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大家興高采烈地離開了,成羣結隊地出校門,黑壓壓一片,真有點人羣洶涌的意思。
王鵬他們打完招呼,各自歸家。
至於硃紅,好像連招呼也未打,便消失了,只知臨走衝自己神秘地笑了笑。
張斯佇立在辦公室的走廊上,提着箱子慢慢地等待。
馮老師還要把桌上的東西整理一下,用去了不少時間。
張斯真有一種與女友約會的感覺,自己在門外等待,女友則在室內裝扮。
如果馮老師知道自己的想法,當作何感想?呵呵,面色怕會有些精彩。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等急了吧。”馮老師走出門,衝自己笑道。
這時候不能說實話,誰說誰是大傻瓜。
“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我還是挺願意做的。”張斯笑着伸出手指,說道:“第一,等馮老師;第二,等馮老師;第三, 等馮老師。”
馮老師聽聞,咯咯直笑,玉指掠鬢,櫻口半張,一時間,倒似有萬種風情撲面而來,張斯恍覺眼前頓亮,不禁愣愣地看着。
“看什麼看。”馮老師發覺他的狀態,伸玉指點他額頭。
張斯不躲閃,讓她點了,老師的袖口傳來馨香,清新細膩,沁人心脾。他翹了翹鼻子,嗅了嗅,說道:“隨便看看,沒想到風景這邊獨好,倒是便宜我了。”
“不正經”馮老師面有羞澀,佯嗔道:“下次你的語文試卷,我要批上不及格。”
張斯聳肩,別說不及格,得零分他都不在乎。
“好了,走吧。”馮老師性格看似冷淡,實則最易害羞,怕他又做什麼令人不好意思的舉動,便催促他:“我們路上邊走邊聊。”
“哦”張斯應了聲,兩人並肩下了樓。
“老師,今天你要和我討論什麼?”張斯問道。
“沒什麼,我就是想去你家看看,可是找不到,所以讓你與我一起。”馮老師答道。
“嗯?”張斯忽然停了下來,疑惑道:“去我家?爲什麼?”
在傳說中,有家訪這種事,不過,他還沒遇到過,聽老師的意思,今天怕是要遇上了。
可是,老師到自己家幹嘛?
自己似乎沒犯什麼過錯吧?
而且老師還在這與自己有說有笑的,也不像啊。
就算家訪,也應該馮濤來,她一個語文老師,管的似乎有點寬。
“怎麼這副表情啊?”馮老師也停下,笑道:“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而已,你不要瞎擔心。”
張斯聞言,走上來笑道:“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從小到大,還沒老師去過我家呢。再說了,我一個好學生,有什麼好擔心的?”
馮老師被他逗笑了:“我可以告訴你媽媽,你老是不正經,喜歡佔我……勾搭班裡的女孩子。”
張斯點頭道:“嗯,想法不錯。不過呢,我在我媽心中,一向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她可不會相信你的話。如果一不小心,她真的相信了,那時候我媽心中不是憤怒,而是高興,因爲她的兒子長那麼大,終於能有點出息了,竟然敢勾搭女孩子了。”轉頭向馮老師,說道:“到時候,我媽一定會好好款待你的,因爲給她帶來了一個絕好的消息。”
馮老師笑道:“那我待會兒可真說了哦。”
張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問道:“你是不是感覺我在開玩笑?”
馮老師不回答,卻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嗯”張斯點頭:“我要是你,我也不信。當然,反過來說,你要是我,你便信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無奈處,那就是你不可能是我,我也不可能是你,你說對吧?”
馮老師聞言,用手提包抵了抵他:“幹嘛呢?忽然這麼多感慨,我相信你就是了。”
張斯聽她的話,似有安慰的味道,頗感好笑,說道:“不要用同情的口氣來說我,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不是別有感慨,你不要誤會。而且,如果人真的能變幻,可不見得是件好事。”
馮老師道:“好了,不談這個,我們說點別的好不好”把話題扯開。
張斯道:“談什麼?化妝品?漂亮衣服?狗血倫理劇……”
兩人剛走出校門,話題忽然被人打斷。
“張斯!”很熟悉的聲音。
兩人聞聲望去,正是硃紅。
“你怎麼在這兒?我以爲你走了呢。”張斯問道。
硃紅推着自行車上來,眼中也有疑惑,向馮老師問了聲好,問道:“馮老師怎麼也在這兒?”
