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東陵無絕面前,她少不得還得有番解釋。
“怪不得汐楓會這些,原來是她教的。”靳寧如是說着,道:“當初雖然親眼看他做過,卻始終不得要領。不過,她怎麼會將這圖紙交給你?”
對她的解釋,東陵無絕並未提出質疑,只淡淡道:“她用那張圖紙向朕交換了一個條件。”
靳寧頓時心中一緊,道:“什麼條件?”
“她讓朕準她死得體面一些。”只要一想到她說這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東陵無絕心裡就彷彿有一股氣蹩在那裡,讓他連呼吸都有些隱隱作痛。
靳寧也沒有想到她會提這樣的條件,就算如她所料,昔顏會顧忌着莫言的安危而不說出真相,卻也總該趁機爲自己辯解的吧?可她居然願意就這麼領罪受死?
“這麼說來,您已經答應她了?”
“體不體面,都是一死。”調整了一下呼吸,東陵無絕才又道:“朕已經擬過旨了,太后下葬之日,便將她嚴正典刑。”
“可您上一次都召告天下要將她執行凌遲了,最後不也……”那個冒名頂替的女囚犯最後還是被執行完了凌遲,對於天下人而言,那個謀害太后的昔顏已經死了,他所說的嚴正典刑,真的會執行嗎?
莫不也是因爲這樣,昔顏才並不畏死?
“那次是爲了逼汐楓露面。”東陵無絕眸色沉了沉,道:“如今,她已親口認罪,自是要論罪伏誅。”
聽到這裡,靳寧才相信,沐蘭是真的心甘情願伏法了。可不知爲何,她心裡反而很不是滋味,竟有一種輸給了她的感覺。
因爲,那女人竟然甘願含冤受死,也不願說出真相,怕不僅僅是爲了莫言吧?畢竟,以那莫言的身手,大可以逃之夭夭。她這麼做,多數還是爲了東陵無絕吧?如果東陵無絕在這關口知道真相,恐怕承受不了這雙重的打擊。
她一直以爲,自己對東陵無絕的這份愛之深,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可與那女人相比,她終是更自私一些。
可是,她也並不認爲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畢竟,對沐蘭而言,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早就已經得到過了。而她,付出的可是兩世的默默等待和守候。
若易地而處,她也會情願捨棄生命來成全自己所愛的人的幸福。而,沐蘭若是處在她的位置,誓必也會像她一樣這麼做吧。
“你認爲,她和汐楓爲什麼要謀害太后?”打量着她的神色,東陵無絕突然問。
聽他的語氣像是真的只是想聽聽她的看法,靳寧斟酌了一番,道:“她和汐楓都不像是普通人,就像那昔顏會做熱汽球,而汐楓,他的身手詭異,來歷也無從得知。我想,他當初找到我,大概是把我錯認成了昔顏吧?至於他後來是如何遇上昔顏,他們來到鄔江縣有何目的,這些我就猜不透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留意着東陵無絕的反應,見他臉上幾乎沒什麼變化,便又道:“她既然認罪了,難道沒有說出原因嗎?”
“或許,只是想讓朕痛不欲生吧。”因爲,這就是他這些天來的感受。他不知道她爲什麼要做這樣的選擇,但既然是她執意堅持,他便成全她。
說完這番話時,他眸中隱隱有些悲涼。靳寧看着這樣的他,忽然發現,儘管他就在她面前,卻似乎離她好遙遠。不像初醒時那些天,可以讓她感受到他的心。
“不管怎樣,還有我陪着你呢。”靳寧將手放入他手心握住,感受着他的體溫,道:“我會把我的心,我的愛,都給你,就算是痛苦,我也會陪你一同分擔。”
東陵無絕注視着她,看她眼裡凝滿了深情與期盼,好一會,他忽然勾了勾脣角,道:“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朕特命焰風去爲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再過些時日大概就能送到了。”
他在爲她準備禮物?靳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些天來他的疏冷,她還以爲他心裡已經沒有她了,但他原來也還是有點在意她的,對不對?
“其實,能夠這樣陪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了。”開心之下,她由衷的說着。
看她滿心歡喜,東陵無絕也只是淺淺一笑,道:“這是你應得的。”
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話,這份禮物應該會很令她震撼。
次日,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由於守靈徹夜未睡,靳寧臉色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當她見到被侍衛朔風帶過來的沐蘭時,頓時什麼睏意都煙消雲散了。
回頭看了看停放在院中的那個新做好的熱汽球,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莫言,靳寧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東陵無絕道:“她也要和我們一起嗎?”當初他可只說是讓她和莫言一同隨行。
“如果是囚車押送的話,會趕不上行刑的日子。”東陵無絕掃了一眼一身囚服的沐蘭,道:“何況,她更懂得如何用那個熱汽球。”
靳寧順着他的目光朝沐蘭看過去,卻見對方竟衝東陵無絕彎了彎脣角,笑得甚是明媚。東陵無絕臉上雖然看不出什麼跡象,目光卻在她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那萬一她要是使詐呢?”靳寧突然有些擔心,要是她在半空中時動點什麼手腳,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這樣一想,便覺得她主動提供熱汽球也像是一個陰謀。
“不是還有你嗎?”東陵無絕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不是也用它去過有窮?應該也很熟練吧?”
話音剛落,沐蘭和莫言便朝她看了過來。靳寧臉僵了僵,硬着頭皮道:“既是如此,我會看好她的。”
東陵無絕不再多說,上前自棺木中抱起了太后,放入熱汽球內特製的藤製棺材內。接着,莫言押着拴有腳鏈的沐蘭也步入其中,最後上來的是靳寧。
不一會的功夫,熱汽球便漸漸升離地面,升向半空。
這是沐蘭入獄這麼多天後,第一次看到天空。東陵無絕會讓她同行,這着實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不過,能在臨死前再體驗一次這種臨風飛行的感覺,對她而言,已是一種額外的享受。
一邊控制着方向,一邊迎着風欣賞頭頂的藍天白雲,以及,腳下的錦繡山河,沐蘭腦海裡突然便回想起在龍潭山的那個早晨,他倆共騎一乘登上山頂縱覽羣山時的情景。
那日,他說,“答應朕,陪着朕一起站在這裡。”他還說,有這大地江山爲證。
這高處果然是有些涼的,以後卻只有由他獨自一人去體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