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霜璃私通一事很快就被捅到了阮君那裡去,不過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朝堂上拉幫結派和那個金髮女子厄索達的身上,聽聞此事,只是命人將廖霜璃關進房內,一日只給一餐稀粥,若是吳櫻荷還有打算,可以懲罰。只是現在把廖霜璃抓去浸豬籠,他還暫時沒有這個打算,更何況,阮君還想在朝堂上樹立仁慈寬厚的形象,以此拉攏更多的臣子。
厄索達想尋死,但現在侍女綠鷟時刻守在她身邊,以防她尋死。綠鷟哭着哀求她不要尋死,若是厄索達死了,自己也會被王爺趕出府,到時候,自己的老父老母和幼弟無人贍養,都會餓死。厄索達看着綠鷟眼淚汪汪的樣子,一時竟也心軟了——她不是爲了自己而活,至少此刻不是了。
過了兩個月,厄索達真的發現自己不能再尋死了,不僅僅是爲了綠鷟——她有孕了。巫女本是不能成婚,也不能懷孕的,她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故鄉了,回去也只能被人燒死,心中覺得愧對自己的信仰,卻也知道自己無法選擇。只能認栽,每天行屍走肉一般地活着,爲了綠鷟一家人和肚裡那個孩子活着。
她本不該這麼活着的,本不該的。厄索達被腦中兩股想法的碰撞矛盾折磨得日日生不如死,她白日裡躺在牀上流淚,吃下去的飯菜大多吐了出來,夜裡阮君來看望她,卻也對她好了些,至少不說她是畜生不如的怪物這種話了。而且,厄索達也沒看出他擔心自己肚裡那孩子會是個“小怪物”的樣子,這讓她愈發覺得,自己離過去的巫女生活越來越遠了,回去的希望,隨着阮君對她與日俱增的疼惜一點點熄滅了。
厄索達有孕後,身上的鐐銬都被除去了,卻還是不能出院子。這一日,廖霜原閒來無事,得知厄索達懷孕的消息後,便去了她的住所探望。
綠鷟見她過來,慌忙行禮。廖霜原揮揮手示意她起身,詢問道:“你主子可在屋內歇息?”綠鷟點了點頭,廖霜原笑道:“那便好,下去吧,我去看看你主子。”“可廖姨娘,我主子她…”綠鷟似乎有些不安,廖霜原白了她一眼:“你還怕我害你主子不成?”綠鷟連忙道沒有,廖霜原不再理她,走進屋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牀上,精神恍惚的厄索達。
她和上次相見沒什麼不同,只是身上的鎖鏈都不見了,頭髮依舊披在腦後,那一對黃金耳墜,也從未摘下。見廖霜原進來,她雙眸微微睜大——廖霜原明白她是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不是幾日前被她按倒在地,預謀勒死的那個女子。
廖霜原坐在牀邊,輕聲說道:“我叫廖霜原,就是你先前要勒死的那個人。想讓你殺我的,是我的胞妹廖霜璃。”厄索達聞言,面上的表情逐漸生動起來,她一臉歉意地看着廖霜原:“對不住…我…我知道那日不該這樣做,若你恨我,打我就是了。”廖霜原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怪你,只要你今後不動那種歹毒的心思。”厄索達垂下了眼睫,輕聲道:“我是想歸鄉,可現在回不去了。尋死,更是不可能的了。”
廖霜原的視線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孕肚尚不太顯,可廖霜原知道,若是這個孩子出生,哪怕是個金髮碧眼的“怪物”,也必然是要與朝兒相爭的。她抽搐了片刻,張口問道:“你想尋死?”厄索達慘笑着點了點頭,廖霜原略一沉吟,從發間拔下一根流蘇銀簪,塞進厄索達手裡。
她的手可真涼啊。
廖霜原邊這麼想着,邊說道:“若你真的想…解脫,便用這簪子扎入頸項,只痛一下,便什麼都沒有了。”厄索達低頭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那根銀簪,面上的笑依舊悽慘得很:“自戕?若是不成,我或許會被那王爺折磨個半死。”
廖霜原微微勾脣——這女子倒也可憐,幫她赴死,是讓她解脫,而不是害她。至於那孩子…見不到這個世界,也只怕是沒有福分了,不過,不論如何,這孩子也不能與阮朝相爭。一個阮鬆,就已經讓阮君的注意力從朝兒身上分散了,她不願再讓自己的丈夫有第三個兒子,所以她要幫助這可憐的女子解脫。
而下一刻,她卻眼睜睜地看着厄索達將那流蘇銀簪插入了自己的金髮,試探着在發間摸索了一陣,才笑着搖搖頭,將銀簪握在手裡:“算了,我現在不是爲了我一個人而活,所以…斷斷不能輕易尋死。”廖霜原有些愕然,下一刻,她就對上了厄索達那雙碧色的、如狡黠的黑貓一般的眸子。
她腔調古怪的聲音,響了起來:“廖霜原,你也不是爲了你一個人活着的吧?”廖霜原無話可應,只得岔開話題:“那簪子給你了。”厄索達依舊笑着,可此刻的笑,與此前相比,溫和得多,也正常的多。
直至走出厄索達的房間,廖霜原才抽回思緒,細細想着方纔厄索達問自己的話——
你究竟,是不是爲了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