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勇眼睛一閉,使勁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可惜沒有感覺的痛處。
李進勇一口將所有責任攔進自己懷裡,黎騫德當然不會殺他。黎騫德希望聽到,李進勇將責任推出去,推到別人身上,即便不是河內的那些人身上,也得是高平城的哪位總指揮身上。這樣他纔有繼續攻打的理由。現在李進勇一口攬下了所有責任,殺了李進勇接下來怎麼辦?這個問題黎騫德的想想。
槍口是朝天的,隨着槍響,好端端的帳篷頂出現了一個小洞,一束陽光從洞裡鑽進來,灑在黎騫德的額頭上。四周陰暗的環境下,只有這一束陽光,就好像一根箭矢訂進了黎騫德的腦袋,看上去很突兀。黎騫德面色不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箭矢”射中,依然黑着臉站在那裡。
“夠了!”黎騫德瞪着李進勇:“看來你這次來抱着必死的決心,是不是你們的那個什麼總指揮讓你來的?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個一心只想升官的傢伙,竟然甘願赴死?”
李進勇道:“黎將軍覺得總指揮有這個能力讓我來送死嗎?不錯,我是來送死的!我可以保證,如果不是我自願來,沒有任何人能強迫我做這件事。”
李進勇的話說的有道理,就連黎騫德也被這句話噎住了,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張強忽然插嘴道:“那不知李上校爲什麼前來送死?你也知道,黎將軍此次出兵就是爲了要你的命,你既然來了恐怕就走不了了,難不成是爲了高平的百姓?不是吧?”
“哈哈哈……”一句不好笑的玩笑讓場面緩和。張強的這句話打擊面很廣,不但將李進勇說的無話可說,就連黎騫德和他身後的那些人也都覺得臉上有點發燙。
什麼叫正義之師?這個問題要搞清楚就得先弄清楚什麼叫正義!正義這個詞其實就是看理掌握在誰的手裡,一地一域之內大多數人支持誰,誰便掌握理,誰就是正義。一開始黎騫德就沒在正義一方,因爲他的理由就不是代表大多數人,只爲了報一己私仇。現如今李進勇主動赴死,從正義角度看,黎騫德的理由徹底沒了。
張強尷尬的笑了幾聲,見衆人全都一聲不吭,連忙住嘴。自己還在危險之中,說的太過火就有性命之憂,他還年輕,只有二十三歲,這個時候死他纔不願意。
黎騫德癟嘴沉默半天,看了張強一眼,冷笑的問李進勇:“張同志說的不錯,你李進勇主動來,難道是爲了百姓?還不是爲了你自己,真以爲我不敢殺你?現在不殺你就是想讓你說出你身後的那個人,其實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我們黎家被河內的那些人整的幾近家破人亡,讓你這個外人來做替罪羊,你李進勇倒也心甘情願?”
“哎!”李進勇嘆了口氣。黎騫德的話本來就不佔理,現在又要牽強附會。從他身邊衆人的臉色就能看出來,這些人和黎騫德也不是一條心,爲了讓事情變得更有利一點,李進勇苦笑道:“不錯,我李進勇的確是個自私的人,我的身後的確有人,可是黎將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大打下高平,乃至打下河內,我們國家將會變成什麼樣?”
“你們大多數人的親人家眷都在河內吧!現如今你們造反,有沒有想過你們的家眷?”這句話讓不少人心裡咯噔一下。敵人可以讓人尊重,叛徒只會讓人唾棄。就算自己戰死,這個叛徒的帽子也會壓的他們的親人喘不過氣。
李進勇見自己的話有效果,一鼓作氣,接着道:“當年咱們這麼多人爲了國家前赴後繼,那個時候我們的士兵沒有你們現在多?那個時候我們的道義沒有你們現在高?結果怎樣,戰爭打了多少年?說起來這十年來的戰爭恐怕也是那個時候的延續,憑藉你們現在手裡的士兵,你們覺得有希望嗎?”
