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陰的可怕。烏雲已經到了樹頂,隨時都有下雨的可能。
濃霧在樹林裡蔓延,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因爲氣壓的關係,地面十公分以上全都是霧氣,這樣的天氣非常不利於出行,因爲能見度太低,在叢林中根本分辨不出方向。
梅鬆一拉槍栓,將子彈上膛,第一個鑽進了濃霧裡。他的身後,大牛、阿榜、張志恆,和趴在大牛背上的劉文輝全都一聲不吭,緊緊跟上。
他們走的很慢,很小心。水汽在地上凝結,讓本來就鬆散的地面變的泥濘不堪。樹木的殘枝敗葉和稀泥混合在一起,走不了多遠,鞋底就會沾上兩個大泥錘,走起來更加費勁。每一個人都在大口喘氣,帶着霧氣的空氣鑽進嘴裡,順着氣管慢慢的進入肺部,讓人覺得不舒服,至少都會感覺胸悶。
大牛揹着劉文輝,還扛着自己的火神炮,走起來就更加的費勁,時不時將劉文輝往上挪一點。阿榜提出要幫忙,大牛沒有同意。還發脾氣罵了人。
兩公里路程整整走了小半天,等他們抵達盤龍口的時候,雨已經下來了。還真的很涼快,大顆大顆的水滴落到身上,從來沒有感覺到這樣的舒服。大牛甩了甩腦袋,雨水順着帽檐四散開去,形成一圈美麗的弧線。
梅鬆示意大家就地休息:“你們在這裡隱蔽,我去看看,如果敵人沒有什麼動靜,咱們就潛伏過去。”
劉文輝還在昏迷,從昨天開始,他就沒有醒來過。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嘴脣乾裂,高燒已經有些燙手。幾人輕輕的放下他,讓他舒服的靠在一株大樹上,用水壺在一片寬大的葉子上弄了些水,一半讓他喝了,一半替他擦了擦臉。
本來健壯的一個大好青年,僅僅四五天的功夫,竟然變成了這幅慫樣,誰都不免有些同情。如今的劉文輝,兩腮凹陷,顴骨高聳,深深的眼窩,幾乎都要凹進腦子裡。只有那微弱的氣息說明他還活着。
沒有人說一句話,都在默默的幹活。一遍又一遍的檢查槍支,一遍又一遍的替劉文輝將額頭上的破布重新弄溼。劉文輝閉着眼,似乎已經死了。雖然有點瘦了,可儀態還算安詳。
不多久,梅鬆就回來了。帶來的消息是,因爲下雨敵人都躲在帳篷裡,軍營的四周只有十幾個放哨的士兵。但是,敵人已經用鐵絲網將整個谷口封鎖起來,還埋設了地雷。如果想要過去,不驚動敵人根本沒有可能。
梅鬆在地上粗略的畫了畫敵人的布放:“這裡是營房,這裡是谷口,有兩個重機槍陣地,裡面還有迫擊炮,營房的建設非常講究,將整個谷口全部封鎖。”
“坦克呢?”張志恆最關心這個,這是對他們威脅最大的一個武器。
梅鬆重重的將樹枝插到了重機槍陣地的中間:“就在這裡,炮口對着谷口,旁邊搭了一個小木棚,十幾個人在裡面喝酒,應該就是坦克手。”
“啊!”張志恆長大嘴巴:“這麼說來,只要稍有動靜,他們的坦克就會行動,我們根本沒有可能過去。”
大牛破天荒的一直沒有插話,等着梅鬆詳詳細細的將他探查到的情況說完。的確很兇險,張志恆說的沒錯,這盤龍口形狀詭異,如同盤在地上的一條蛇,谷口就是蛇嘴的方向,在兩山之間畫了一個大大的G字。要想通過盤龍口,就要從蛇嘴進去,繞個半圓,一直鑽進蛇腹之中,然後再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彎角,從另一面出來。
這段路相對平坦,雖然也有叢林的掩護,如果要強行通過還是有很大難度。何況如今敵軍以逸待勞,有重機槍,迫擊炮,還有坦克。又在谷口假設了鐵絲網,佈設地雷,做好了一切準備。更不用說,有多大的難度了。
“怕啥?”大牛突然說話:“大不了就是一死,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大牛站起身,兩腳將梅鬆畫出來的地形圖踩了一個稀爛:“我打頭陣,你們都跟在我身後,我光榮了,你們補上!都走到這裡了,還有啥怕的?”
