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傾城驚異出聲,一雙如墨寶石般清澈靈動的雙眸,滿是不可置信的望着玄武。
師伯不但要留下師父的遺書,還要留下她?
“沒錯。”玄武不以爲意的一笑,彷彿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並沒有什麼十分驚奇的地方。
然而,這番話卻是萬分焦急了傾城,“爲什麼?師伯不是隻需要師父留下的書信就可以了嗎?爲什麼還要留下我?”
傾城不明白,也根本不願意如此,如果她留在了這裡,亦辰看不見她回去,是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都要奮力攻打代國的。更何況,如今天朝國根本不敵代國,又如何能夠取勝?
“城兒這麼聰明,都能夠猜到我們經過的那片樹林有問題,又爲何猜不出師伯的心中所想?”玄武好笑的看着她,眼下少有什麼事情會讓傾城慌亂,唯有留下她這個法子。
他雖然閉關三年不出,但出關之後也多多少少還是聽說過傾城與那天朝皇帝之事,以南宮亦辰對傾城的心,若是留下了傾城在代國,那麼天朝國,豈不是不攻自破?
這樣一樁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做成的買賣,又何苦再去捨近求遠?何況,他留下傾城也並不單單只是這個原因,更多的,卻還是另一件事。
傾城怒,甩袖背過身去,良久也不說話。
玄武倒也不着急,他知道傾城需要時間來慢慢考慮,他也不急於一時,只靜靜地等着傾城的答案。
然而好一會兒了也不見傾城說話,側過頭似乎在暗自裡觀察着整個密室的佈局,玄武知道傾城在想什麼,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且不說前邊的樹林外人不易進入,就是這座密室,看來雖然毫不新奇,可是裡面卻是暗藏了九九八十一道機關,且招招要人性命。”玄武說道,略帶着笑意的目光投向傾城,“你如果想要單槍匹馬的就帶走天朝國的兩位將軍,就算是師伯我不攔你,你也定然走不出這座密室。不過師伯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座密室還有最後一個機關,那便是同歸於盡。城兒是個聰明人,想來也不會做出這等兩敗俱傷之事吧!”
傾城大怒,眸中升起怒火,素白的雙手緊握成拳,胸口因爲隱忍着怒氣而不斷上下起伏着。
如果不是因爲面前這人是她的師伯,而他們之間的武功也還有着一段差距,否則,她還真想一劍便要了他的性命。
她算計自己的師伯,卻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倒還被人給將了一軍,還真是諷刺!
緩緩鬆了拳頭,傾城轉過身來望着玄武,意料之外的沒有發脾氣,仍舊是淡淡的笑意洋溢在脣邊,卻叫玄武一時竟猜不出她的心中所想。
斂了身上的怒氣,傾城放鬆了自己,輕鬆的語氣中微微帶着半點兒威脅,“師伯這樣做,可算是以大欺小?”
玄武聞言一笑,卻也並未答話,因爲他知道,傾城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果真,不出片刻,只聽信傾城復而又道:“虧得城兒還記得,師父在臨死之前,曾拉着城兒的手,告訴城兒的一番話。”
“什麼話?”玄武問。
見着玄武繼續追問下去,傾城勾脣一笑,而後背過身去,輕輕的道:“師父曾經告訴過城兒,說將來即使是師父不在了,師伯也會代替師父好好的照顧城兒,將來,師伯便會是城兒最堅強的依靠。可是如今,師伯卻要強行將城兒留在此地,不知是城兒高看了自己,還是……這只是師父自己的一廂情願?”
