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宮當中就像是一面鏡子,你可以毫無保留的看到自己,當然,別人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你,而你的錯處,也同樣會被人一覽無餘。
今天同以往一樣,傾城照常去鳳藻宮給於太后請安,但和往日不同的是,若是從前,於太后讓她請完安後便會讓她離開,絕不讓她逗留。可是今天卻恰恰相反,於太后竟然會讓傾城陪着自己去御花園散步,這雖然讓傾城有些受寵若驚,卻也還是乖乖地跟在一旁隨行。
御花園一年四季都是繁花景勝,於太后愛花,聽說先帝曾爲了搏太后一笑,在御花園種下許多奇花異卉,所以纔會有了今日的繁花似錦。所以時常沒事的時候,於太后總是會到這裡來走一走,似乎也只有這樣,纔可以回味到年輕時與先帝情意綿綿的場景。
於太后向來都不喜歡有嬪妃陪着自己,所以賞花這種事情一向都是南宮瑾的任務,有時候南宮瑾不在,便是李嬤嬤陪着,可是今天,傾城卻是個例外。
雖說是陪着一同賞花,賞花本是樂趣,可是一路上於太后卻並不發言,傾城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如此一來,兩人之間似乎就成了沉默寡言的模式。
走了許久也有些累了,眼見着前面有一座涼亭,傾城心下一喜,提議道:“太后,前面有座涼亭,我們過去坐坐休息會兒吧。”
擡頭順着傾城所指的方向看去,於太后微微點頭,擡手,傾城會意剛要過來扶於太后,誰知李嬤嬤竟搶先一步過來,於太后繞過她,徑直朝着前方的涼亭走去,並未看傾城一眼。
擡起的手僵愣在了原地,李嬤嬤已經扶着於太后走遠,傾城突然苦笑,都說婆媳之間很難相處,誰知皇家更是如此。
“娘娘……”浣竹有些心疼自家的娘娘被人如此欺負,可是偏偏對方又是她所惹不起的人,無奈只能紅了眼眶。
“沒事。”傾城摸了摸她的臉蛋,勉強一笑示意她不要擔心。
眼看着於太后都要走到涼亭了,傾城不想惹她不高興,只能收起自己不好的情緒,快速地跟了上去。
涼亭內瓜果點心都有,是宮女們一大早就準備好了的,但是由於每過一個時間段都會有人過來更換,所以這裡的點心水果一直都很新鮮,茶水也還是溫熱的。
“太后,這桂花糕是採摘御花園裡新鮮的桂花所制,清甜醇口,你嚐嚐吧。”傾城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一盤桂花糕遞到於太后面前。
“嗯。”於太后應了一聲,目光徑直掠過傾城,端起面前的清茶飲了一口,卻始終都沒有正視傾城一眼。
傾城有些尷尬,卻也只能無奈的收回了手。
她知道,於太后對她有意見,不管她做得再好,再怎麼盡力討她歡心,於太后都始終不會正眼瞧她,而她,最後也只能夠得到難堪。
可是不管怎麼樣,就算是看在南宮亦辰的面子上,她也必須要忍。
“太后,浣竹的小點心做得不錯,要不就讓……”
“不用了。”傾城還未說完,便已經被於太后不耐煩的打斷。
傾城頷首,應道:“是。”
放下手中的茶杯,於太后側頭看她一眼,冷冷的開口:“辰妃,哀家坐着也無聊,你不如就講點兒什麼有趣的故事來聽聽吧。”
“臣妾……不會講故事。”略一猶豫後,傾城還是選擇了這個答案。
於太后突然想聽故事,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論她講什麼都一定會被尋到錯處,最好的辦法,那就是什麼都不要說。
“既然不會,那就讓李嬤嬤講吧。”於太后根本就不理會傾城到底真的會不會講故事,對着身旁的李嬤嬤吩咐道。
“是。”李嬤嬤行禮,低頭看了一眼旁座的傾城,忽而道:“那奴婢就講個前朝的故事吧。”
於太后點頭,也算是應允了。
“先皇在世時,曾有一名嬪妃,封號雨妃。雨妃是大將軍之女,容貌才情俱佳,先皇對她也甚是寵愛。可是雨妃卻憑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就使盡狐媚手段誘、惑先皇,甚至還仗着先皇對自己的寵愛就妄想幹政,辰妃娘娘你猜,雨妃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李嬤嬤突然一頓,將矛頭對準了傾城。
傾城不語,李嬤嬤捂嘴笑道:“雨妃不是喜歡干政嗎?那麼就應該挑斷她的手筋,挖去她的雙眼,讓她看不見也拿不起筆,這樣一來又如何能夠干政?不但如此呢,雨妃還被扔到了冷宮裡,那裡可不是一個好地方啊!雨妃身嬌肉貴的,結果到那裡不足三天就死了,死相可慘了,讓人看了都忍不住作嘔,先皇又怎麼可能再喜歡她呢?辰妃娘娘你說是嗎?呵呵……”
聽着這番話,傾城心裡一陣委屈,卻又強力隱忍着,就連長長的指甲陷入了肉裡似乎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雨妃?
