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草病逝後,王府裡變得安靜了些。她的住處已經被打掃乾淨鎖上了,白日裡伺候的人也都遣散了,素日裡能聽到一兩句俏皮話和酸話,也都是從柳草口裡說出的。她死後,王府裡鮮少再有這樣輕快活潑的聲音了。
吳櫻荷坐在座子上,下面兩側坐着的是廖霜原和廖霜璃,側妃之位已經空了。吳櫻荷看着那張紅木椅子發着怔,也不知是否在回憶着與柳草的往昔——那一路走來或被對方譏諷,或被對方奉承的往昔。
吳櫻荷慢慢移回了目光,重新換上一副笑顏:“廖氏,朝兒此次出生,於你而言可當真是一劫。所幸吉人自有天相,母子平安。”“妾身多謝王妃,待朝兒大了些,便帶到您屋裡和婫兒相伴。”廖霜原笑着說客套話,不知怎的,她總是對吳櫻荷有種疏離之感——這王妃有厚厚的僞裝,對這王府裡的一切人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只爲盡一個妻子不違背丈夫的本分。天知道她什麼時候就對自己下手了?或許等朝兒大了些,她會把朝兒過繼到膝下,因爲吳櫻荷是正妻,即便這樣做,阮君也無法反駁。
廖霜璃坐在一旁,沉默不語。柳草在衆人眼中,果真是個病死的人,這樣也好,這樣也好…自己總算是全身而退了,她爲自己而死,倒也不可惜。昨日朱志前來,問廖霜璃是否與柳草之死有關,那時的她勾着脣笑道:“胡扯,側妃是病死的,與我何干?”朱志瞪了她半天,卻到底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廖霜璃聽着廖霜原和吳櫻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手指在紅木桌上輕輕敲着——已是嚴冬了,朝兒也有五個月大了…長子啊…有了這麼個孩子,想再對廖霜原動手豈不難了?不行,不行,無論如何,這孩子是她殺死廖霜原路上的一塊絆腳石,怎麼能留啊?
廖霜璃微微擡起眼眸,見吳櫻荷和廖霜原還在說個不停,便站了起來:“王妃,姐姐,妾身這些日子總是覺得頭疼,方纔又犯了。實在是痛的厲害…求王妃准許妾身回去服藥。”吳櫻荷淡淡道:“既然難受,一定要好好養着,快回去吧。”廖霜璃謝過了吳櫻荷,拔腿就往外走,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她瞥了一眼站在廖霜原身後的綠鳶——她不在廖霜原屋裡,那事情就變得好辦多了。
廖霜璃當然沒有回自己屋裡,而是鬼鬼祟祟地來到了廖霜原的住處。奶孃正抱着阮朝哄,那孩子長得很漂亮,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瞪着廖霜璃,看得人心都快化了。“我來看看小朝兒。”廖霜璃笑着對奶孃說,“這孩子真愛人。”
奶孃連忙將朝兒放到牀上,廖霜璃俯身逗弄他,突然回頭對奶孃說:“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和朝兒玩一會兒,不知怎麼的,姐姐好像很不喜歡我和朝兒太近…所以求你,別把我今日來看朝兒的事告訴姐姐。”“啊?”奶孃一愣,廖霜原不喜歡廖霜璃和朝兒走得太近?這是爲什麼?她先前可從未聽說過。
見奶孃一臉不敢置信,廖霜璃嘆了口氣,將語氣變得更加可憐:“姐姐真的…她昨日還讓我離朝兒遠些,我辯解了兩句還被罵了一頓…唉,不過我也不怪姐姐,可我到底是這孩子的親姨母,我來看看應是沒什麼問題的…”說着說着,她眨巴了眨巴了眼睛,兩滴淚珠瞬間掉落下來,掛在兩頰之上,“我也就是喜歡孩子罷了…”
“您別哭!奴婢這就出去!奴婢也不會把此事告之主子!您儘管和小公子玩兒就是!”奶孃見她落淚,慌了,連忙退了出去。廖霜璃見她走了,連忙把眼淚擦乾淨,打開屋子的後門,冷風瞬間灌了進來。她走出去,來到後院已經結了冰的小湖邊,撿了塊石頭砸破冰,撈了一塊碎冰捧在手裡,輕輕地走回了房裡。
那塊碎冰躺在她手裡,讓廖霜璃冷得直髮抖,她走到牀前,小朝兒正瞪着圓圓的眼睛看着她。廖霜璃笑了笑,左手拉開小朝兒的衣服,右手將碎冰倒進他的衣服裡。碎冰貼着嬌嫩的肌膚滾落,冰冷刺骨,小朝兒冷得難受,張嘴就大哭起來。廖霜璃連忙捂住小朝兒的嘴,看他被憋得差點斷氣才鬆手。小朝兒縮着小手看着她,眸中已沒有了好奇,卻而代之的是畏懼。
廖霜璃將小朝兒放在牀上,幫他擦乾淨眼淚,才悄悄退了出去。而那被塞入小朝兒衣服的碎冰,在孩童的體溫下逐漸融化,小朝兒冷得直髮抖,卻連哭都不敢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