“胡說八道!”黎騫德有些瘋狂,他不能看着李進勇在自己面前鼓動自己的手下。他很清楚,這些人跟着自己就是等到勝利的那天分一杯羹,李進勇的幾句話已經讓這些傢伙動搖了。
李進勇呵呵笑道:“各位都是我國的軍人,爲了國家爲了民族咱們都可以坐下來慢慢說,戰爭絕對不可取,只要你們抓了黎騫德,我保證在河內給你們……”
“砰!”又是一聲槍響。李進勇只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肋骨都斷了,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兩步。一陣疼痛從胸口傳來,溫熱的感覺從那一拳的地方開始想外面慢慢擴展。
低頭看了一眼,鮮血已經然後了自己的軍裝。李進勇笑了,那是解脫般的笑:“同志們,不要再跟着黎騫德了!他是個瘋子,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條!早些……”
“砰砰砰……”一連四五槍,槍槍都打在李進勇的胸口。黎騫德咬牙切齒:“竟然敢胡說八道,你以爲你是誰,他們都是我的心腹兄弟,僅憑你這幾句話就像蠱惑,今天我就殺了你!”又是幾槍,李進勇仰面倒地,鮮血從身體的各處地方流下來,浸溼了他身邊的泥土。
黎騫德收起槍,轉過頭卻發現他的身後那些跟着他一起來的人一個個眼睛裡出現了異樣。不再有激動和興奮,換上的是沉靜和思考。
張強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感嘆,李進勇這傢伙還真有些本事,用幾句話,用自己的命讓黎騫德衆叛親離。雖然黎騫德的手下沒有任何表示,但是他們的心裡起了波瀾。如果說眼鏡兄的背叛讓黎騫德的士兵心裡起了變化,那李進勇的幾句話已經擊潰了這些軍官們的心裡防線。
張強沒有再說話,他將身子往後挪了挪,儘量站在陰暗的角落裡,不讓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他很想離開這座帳篷,可是他還不能走,只要他一走,保不齊黎騫德的下一槍就是他的後背。
“敬愛的戰友們,各位兄弟,我們真心希望你們繳械投降,只要你們投降,只要你們不在跟着黎騫德這個瘋子一起屠殺我們百姓和戰友,我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很適時的,對面的阮山陣地想起了喇叭聲。聲音很大,三五里之內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每一句話砸進耳朵,都能讓這些幾乎已經到了崩潰邊沿的士兵心裡震動一下。很多人開始聚集在一起議論,議論着廣播的內容,議論剛纔指揮部裡面的槍聲。
黎騫德想要大聲說些什麼,想要安撫一下自己的下屬。話到嘴邊卻被這廣播聲壓了回去。黎騫德也算有點自知之明,他直到自己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要打不是阮山的對手,如今人心散了,這隊伍已經沒法帶了。突然,黎騫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那些手下如蒙大赦,一個個抱頭鼠竄,張強也跟着這夥人走了出來。焦國柱這麼多天來終於長嘆一聲:“看來黎騫德終於垮了!這場戰爭看來就要結束了,那個什麼李進勇是不是就是派人假扮黎騫德手下騙我們的那個傢伙?”
張強點點頭:“不過這傢伙最後還算做了件好事!”
兩人邊走邊說,忽然間看見一陣塵土飛揚,幾十個荷槍實彈的士兵衝着他們就來了。不待兩人言語,衆人一擁而上,將張強和焦國柱捆了個結實。兩個人感覺莫名其妙,一扭頭卻發現,黎騫德竟然也被人捆着從帳篷裡面推了出來。黎騫德破口大罵,聲音很大,引得所有人側目。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力氣蹦躂,等我們把你押到阮山面前,看你還怎麼狂!”幾個士兵推推搡搡,全然不顧這是他們以前的上司。
張強和焦國柱算是看明白了,還真的兵變了。
軍營裡亂成了一鍋粥,一羣羣的士兵扎堆的過來,或議論,或憤怒,或高興,或沮喪。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不同的表情。黎騫德在前,張強和焦國柱災後,被繩子綁着,十幾個士兵推推搡搡的外軍營外面走。身後的人羣越來越多,呼喊和喝罵聲越來越大。
黎騫德的臉都是綠的,走路踉蹌,本來就不多的頭髮咋咋呼呼,就在一瞬間,臉上的樣子好像老了幾十歲。本來高挺的肚子這個時候也變得乾癟起來,這太讓人不可思議了。焦國柱也是愁眉苦臉,如果說要把他殺了,焦國柱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他生氣的是這種侮辱。和焦國柱的愁眉苦臉不同,張強竟然意氣風發,臉上還帶着笑容,從人羣中走過,昂首挺胸,一點沒有作爲俘虜的自覺。
差不多有一般的戰士跟着押解隊伍出了營寨,朝着阮山的陣地走來。呼啦啦來了這麼一羣人,情況不明,阮山反倒心裡覺得緊張。連忙下令,派人去攔住那夥人,無論如何不能衝撞了他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