他們的確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這一路走來,短短兩個月,早已經從哪些只會惹是生非的毛孩子,變得成熟了很多。面對死亡,他們可以一笑置之。戰爭本來就是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死沒有什麼可怕,對於戰場上的男人,死亡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看着大牛堅定的眼神,其他幾人也都慢慢的站了起來。就連一向膽小的張志恆全身都開始鼓脹,散發出一種大義凜然的架勢。
沒有什麼可猶豫的,拿起自己的裝備,背起昏迷不醒的劉文輝,幾個人接着走。
雨越來越大,夾雜在其間的狂風,讓雨水從側面打在他們臉上,沒有任何疼痛感,只能讓自己更加清醒。前面就是敵人的營地,透過灌木叢看的清清楚楚。工事、茅舍、帳篷,修建的還不錯,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小小的一片空地上。
正對着他們的就是那輛坦克,粗壯的炮管就在眼前,黑洞洞的,如果從那裡面發射一顆炮彈出來,他們一定全都完了。
大牛壓低聲音:“一定不能讓他們開炮,一會,槍聲一響,阿榜先幹掉那茅屋中的幾個,決不能讓他們上坦克。”
阿榜重重的點點頭。大牛又抓過張志恆:“你跟着我,不用客氣,手雷給我扔準了,兩邊的機槍陣地先給他端了。”
張志恆一拉自己的揹包,也是鄭重的點點頭。大牛看了梅鬆一眼:“注意身後,如果有人來,你知道怎麼辦!”
劉文輝昏迷,大牛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幾個人的主心骨。這幾項任務分配的相當不錯,至少眼前能看見的敵人,都有相應的剋制手段。一抖身上的劉文輝,將火神炮的槍栓一拉,子彈上膛,說了一聲出發,幾個人開始慢慢的朝着鐵絲網靠近。
鐵絲網不是很密集,沒有大部隊的衝鋒,所以鐵絲網的佈置就是爲了讓敵人在繞過他的時候,能給自己人提個醒。阿榜正要貓腰鑽過去,梅鬆一把拉住他,指了指一旁木樁上掛着的罐頭盒子。那罐頭盒子與鐵絲網是連在一起的,只要被人碰觸,就會發出響聲。這是最簡易的報警裝置。
阿榜點點頭,將自己的身體壓的更低一些,儘量不碰觸鐵絲網。大牛揹着劉文輝,本來就人高馬大的他,再怎麼注意劉文輝的後背還是掛到了鐵絲網上。
“嘩啦啦……”一連串的罐頭盒響聲在叢林裡響起,聲音尖銳而刺耳,對面的敵人聽見了,開始有人大聲吼叫,緊接着,重機槍子彈就打在了他們的周圍。
沒想到第一步還沒有邁出去就被敵人發現,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阿榜沒有猶豫,立刻端起槍,將第一個衝向坦克的敵軍幹掉。敵人的軍營裡亂了,士兵們紛紛從茅屋和帳篷裡面衝出來。槍聲大作,子彈橫飛,強大的火力,讓幾人根本擡不起頭。
“奶奶的!”大牛大罵一聲,一張身形,火神炮開始發威。冒着槍林彈雨開始往前衝。
腳下的地雷已經顧不上了,就算被炸死也比憋屈的趴在地上被人打死強得多。大牛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火神炮的發射開關死死的摁住,飛射的子彈將敵人、茅屋、帳篷擊毀。打在坦克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轟!”一顆手雷在左邊的機槍陣地裡爆炸,飛射的彈片將敵人從壘起來的沙包後面炸飛出來。很快又有幾個敵軍補充到了機槍陣地,稍微啞火的重機槍重新開火。交叉火力在叢林裡組成了一片火網,哪怕一隻蒼蠅也別想飛過去。
躲在大樹後面的幾人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只能儘量藏好,聽着子彈打進大樹裡的聲音。戰火是瘋狂的,小小叢林根本擋不住它的強大,手臂粗細的樹木,被強大的力量打成兩段。即便是一人抱的參天大樹,也是樹皮飛濺,滿身的彈痕。
“幹掉機槍陣地!”大牛大聲喊。張志恆根本聽不見,他的周圍,子彈來回穿梭,露頭的機會都沒有,更不要說扔出手雷了。
“轟!”一顆炮彈在張志恆的身旁爆炸,碗口粗的一顆大樹,被轟成了兩半,巨大的樹冠慢慢的從空中落下,砸斷那些相互交錯的藤蔓,重重的摔在地上。張志恆的臉被一顆樹枝劃到,長長的血印子從額頭一直到下巴。
張志恆就覺得整張臉火辣辣的疼,摸了一把,滿手的鮮血。他有些發傻,愣愣的看着好半天。大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衝了過來,一腳踢在張志恆的屁股上:“你小子發什麼愣,我掩護,幹掉重機槍!”
火神炮再次發威,衝上來的敵軍成片成片的倒地。張志恆猛然間回過神來,現在是在打仗,不允許有半點分神,一連喘了幾口大氣,突然從隱蔽的地方衝出來,緊跑兩步,用出吃奶的力氣,將手雷狠狠的甩了出去。。
敵軍們連忙臥倒,看着手雷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越過一條條的藤蔓,在大樹間穿梭,越過機槍陣地,飛向他們身後的坦克。那一刻時間似乎停止了,那顆手雷的軌跡在衆人的眼中清清楚楚,沒有一絲的阻擋,剛剛好避過那些攔截他的樹枝和藤蔓。
“噹!嘩啦啦啦……”這聲音很奇怪,從來沒有人聽見過。因爲這是手雷鑽進坦克炮管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