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清越有些頹廢地靠在門板上,有些無力地按着額角。他現在極其矛盾,既想讓她早點離開,可是卻又捨不得。
他聽見關旭回答莊梳道:“郗將軍說了,我不可以傷到莊姑娘。”
莊梳笑道:“那我可真是要謝謝他的好意了,郗將軍救了我那麼多次,要是不給他大婚送上祝福,我這怎麼說得過去?也不勞煩關副將了,我就在外面等着他。”
關旭聽到莊梳如此堅定的話,也有些急了,說道:“莊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郗將軍不會出來見你的,也許他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你了,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關旭平常不是那種會出口傷人之人,但是要是不這麼說,在這種天氣裡莊梳這麼單薄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莊梳怔愣了一下,心中傳來隱隱鈍痛,可是她臉上卻還是一幅波瀾不驚的表情。她反問道:“怎麼呢?我居然還有那個資格被郗將軍討厭嗎?既然他如此厭惡我,又何必出手相救?陳楚方怎麼侮辱我又管他什麼事?”
關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有些沒底氣地說道:“也許將軍.......只是有着憐憫之心吧。”
“好一個憐憫之心啊,那我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善良。我就在這風裡站着,你說他會不會出來呢?”莊梳所幸破罐子破摔,徑直繞過很是緊張但是又不敢妄動的關旭,然後坐在了石獅子的邊緣。
關旭實在沒了法子,只好無奈地伸手解開了自己的披風,遞給了莊梳,說道:“莊姑娘,你要是不嫌棄就請穿上吧。”
莊梳笑着看了眼關旭,將他伸向自己的手推了回去,說:“關副將你自己穿上吧,我不會有事的。”
關旭嘆了口氣,這兩個人的性格怎麼都這麼像啊?都喜歡自找苦吃。他滿臉愁緒地看向朱門,這門內的人恐怕還是沒有離開呢。
天際開始微微泛起暮暈,像是浸在血中,燒紅了浮雲。關旭打了個哈欠,他沒想到這個莊梳真的不是鬧着玩的,他這個大男人都快冷得受不住了,而莊梳她……
她就一直呆愣地看着一個地方,那空洞木吶的眼神好像已經沒了靈魂,和行屍走肉一般。她很是安靜,不說話也不動彈,可是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卻是悲愴萬分。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關旭回頭一看,棕紅馬上坐着一個溫潤男子。他利落地翻身下馬,直接繞過準備阻攔的自己,徑直走向了莊梳。
莊梳感覺到身前的光線減弱,她有些遲鈍地擡頭,然後看見簡瑟潤的臉,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
簡瑟潤心疼地眉頭緊蹙,他蹲下來把她的淚抹乾。今天他爲她擦了兩次淚了,而且都是因爲那個人。
他看着莊梳的臉在風中凍得蒼白,於是沒有猶豫就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嘗試着把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關旭看着眼前兩人,心裡怎麼都不舒服,可是郗清越他都沒有出來說什麼,他又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呢?
莊梳注意到關旭的視線,於是把手抽了出來,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他不肯出來見我。”
簡瑟潤有些煩悶地撓了下頭髮,但是還是嘆了口氣,蹲下平視坐着的莊梳說道:“那麼回去好不好?你都出來這麼久了,司徒墨卿會擔心的。”
莊梳注視了那道朱門許久,然後點頭說道:“好啊,回去,只不過你先等會我一會。”
她起身走到門前,手輕輕地貼了上去,輕聲地說道:“再見了。”
門內的郗清越聽見了那三個字,便無力地坐到了地上,他緊捂胸口,那種剝離撕裂之感隨着那腳步聲的漸行漸遠而越來越深刻。
他擡頭看向慢慢歸於漆黑的蒼穹,爲什麼頭上的是同一片天空,卻已是殊途。
還會再見嗎?
而誰又知道答案呢?
莊梳腳步恍惚地走向自己的馬,簡瑟潤有些擔心地扶住了她。忽然得到支撐的莊梳終是心力交瘁地完全依靠在他的身上。
簡瑟潤看着這般失魂落魄的莊梳,現在恨不得就把這個將軍府給燒了,可是他怎能丟下莊梳。
他輕聲問道:“莊梳我能和你坐一匹馬嗎?我怕你這狀態獨自騎馬會出事。”
莊梳苦笑了一下,爲什麼她不早些遇見簡瑟潤呢?也許那次把她從踏雪上救下來的人就不是郗清越了。
簡瑟潤沒有等到她的答覆便就算作她默認了,於是摟着她御馬離開了。
而在他們身後,正面夕陽的關旭有些感嘆,這和伊人日暮歸途是多少人的願望啊,但是郗清越的身份地位讓這種可能性變得小之又小。
只不過公主溫鹿儀是個很溫柔嫺淑的人,而剛剛帶走莊梳的那個男人何嘗不也是好的伴侶呢。也許他們下一段姻緣正在來的路上吧。
正在他想着瑣事時,身後的門卻被人利落地推開,發出沉重的摩擦聲。
關旭轉身,看着站在夕陽餘暉裡的落寞身影,他竟然有一瞬間覺得,這個和他征戰多年的兄弟竟然有那麼一分陌生。
在他心裡的郗清越都是叱吒風雲,長劍飲血,雷厲風行的冷麪將軍,他從來沒有見過郗清越如此把自己的情緒流於言表。
郗清越看着門前輕塵在空中飄蕩,被留下的馬還在低頭吃着草,但是卻已經沒有她了。
他看向關旭,問道:“她走了?”
關旭卻反問道:“她不走,你會出來嗎?”
郗清越不可抑制地握緊了拳,說道:“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很窩囊?”
關旭活動了下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然後大步向郗清越走去,最後隔郗清越只有一道門欄的距離停下,他眼裡有些莫名的情緒,他有些嚴肅地說道:“我一點都不這麼覺得,反而我覺得你很偉大。”
郗清越避開了關旭的視線,有些心虛地說道:“偉大?偉大什麼?”
“如果你選了莊梳,違逆了皇命,我關旭怎還有命站在你的身前?不僅僅是我,我們大軍三十萬,不知有多少會被牽連。我從來都沒有看錯你這個兄弟,只是你受委屈了。”關旭在他肩上拍了拍。
郗清越只是牽強地笑笑,然後沒有再多的隻言片語,背手走進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