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霜璃自那日被廖霜原按在地上扇了兩個巴掌後,的確是老實多了。她收斂起了先前活潑俏皮的僞裝,每日陰沉得嚇人,只是在房中坐着,除去阮鬆放學歸來與他閒聊,剩下的時間就將自己關入房內,綠鴦沒有允許,不得進入。
她在寫信,爲之前的朱志寫信,爲之前的廖霜原寫信。她把他們想象成依舊是過去的樣子——一個單純深情的廚房小工,一個被戲班班主壓榨的少女戲子。她會在信裡寫,希望姐姐能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捱了鞭打,若是受了傷,自己就去給她送藥擦;還有朱志,她誇讚他做的糕點好吃得很,和他商討着一個月後想象中的婚禮。
實際上,廖霜璃已經許久沒吃到朱志做的糕點了。他做的糕點,已經送不到廖霜璃手裡了,他做的糕點,現在基本上都是送去給正王妃吳櫻荷——因爲做的糕點味道上乘,被升了職。廖霜璃心灰意冷,已經不敢再去打擾娶了妻的朱志,只能看着和他長得有六分相像的阮鬆。
廖霜璃知道自己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她懷疑自己已經瘋了,會給過去的人寫信,然後投入火盆中焚燬。她不知自己這樣做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但這樣做,好歹能讓她逃避現實,哪怕只有片刻。
深夜總能聽到厄索達住處傳來絕望的哭聲,廖霜璃明知這是厄索達的聲音,卻還是隱隱想起曾經被自己殺死在那裡的柳草。所以每每聽到哭聲,她都會緊緊堵住耳朵,不願再聽那恐怖駭人的聲音。
這一夜,廖霜璃讓阮鬆睡下後回到屋中脫下外衣,一個人又磨了些墨,坐在桌前想爲曾經的朱志寫信。這時,綠鴦突然進來通報,說外面有人找她。廖霜璃隨手扔下毛筆,出去查看,綠鴦帶她出了院子,卻發現先前說要找廖霜璃的侍衛已經不見了。
綠鴦有些疑惑,廖霜璃卻不願深究,擺擺手回到房裡。就在此刻,她突然發現,自己的牀榻上,居然多了個衣冠不整的男人。看到廖霜璃走進來,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然後猛地朝着廖霜璃撲了過去。
廖霜璃嚇得怔住了,直到摔倒在地,才張口呼救。綠鴦聞聲連忙跑了進來,登時也嚇得六神無主,連忙叫了兩個侍衛,將那男子拖了出去,潑了一盆冷水,讓其清醒過來。廖霜璃被扶了起來,她滿面淚痕,正想整理一下被拽的有些脫落的中衣,外面卻響起了守門侍女的聲音:“正王妃到!廖姨娘到!”
走在吳櫻荷後面的廖霜原,氣勢逼人。她披着錦絲披肩,暗花煙羅衫上的淺色銀絲在月光下,散發着微弱的光。她伸出戴着白玉鐲的手,輕輕抹去了自己左眼下方的淚痣,指尖上,留下了淡淡的墨跡。
“這是…怎麼了?”吳櫻荷驚詫地看着在院中被侍衛壓住的那個男子,他一頭一臉的水,見到吳櫻荷來了,渾身哆嗦個不停。“難道小廖氏當真與府內男子私通了?”吳櫻荷難以置信地看着廖霜原,廖霜璃與男子幽會一事,正是廖霜原告之的。
“可不!”廖霜原滿面惶恐,“妾身的奴婢綠鳶可是親眼所見!當時與她同行的小侍女雲翹兒,也看到了!”吳櫻荷面色低沉:“把廖霜璃給本王妃叫出來。”廖霜璃衣服還沒穿好就被人叫了出去,看到面色不佳的吳櫻荷,頓覺心中不安,連忙跪下道:“妾身見過王妃。今夜王妃怎得空兒來妾身這裡?是聽聞了有好色之徒闖入了妾身房內?”吳櫻荷冷笑道:“闖入?本王妃看你是故意引入的吧!”
廖霜璃聞言,連忙辯駁:“求王妃明察!妾身方纔在屋內,這男子不知怎的就闖入了房內,妾身真的不知他是誰…”“今日白天,綠鳶與雲翹兒,親眼所見你與男子幽會!”吳櫻荷怒喝一聲,嚇得廖霜璃哆嗦了一下。“你現在居然還在信口雌黃?”廖霜璃沒見過吳櫻荷如此震怒的樣子,一時腦中亂成了一團麻,也找不到話來辯駁,偏偏這時候,那男子清醒過來,捱了幾板子後,便全招了。
他說今日白天,廖霜璃約他見面。要他晚上來她房中,因爲這些天阮君都去厄索達那裡留宿了,她實在是寂寞得很。這男子是個侍衛,也未娶妻,一時動了色心也就同意了。事後廖霜璃給了他一顆藥,說讓他來找自己時吃下去。侍衛也就照做了,未料廖霜璃此刻卻不認了。
廖霜璃聽得渾身顫抖,只能不停地反駁着那侍衛,說自己從未做過這種事。而事實上,做這些的,都是廖霜原——她爲自己畫上了淚痣,又讓綠鳶帶着不知情的雲翹兒,“恰好”經過一個角落,看到了“廖霜璃”與侍衛竊竊私語的場景。
而區分廖霜原和廖霜璃的唯一辦法,就是那顆淚痣。廖霜原做完這一切後,故意走近,在看不到一邊的兩個侍女的情況下,讓雲翹兒看清了她臉上的淚痣。
這下子,廖霜璃當真是百口莫辯了。侍衛在此時,還從她房中拿出了那張給朱志的信,寫了不過兩三行,字裡行間卻滿是對朱志的情意。廖霜原見此,笑了起來:“阿璃,你還當真是多情啊。”侍衛想把那封信拿給吳櫻荷,卻被廖霜璃奮起搶了回來,她將信紙護在懷中,恨恨地看着吳櫻荷和廖霜原:“我沒做過的事,絕不會認!我沒有與人私通!這封信…這封信是…”她說不出其他的話,只是攥緊了信紙,“這信我認,可我沒有和侍衛私通。寫信也不過是臨摹早年間的信罷了…”“那不還是斬不斷曾經的情絲嘛。”廖霜原捏着帕子,輕聲笑道,“阿璃,做了王爺的人,你不就應該一心一意伺候王爺嘛!”
廖霜璃一言不發,只是抱着信紙,不再多說一句話。吳櫻荷嘆了口氣,叫人將那侍衛打一頓板子送到阮君那裡去,而廖霜璃,也就只能等阮君另行處置了。而廖霜原在吳櫻荷的背後,看着廖霜璃面如死灰的樣子,輕輕揚起了脣角——阿璃,這一局,於你而言是將死之局。不過姐姐也不會讓你死去,我只是要把你打落到塵埃裡去,讓你一生一世,都不能與我抗爭。讓你的兒子,不會阻礙朝兒的仕途。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