎麼想?如果,我說是如果到了分別的時候,你們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咱們是軍人,服從命令唄!”何政軍雖然不願意,可是看周衛國說的有鼻子有眼,心裡已經信了幾分。
“我準備留下!”劉文輝看着兩人,微微一笑:“我算是第一批來這裡的人,比你們兩個早一些,整整十年,有很多戰友兄弟都在這裡,有時候做夢還能再夢裡看見他們,想他們的時候去他們墳前和他們說說話,心裡能平靜一點,如果去了別處會不適應的。”
周衛國和何政軍點點頭:“是呀,犧牲的戰友實在太多了,有些人選擇逃避,有些人選擇面對,老劉,如果說下一任大隊長要從我們中間出,我們支持你!你就替咱們兄弟看住這地方,決不能讓那些猴子們窺伺一寸!”
劉文輝鄭重的點點頭,將自己的右手握成拳頭,伸出來。周衛國和何政軍也做了相同的動作,三隻拳頭輕輕的撞在一起。
劉文輝猛然想起什麼,扭頭問何政軍道:“老何,你呢?你還沒說你打算怎麼辦?”
何政軍看着兩人的臉,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表情:“老子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兩個臭小子過問了,不告訴你們!哈哈哈……”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