呵,於太后這是在告訴她,她若干政,下場就是跟雨妃一樣嗎?她就當真那麼討厭她嗎?
“好,講的不錯。”於太后拍手叫好,露出了這一路來難得的一抹笑容。
李嬤嬤微微行禮,恭敬地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傾城已經微微紅了眼眶,卻是極力忍着沒有落下淚來,於太后看她一眼,滿臉均是不屑,“哀家不管皇上有多寵愛你,也不知道爲什麼浩然和瑾兒都那麼向着你,可是哀家要讓你知道,要想在這後宮當中生存,你就必須要懂得安分守己。”
“不關的你的事,就最好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什麼都不要聽,什麼都不要看。”於太后厲聲訓斥着,“世間好女子比比皆是,皇上不需要聰明的女人,只需要一個能爲皇家開枝散葉的女人,你最好能夠懂得自己的身份。”
傾城起身,恭敬回道:“是,臣妾謹記太后娘娘教誨,定不敢忘。”
於太后微微點頭,也算是稍稍滿意了傾城的回答,心中的不滿全都說了出來,心情也算是好了一些。
傾城低頭順目,心中隱隱痛着。
若說方纔於太后的一番指責讓她難受,倒不如說她最後一句話更讓她痛心。
孩子?
她和南宮亦辰的孩子,什麼時候纔會有?
她自問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愧於南宮亦辰,可是孩子……她深深愧疚。
見傾
城低頭,眼眶微紅的模樣,於太后以爲她已經聽進去了,也不忍心再責備於她。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三個兒女都那麼偏袒傾城,且她還做了自己最忌諱的事情,心裡的一下子就又生起了怒氣騰騰的火焰。
以前南宮亦辰不肯納妃的時候,她爲此不止憂心過一天兩天。如今南宮亦辰有了傾城,且他們感情又這般好,她看在眼裡,卻又覺得心裡十分不舒服,沒來由的生起對傾城的一陣厭惡。
一面是擔心兒子不肯娶妻,另一面又擔心兒媳會搶走自己在兒子心目當中的地位,這恐怕就是於太后目前矛盾不堪的心情吧!
“哀家也不想再多說你什麼,你實話告訴哀家,減半月俸這件事情,真的只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就沒有任何人幫你?”於太后讓李嬤嬤扶着自己起來,凌厲的目光直直射向傾城,目光透徹到似乎能夠將傾城看穿一般。
手心裡已經出了一層汗,不得不說,與於太后談起話來,是傾城覺得在這個世上最難做到的一件事情。
太后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不說,她還是自己丈夫的親生母親,她必須要尊敬她。
她既要考慮到太后的感受,又要聰明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於傾城而言,實在是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爲難了。
可是於太后的這個問題,卻讓傾城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的確,月俸減半的這個提議並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只是雨汐給了她這個建議,她從中改變了一些,只是沒想到,此時於太后竟然會這樣問起她這個問題來。
這個問題可大可小,她一時間還摸不清楚於太后的用意,所以絕對不能夠將雨汐牽扯進來,那樣會害了她的。
思及此,傾城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回道:“臣妾有罪,是臣妾不知天高地厚,與其他人無關,倘若太后娘娘要降罪的話,就降罪給臣妾吧,臣妾甘願受罰。”
說着,傾城雙膝跪地不再發一言,浣竹是她的貼身侍女,眼見着自己的主子都跪了下來,浣竹自然也跟着跪下,雙眼露出擔憂的神色看向跪在地上默默承受的傾城。
於太后與李嬤嬤對視一眼,顯然也沒有想到傾城的答案會是如此。
的確,她已經查到了,這件事情還與上官雨汐脫不了關係,原本她以爲這樣說,可以讓傾城供出上官雨汐來,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傾城竟然寧願自己承受處罰,也絕不供出自己的妹妹,這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不過,既然是她自己要求的,那她就索性成全她好了。
“好,既然是你主動要求的,那哀家就成全你。”於太后語氣一頓,目光掃了一圈涼亭,倏然道:“看在你有悔過的份上,那哀家就格外從輕發落,你就在這兒跪着吧,必須跪足了三個時辰再起來,哀家會讓你盯着你的。”
“是,臣妾領命。”
於太后看她一眼,便也不再說話,帶着李嬤嬤徑直出了涼亭。
浣竹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受着委屈也不反駁,一時紅了眼眶,話語還未出口便已經深深地被咽在了肚子裡。
她家娘娘,爲什麼就這麼命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