傾城故意如此說着,卻明顯的因這話而激怒了玄武。
只見玄武滿臉怒氣,就是方纔那浮於面上的虛假笑意也瞬間被擊潰,餘下的,便只是濃濃的怒氣。
傾城故自鎮定的不去看他,卻不禁在心裡爲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不知道,當玄武師伯知道她是在欺騙他之時,他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何況,以師父那樣一種高傲孤冷的性子,又怎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她猶清晰的記得,師父在臨死之前什麼話也沒說,獨自一人望着逍遙子師伯的畫像暗自神傷,唯獨說過的兩句話,卻並不是這個。
師父說,待她死後,要她唯一的徒弟傾城離開代國,去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地方,過着自己平定安穩的生活,逍遙快樂一輩子,這是其一。
除此之外,師父也還說了另一句話。
師父說,如果人真的還有來世,那麼她一定不會讓自己再如從前那般的任性妄爲,不會再因爲一時意氣而失去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師父說她很後悔,也很難過,所以希望她唯一的徒弟可以爲了自己的愛而去爭取,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輕言放手,不要再如師父這般,遺憾終生。
師父的話讓她至今也銘記於心,所以哪怕她明知這裡會是一個牢籠,也明知自己絕不會是師伯的對手,可是她也依然來了。
其實她並不是什麼心繫天下的大度女子,她想,如果天朝國當今聖上不是她的丈夫,即便天朝與代國打得不可開交,而她作爲一個局外人,怕是能夠做到的最大限度,也不過就是保護自己的家人不受傷害而已,其他的,便什麼也不重要了。
玄武凝着傾城的側臉,模糊之間,似乎能夠從她的臉上看到玉華的影子,剎那間,模糊了雙目,也模糊了內心。
方纔還滿心充斥着怒氣的玄武,此刻卻是因爲那些不切實際的幻影而斂盡了周身所有的戾氣,漸漸地軟化了下來。
或許,若是玉華還在世,是希望看着傾城幸福的。畢竟玉華膝下無兒女,她待傾城,就一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那般
。
思緒到了這兒,心也隨着腦海中浮現的那張嬌容而逐漸變軟,就連那原本陰狠的目光,也慢慢因此而變得柔和了起來。
定了心神,玄武負手而立,轉身面對眼前的一面石牆,開口道:“既然你提起了你的師父,那好,城兒,師伯就再給你一個選擇。”
傾城轉身看他,同樣,玄武也亦是轉過身來看着傾城,脣角揚起詭異一笑。
“你也知道,如今因爲世子的原因,代王已經對你下了追殺令,不過師伯有辦法可以爲你擺平這一切,甚至,也可以放了天朝國的兩位將軍,將他們平安無事地送回到戰城中去。”
傾城不語,雖然這個條件聽上去十分的誘人,可是她卻總覺得,師伯定然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與她達成這個交易,其中必然是需要等價交換的。
然而事實證明,傾城所猜想的果然不錯,狡猾如玄武,又怎會這麼輕易地便與她達成這個與自己不利的條件?
果然還是需要等價交換的。
玄武輕輕一笑,繼而道:“城兒,你也知道世子對你的心,這一次代國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攻打天朝國,甚至還是由世子主帥,這一切的一切,也不過只是爲了你罷了。這樣,你交出你師父的遺書,然後答應留在代國,並且嫁給世子,師伯可以保證,不但會放了天朝的兩位將軍,而且你也依舊會是世子妃,將來的代王后。憑着世子對你的喜歡,你這一輩子都將會享盡榮華富貴,你看如何?”
“呵!”傾城聞言冷笑,對於玄武,她此刻已經連最後僅剩的一點兒尊敬也沒有了,用這樣的方式讓她留下,那跟強取豪奪又有什麼區別?
一封書信一個女人,以此來換天朝國的兩員大將,這樣的買賣怎麼看都是她賺了,只不過很可惜,她是傾城,又怎會不知她這個師伯的心思。
若是她交出了書信,最後只怕她與兩位將軍都將是走不出這個密室了,可是眼下,卻也沒了其他的辦法,唯有拼死一搏了。
勾脣一笑,傾城說得隨意,可是話語間,卻是帶了不容人拒絕的堅定口吻,“想讓我答應也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先讓我見到兩位將軍再說。”
“你是不相信我?”玄武挑眉看她。
傾城莞爾,卻是肯定的回答,“師伯曾經教過城兒,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但唯有自己不會,師伯可還記得?”
一句話瞬間堵住了玄武的口,沒錯,這是他教傾城的,卻沒想到,反被這個丫頭給將了一軍。
淡淡一笑,玄武攤手,在下一秒遞給了傾城一個難題,“想要找到他們,諾,他們就在這裡,你猜猜哪一面石牆後是他們,若是猜得對了,交易作廢,我送你們安全離開。”
似是篤定了傾城猜不中一般,玄武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放開手讓傾城去猜。
目光掃過這些排得密不透風的石牆,牆上並無任何機關,光滑得也無半點兒凹凸之物,想來開門的機關並不在石牆之上。只是傾城疑惑,若是機關不在牆上,那又會是在哪裡?
