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對講機嘈雜的彙報聲響起,一屋子巡捕立即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就連負責給我做筆錄的那個“小臨時工”也忙不迭跟了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沉默幾秒鐘後,也像沒事人一般晃晃悠悠往外走。
問詢室出來就是巡捕們的辦公區域,此刻完全亂作一團,辦公桌東倒西歪,各種文件、資料扔的哪哪都是,放眼望去全是神情緊繃的巡捕。
靠近牆角的地方,四五個荷槍實彈,身穿防爆服的巡捕正連吼帶叫的按着一個套件藍色工作服的佝僂身影。
我定晴一看正是老凳子,彼刻的老凳子表情木然,儘管雙臂被反扭,臉頰貼在地上,但是卻不見他有丁點慌亂,甚至根本沒有掙扎的舉動。
可能是感受到我的目光,老凳子也隨即微微昂起腦袋,我倆對視幾秒鐘後,他豁嘴露出一抹微笑,然後又耷拉下去頭顱,完全一副不認識我的模樣。
“報告,持槍疑犯在逃跑過程中已被我們制服!”
一個帶頭的防爆隊員迅速走到魏哥和幾個中年巡捕的跟前,姿勢標準的敬了個禮。
魏哥深呼吸兩口,沉聲發問:“寧偉目前是個什麼情況?”
“額頭和胸口各中一槍,當場身亡。”防爆隊員回答道。
“真死..死了?”魏哥表情一滯,禁不住往後趔趄一步。
呆愣片刻後,魏哥大手一揮朝着防爆隊員道:“老劉你負責一下這裡,最快速度審訊清楚犯罪分子的動機和身份,我馬上向上面彙報。”
說罷話,他掏出手機就掉頭往走廊方向踱步,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的身形很踉蹌,明顯心神不寧。
而幾名防爆隊員也馬上領命將老凳子從地上拽起,作勢往問詢室的方向離去。
我抽吸兩下鼻子,隨意喊了一句:“誒,麻煩問一下,我的事情咋辦?”
“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們會隨時聯繫你,電話務必保持暢通。”剛剛跟魏哥一塊的一箇中年巡捕表情嚴肅的朝我擺擺手。
一根菸的功夫後,我鑽進葉小九停在巡捕局門前的奔馳車裡,張星宇嘴裡裹着根棒棒糖,腦袋上扣頂安全帽,乾笑着朝我道:“你願意給我一分鐘時間解釋不?”
“你說你的,我找我的,咱倆誰也別影響誰。”我面無表情的在車裡四處翻找,同時朝着葉小九發問:“車裡有沒有扳手、錘子?”
葉小九陪着笑臉寬慰我:“我這兒哪有那些玩意兒,他朗哥,你先控制一下情緒,耐心聽胖砸把話說完嘛。”
“後備箱打開,我記得有副千斤頂來着,那東西砸腦袋好像挺疼的哈。”我打開車門準備跳下車。
“老闆,這單買賣我想幹,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已經拖不起了...”
車門打開的瞬間,老凳子的聲音突兀傳出,我下意識的回過去腦袋,張星宇舉起手機,將屏幕對準我。
手機屏幕裡,老凳子坐姿端正的出聲:“最近我每天早上醒過來,乾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數脫落在枕頭上的頭髮,數頭髮其實就是在數我剩下的日子,我不怕死,但是害怕等死的過程啊,趁着我還能動彈,讓我再多賺點錢吧,不管怎麼說,這段時間跟你和小哥幾個相處的非常愉快,你是個不錯的領頭人,有勇有謀,也擅長謀定而動,如果我沒病,再年輕個十來歲,鐵定會爲你打一份江山,不聊了,說太多矯情,多多保重,祝你們頭狼早日雄踞鵬城!咱們這段旅程,我就先下車了。”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張星宇擠出一抹笑容幹聲道:“真不是我逼的哈,是他自願申請的,另外你先放下拳頭,我還有別的安排,且聽我慢慢道來...”
“快點道,我特麼荷爾蒙分泌過剩,馬上就把持不住自己的拳速了。”我憤憤的瞪了他一眼。
“你看..”張星宇吞了口唾沫,從懷裡掏出一把黑色手槍,不同於我們平常用的那種作坊裡的仿製品,張星宇攥在掌心裡的這把傢伙式是把真正的配槍,槍把處有一顆五角星標牌,社會上號稱大黑星。
“啥意思?”我眯縫起眼睛。
張星宇推了推腦袋上的安全帽,壓低聲音道:“這把槍裡射出來的子彈纔是真正要寧偉命的,而從老凳子身上搜出來的那把傢伙式就是把仿六四,完全對不上號,你懂啥意思不?”
