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衝破幻象空間的時候,琥珀森林內部其實就已經開始了小範圍的坍縮,只不過坍縮的速度比較慢,所以並不明顯。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坍縮的速度越來越快,整個幻象空間預計會在幾分鐘之內收縮擠壓,隨後迴歸爲一張符紙。
其實這些幻象空間說到底也只是一張符紙而已,而創造幻象空間的原理無非是把自己腦子裡的設想用特殊的辦法凝聚提煉到一張符紙裡,燃燒符紙,釋放幻境。
一旦幻境開始坍縮,幻境裡一切的東西最終都會被擠壓在一起,從幻境的外圍開始,幻境的範圍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所有的東西都會疊加在一起,一切歸零,迴歸爲原有的一張簡簡單單的符紙。
沒能在幻境坍縮前走出幻境的人,最終的後果就不僅僅是被壓縮成人幹這麼簡單了,不要說是屍體了,連魂魄都會消失地一乾二淨。
假如鹿野在幻象空間裡死亡,那麼作爲一隻新鬼,他是不可能立刻就凝聚起自己的魂魄從而被喬酒歌召喚的,他的力量還太微弱,根本不足以凝聚,就算喬酒歌有心帶走他的魂魄,也暫時找不到他的魂魄。
鹿野的魂魄留存在這個不斷坍縮的世界裡,最後也只能走向一個結局:徹底覆滅。
還逃嗎?就算她能逃得了,鹿野的魂魄怎麼辦?
乾脆,所有人一起同歸於盡吧。
鹿城貪婪地伏在她的脖頸上,大口大口地吸食着她溫熱的血液,像是永遠也無法饜足的饕餮,根本沒有注意到整個幻象空間的變化。
喬酒歌雙眼無神,根本不想掙扎。
世界源於虛無,終歸寂滅。
此時,在一旁單挑打鬥的兩小隻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雙雙擡頭。
當他們看見整個幻象空間的邊緣開始向內收縮的時候,也完全被這樣的場面下了一跳。
蒼龍誇張地張開嘴,嘴裡掉出一縷白虎的毛髮,而白虎呢,也是呆傻地擡頭望天,爪子下面還按着蒼龍尾巴尖兒。
他們存在的世界,就像是一張紙,所謂的世界坍縮,就譬如人把一張紙揉成紙團的過程。
那些靠近邊緣的草木枝幹摧折,花蕾凋零,最後被那股莫名的力道分解爲無數的粉末,場面着實壯觀的很。
兩小隻覺得事情大條了,互相對視一眼,跑去提醒各自的主人。
琥珀森林裡的草木本就很多,縮小版的兩隻是完全能隱沒在草叢中的尺寸,打架的時候,盡是些花卉植物擋着他們的視線,至於剛纔它們各自的主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兩小隻還一無所知。
它們一前一後,飛快地在草叢花卉中穿行而過,白虎是貓一樣小小軟軟的樣子,跑在最前面,也是最先發現不對勁的。
血腥氣!
怎麼會有這麼濃重的血腥氣?
白虎迅速邁開步子,朝着印象中主人的方位跑去,蒼龍雖然有九個爪子,但是它之前都是直接用飛的,很少走路,在草叢中穿行,自然比不上白虎,只是剛纔被坍縮的場面嚇傻了,完全忘了自己平時是用飛的,也傻乎乎地跟着白虎跑。
白虎跑着跑着,總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雪白的爪子停了下來,似乎有些錯愕,主人!
主人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我家主人怎麼被釘在了樹上!
它不會說話,在尋常人耳朵裡,只是一同亂叫,可四神獸原本就心意相通地生活在一起很多年,後頭的蒼龍自然是聽懂它在嚎什麼,追上去一看,也傻眼了。
小雪球似的白虎直接跳到了鹿野的腳邊,屈起兩隻前爪碰了碰鹿野的腳踝,他低着頭,像是耗盡了力氣,一動不動,只是眼睛還死盯着地上的小酒。
白虎哀嚎一聲,擡眼去看鹿野的傷口。
花枝輕易地戳穿了他的心臟,人也是油盡燈枯的面相,儼然是沒救了,就算是玄武的十全大補丹在手,也挽回不了他的命數。
“嗷嗚……”它仰頭哀嚎,眼角竟然也閃着幾滴晶瑩的淚光。
身後的草叢裡,蒼龍一面大喘氣,一面探出了腦袋,兩個龍角上還頂着幾根蓬亂的雜草。
看見鹿城平安無事,先擡起尾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鹿城雖然沒事,可也太貪吃了吧,幻象空間都坍縮了難道他不知道,蒼龍壯大膽子一躍而上,九隻爪子勾住了鹿野背上的衣服,一步一步挪到了他的頭頂,先試探性地垂下自己的尾巴,在鹿野的眼前掃了掃。
還是沒反應,仔細一看,哎喲喂,主人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眼白呢!一定是喬酒歌的血有問題,她是驅魔師,他的血你能喝?你喝下去肚子裡的臟器還有用?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從身體內部被腐蝕,最後腸穿肚爛吧,主人你清醒一點!
蒼龍抓緊鹿野的頭髮,垂下尾巴左右用力地煽動着,不停地抽打着鹿城的嘴,聲音清脆,一個接着一個,鹿城還是完全沒有反應。
白虎嗚咽,蒼龍繼續拍打了幾下,忽然覺得有些大逆不道,也就悻悻收尾,認命似的爬到了一旁的海棠樹枝上。
它們理應和主人同生共死,沒有理由獨自跑掉的。
隨着身體裡的血液迅速流失,喬酒歌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好疼,簡直疼得快要炸掉了。
無數個聲音同時在她的腦海裡想起。
初遇時,他說:“我撞的?”
她有些靦腆地低下頭,“鬼啃的。”
患難後,他握着她的手告訴她:“我說過,我這一輩子一直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要你,所以你一定不會死。”
她驚慌地後退了幾步:“喂喂喂,不要你以身相許啊!”
面對黑暗,她沒有底氣地詢問:“你在哪兒?”
他半笑不笑地安慰着她:“你身邊。”
他們相伴而行,一起面對了這麼多的事情,一起度過了多少的危急關頭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他們也只能走到這一步了。
喬酒歌的雙眼無神,想到這些,嘴脣微微動了動。
“鹿野。”只是兩個字,她卻說得這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