端看玄武讓她自己去猜,卻半點兒沒有擔心的模樣,傾城在想,許是這機關排得甚是機密,所以他纔會如此放心大膽吧,只因爲,他篤定了她猜不中。
如此一來,玄武倒是擺明了在戲弄她了!
然而這樣的戲耍非但沒讓傾城生氣,腦海中卻忽然一閃而過一條妙計,於是笑問:“師伯當真是讓城兒自己猜?”
“沒錯。”
“不後悔?”
被這樣一問,玄武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即便是覺得傾城有問題,但爲了自己身爲男人的尊嚴,玄武仍是肯定的點了點頭,“自然。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你若猜得對了,我自然履行諾言。”
“好。”傾城一笑,答得甚是爽快。
這一次,她不管猜沒猜得對,今日,她都定能夠見到兩位將軍。
師伯,既然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那就別怪城兒不尊重長輩洛!
傾城心頭已有了一個古怪精靈的想法,目光觸及周圍,最後卻落到了自己面前的一面石牆之上,伸手便欲去碰。
“你幹什麼?”
誰料,傾城的手還未來得及碰到那一面石牆,玄武卻是先一步攔下了她,面上,有着因爲着急而流露出的微微怒氣。
傾城回頭望他,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做錯了,反而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玄武,那無辜的表情,真是我見猶憐。
“師伯不是讓我自己去猜嗎?我正在猜啊!”傾城無所謂的笑道,依舊裝着無知。
玄武握着傾城的手不鬆,面上已經微微有了怒氣浮現,“你知不知道,這裡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佈滿了機關,你想也不想地就這麼去觸碰石牆,萬一觸動了機關可怎麼辦?”
傾城一聽,先是一愣,可就待玄武以爲她想通了之後,傾城卻是又一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說出來的話,更加是氣得玄武七竅生煙。
“無所謂啊,要是觸動了機關,這不是還有師伯在這兒陪着我呢嘛,就算師伯可以不救城兒,可總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地吧!”傾城一張絕色容顏湊近玄武,明明是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可是越怎麼笑卻越讓人覺得怎麼奸詐,尤其是說出來的話,更加是十分的氣人。
就在玄武一雙含着蘊怒的雙眸盯着她時,傾城卻是狡黠一笑,“城兒愚鈍,若是不小心觸碰了機關,還望師伯可以看在師父的面上,出手搭救城兒。”
說罷,傾城又欲將伸手
去觸碰石牆,然而卻再次被玄武給拉住。
四目對視,傾城不喜不怒,不強硬也不退怯,一雙靈動清澈的雙眸更加是如盈盈含水一般,最終,還是玄武落了敗。
一把鬆開了傾城的手,玄武心中有氣卻無處可泄,最終還是隻能夠妥協,“也罷,算我服了你了。”
“多謝師伯。”傾城高亢着聲音,拱手以做謝禮。
玄武心中有了一種被人擺了一道的感覺,可是他已經答應了,便再也不可能會反悔。
餘光飄向傾城,明明是她算計了別人,可她卻依舊是那般的風輕雲淡,淺笑嫣然,還同樣做出那樣一派無辜天真的表情來,當真是讓人想要斥責都狠不下心。
不知不覺間,玄武甚至還在慶幸,倘若娶了傾城的人是蕭宇風,以傾城的玲瓏剔透,再以蕭宇風對傾城的心,將來蕭宇風是一定會被吃得死死的,再無翻身之地。
這廂還在心裡犯嘀咕,傾城卻是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故而催促了一句,“師伯你就快點兒吧,再這麼耽擱下去,到時候都快晌午了,師伯誤了午膳時間,要是餓着師伯了,城兒可擔當不起啊!”