我皺了皺眉頭,沒有吭聲。
“放心吧,所有細節我全把控的仔仔細細,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紕漏。”張星宇將“大黑星”收起來,吹了口氣道:“最主要的是這事兒,南山區和福田區兩邊的“同志們”比咱們更迫切想要處理,要知道錢龍槍擊寧偉是在福田區發生的,南山區把你們帶過來本來就屬於違規,福田區在事發方式沒有作爲,同樣也是違規,現在寧偉沒了,甭管誰在背後出謀劃策,兩區都唯恐會被人捅破天,他們比咱更希望將事情按下去,大家的想法只要保持一致,老凳子並不難運作。”
“呼..”我重重的吐了口濁氣,隨手將車門“嘭”的一聲合上,耷拉着眼皮出聲:“我在做筆錄的時候聽說老凳子是衝進去擊殺的寧偉,那這把真正的兇器是咋帶出來,又流入你手裡的?”
“你當咱中哥真的只是來這塊觀摩學習啊。”張星宇挑眉壞笑:“中哥進去的時候,內部監控關了大概兩三分鐘左右。”
我搓了搓腮幫子道:“那接下來的棋路怎麼走?”
“等。”張星宇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我剛剛說了,眼下最着急的是福田、南山兩區的同志們,南山區之所以越境行動,肯定是得到了某個人的暗示,福田區這邊從始至終沒行動是因爲收了我的感謝費。”
“那現在出事,福田區那幫傢伙不得找咱們後賬啊?”葉小九好奇的問了一嘴。
張星宇“咯咯咯”笑出聲:“我現在就怕他們不來找咱,只要找咱,那主動權瞬間回到咱手裡,我會當面質問他們,誰讓他們手欠揣起來咱的紅包,咱們區區一家公司難道還怕名譽掃地不成,要是不怕事兒大,那大家就一拍兩散互相咬唄,草特麼的,前幾天他們不是聯合起來整咚子他們嘛,這個面子必須給頭狼家送回來。”
話音剛落,張星宇兜裡的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眼號碼,淡淡的撇撇嘴:“來了。”
等電話響了好一會兒後,張星宇才慢吞吞的按下接聽鍵,聲音懶散的出聲:“什麼事兒啊陳哥,啊?寧偉被槍殺了?我還沒聽說呢,哦哦,那待會見面聊吧。”
放下手機後,張星宇樂呵呵的朝我吧唧嘴:“我沒說錯吧,福田區這些同志們已經着急了,用不了多久,凡是刁難過咱們的人全得慌,寧偉死在那種地方,事情只要傳播開,上面不得下令徹查他的社會關係,這一查,你們說得打出來多少條魚蝦蟹?”
“你戴安全帽不影響接電話嗎?”我指了指他腦袋上的頭盔微笑。
“咋不影響,聽聲音都模模糊糊的。”張星宇擡手拍了拍安全帽,隨即脫了下來:“你要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奶奶的,捂死我了都..”
等他剛摘下來帽子,我一躍而起,攥緊拳頭“嘭”的一下就砸在他前額頭上,梗脖咒罵:“擦尼爹得,儘管你解釋的合情又合理,可特麼老子就是咽不下去這口氣。”
“你個陰嗶,趁老子不注意,玩突然襲擊。”張星宇疼的嗷的一聲,慌忙抱起安全帽往腦袋上套。
葉小九也忍俊不禁的湊過來攔架:“好啦好啦,別打了,都幹出來個大包,你瞅給他揍得活脫脫就是金角大王...”
“噠噠噠。”
就在這時候,車窗被人從外面扣響,降下去玻璃,見到是個全副武裝騎在摩托車上的漂亮女交警,葉小九好奇的問了一嘴:“有什麼事嗎同志?”
女交警揪着柳葉眉朝我們車裡瞄了一眼,當看到我正抱着張星宇廝打時候,俏臉陡然泛紅,乾咳兩聲道:“我看你們車一顛一顛的,沒什麼事情吧?如果有事情,你們也可以回家說,或者換個沒人的地方,大馬路上不太好。”
“不是,美女姐姐,我倆是清白的。”張星宇趕忙解釋。
女交警擺擺手驅趕:“快走吧,不然我待會要給你們開票了。”
“誒誒,謝謝美女同志。”葉小九趕緊點點腦袋。
在他剛發動着車子時候,打我們對面突然急速駛來一臺藍色工具車,工具車好像失控一般徑直朝着我們的方向撞了過來。
“迪嗚迪嗚...”
女交警慌忙打開摩托車上的警報器,同時用喊話器呵斥:“前面車馬上減速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