傾城一副體貼長輩的孝順模樣,明明將了別人一軍,可是卻還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來,當真叫人不忍責罰。
玄武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負手而立在密室的過道上走了起來。
傾城斂去了一臉玩笑的模樣,認真仔細的看着玄武所走的步伐。
前三步,左兩步,擡手在左邊的石牆之上叩了三叩,而後再一微側身,轉回到了方纔最初的位置,而後擡手在牆上連續叩了三叩,如此重複了三次。
就在這一系列全部做完了之後,傾城面前的石牆突然打開,露出了一條路來,然而裡邊那黑漆漆的道路,卻因爲石牆的打開,竟全都相繼亮起了燭光,照亮了道路。
傾城心中一陣吃驚,竟然沒想到,如此小小的一個密室,機關竟然會佈置得如此的縝密,若是不知其內部機關的人,想來即便是進入了這裡,怕是也斷斷不會輕易找到進入暗牢的開關。
難怪方纔玄武會那麼放心地讓她自己去找,合着竟然有這樣的目的。
玄武看了一眼一旁愣怔的傾城,輕扯脣角,隨即擡歩便走了進去,“跟我來。”
傾城擡歩跟上,就在兩人剛一進入通往暗牢的小徑之時,方纔打開的石牆突然又重重地合上。
聞聲,傾城回頭一看,後面的石牆已然在瞬間合上,堵上了進來的道路。
傾城心中有些微微震驚,不禁暗歎設計此暗牢機關的人聰明,更加是慶幸自己沒有一個人進來。若是她獨自一人闖入,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夠順利的闖過這裡面的九九八十一道機關,然後平安的出來。
垂了頭,傾城的臉色並不好看,似乎在打量着什麼。
而一直在前方走路的玄武,突然聽見腳步的停下,回頭一看,竟見傾城站在原地不再前進,於是開口解釋,“這裡機關複雜,隨便一碰都有可能觸到機關,若是外人闖入,只怕還沒有進入這暗牢,便早已經命喪那間密室了。好了,趕緊走吧。”
說罷,玄武不再開口,似料定了傾城會跟上一般,獨自便往前走着。而他也猜得不錯,他剛一沒走多遠,傾城便立即跟了上來,因爲此時,她需要別人的帶路。
一路上傾城都走得很是小心,玄武雖然沒有再與她多說什麼,可是每經過一個地方需要按動機關之時,玄武卻都會毫不避諱地讓她看見,那份自信,就連傾城看了也微微有些恐慌。
也不管玄武是何意,傾城一路跟上,卻都在心中默默地記下了所有的地形與機關,別的她也許不知道,可是這一路走來所觸碰到的機關,她卻是已經清清楚楚的記了下來。
只希望,在他們逃跑之時,這些記憶能夠有用。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經經過了多少個暗門密室,終於在一面石牆前,玄武停下了腳步。
目光觸及面前的石牆,玄武似在暗示着傾城什麼。然而傾城擡頭看去,卻只見石牆之上彷彿被人刻了一盤棋,然而那棋卻是一盤殘棋,白子被黑子團團包圍,黑子只需一步,白子便必輸無疑。
“師伯是想讓我下完這盤殘棋?”這是傾城從上面所讀到的信息,也許,他正是這個意思。
“不錯。”玄武含笑點頭,擡手指着面前的一面石牆,緩緩說道:“你看,那上面的白子如今已經面臨着生死關頭,如果那是你,你覺得,在這樣一個千鈞一髮之際,你能夠如何逃脫?”
視線落在傾城的身上,玄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靜等着傾城要如何讓這上面的白子脫離險境。
傾城不再語,心中明白這是玄武在考她,想來讓他幫忙是沒有可能的,故也沒有多說,倒是認真的觀察起了牆上的這盤殘棋。
這上面白子已經落入險境,一眼看去,卻是危機重重,只是這下棋於她而言實在簡單,而且她從來不信什麼命中註定,必死一說,她只信,置之死地而後生。
脣角揚起自信一笑,傾城擡手去扭動石牆之上的白子,只不過才走了一步,卻是叫玄武緊皺了眉頭,心中不禁暗想:她這麼做,豈不是自尋死路?
可是這樣的念頭卻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接下來傾城所走的那幾步,瞬間便讓白子的情況變得豁然開朗,竟然還當真活了過來。
見此情景,玄武露出讚賞一笑。
眼看着白子又活了過來,傾城最後移動一枚白子,只聽着“嘭”的一聲,面前的石牆突然打開,露出了一抹亮光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