馮老師也問了好,說道:“我家離張斯家很近,所以順便與他一起回去。”
硃紅道:“是麼?那真巧,我今天跟張斯回家,正好一起。”
“嗯?”兩人聞言,均是疑惑。
張斯是疑惑他之前根本不知道,馮老師則疑惑張斯竟敢帶女同學回家?剛剛還口口聲聲說自己膽小,現在便這副德行了,這膽子可說不上小。
年紀輕輕,就幹這種事,可不是什麼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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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老師以詢問的目光看着張斯,張斯唯有聳肩,表示自己不知道,一切與自己無關。
“怎麼?不歡迎?”硃紅鼓着嘴對張斯說道。
“額……歡迎,歡迎,怎麼會不歡迎?”張斯答道,隨即又疑問道:“可是,你家裡知道麼?他們能同意?”
“當然。”硃紅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我已經通知過他們了。”
“哦,那就好。”張斯道。
你都不怕,我會怕?回家就回家。
“瞧把你嚇的,”硃紅笑道:“定是怕阿姨揍你,我和你開玩笑呢。不過去你家是真的,我去玩玩,晚上會去鬱馨家過夜,你不要擔心。”鬱馨也是張斯班裡的同學,而且家住的與張斯家很近。她姓顧,素來與硃紅、陳嫺交好。
張斯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心中卻想,現在的人怎麼都這個樣子,說話也不說完整,一驚一乍的。
馮老師此時卻鬆了口氣,看來方纔自己想歪了。
張斯向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你全明白了吧?真不關我的事。
馮老師瞪了他一眼,將臉轉向一邊,不理他。
張斯呵呵一笑,只當沒見到。
馮老師讓兩人待在原地等待,自己去推自行車。
兩人在原地鬥了會兒嘴,老師便回來了。
然後,兩車三人便出發了。
馮老師的原意,本是要自己帶着張斯的。可是遇見了硃紅,而硃紅也推着一輛自行車,關鍵在於,硃紅告訴他們,她自己不會騎自行車。
“你不會騎自行車,哪來的車子?”張斯疑問道。
“從別人那兒拿的,反正就是有了,其它的你別管。”硃紅說着,把車子往前一推,說道:“過來推吧,這是給你騎的。”
張斯倒是好性格,讓不管就不管,不再問了。
自硃紅手中接過車子,把自己的箱子遞給她,擡腿跨上了自行車。硃紅隨即坐到了後座上,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扶着張斯的腰。
馮老師本想喊硃紅來坐自己的車,見她已上車,便不再說了。
兩人騎的都很慢。
騎車的時間,正好用來閒聊。
大部分時間,是張斯與硃紅在鬥嘴,馮老師也會插上一兩句,幫硃紅一下。她在班級中,表現得向來冷淡,只對張斯要溫和點,對硃紅則與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今天因是回家的緣故,再加上張斯的面子,她對硃紅頗加以辭色,亦是有說有笑的。
可是,她老感覺,硃紅對自己似乎有些敵意,常常不經意間擠兌自己兩句,真是莫名其妙。
離家還有一段路,大家便下車步行了,與幾人的愛好無關。張斯原要直接騎到家的,可馮老師堅持不許,認爲不禮貌,定要步行過來。張斯無法,只得聽從。好在路不甚遠,須臾便到了。
尚未到家,便聞見許多嘈雜聲。
裡邊似乎有媽媽的聲音,張斯不禁有些皺眉,因爲媽媽的聲音明顯帶着哭腔。
硃紅、馮老師兩人則不明所以,滿是好奇,轉頭想詢問張斯,卻見張斯面色陰沉,不敢貿然發問,把想到的話,嚥了回去。
“翠香姐,倩彤這孩子一向乖,她真的不會拿的!真的不會拿的!”是媽媽的哭聲。
三人走到家門前,眼前正圍一圈人。
張斯冷聲道:“接着車子。”說完便撒手了,車子向地上倒去。
硃紅忙伸手扶住,自己亦跟着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若是平日,她早又與張斯鬥上嘴了。但今天不同,張斯的臉上明顯有怒氣,她還真不敢。
馮老師也是這般,與硃紅對視一眼,也不發一言。兩人忙將車子停到一旁,然後跟在張斯身後,向人羣走去。
“怎麼不是她拿的?!剛剛錢還在的,她一走錢便沒了,不是她拿的,是誰拿的?!”聲音有些尖銳,帶着冷笑,馮老師聽了,也不禁皺眉。
張斯撥開人羣,走向了場中,馮老師、硃紅也跟隨了進去。
周圍有許多人,男女老少,均是此處的居民,與張斯家爲鄰居。
此時,單雲清正站在場中心,嘴脣顫抖,顯示驚怒交加,淚水正在面龐上滑落。她身後尚躲着一身影,面龐清秀,身材瘦小,已如淚人一般,抓着但云清衣服的手不停地抖,畏畏縮縮,很是害怕的模樣,正是張斯的妹妹,張倩彤。
單雲清的對面,站着一婦人,身材高大,神態倨傲,頗顯猙獰,應該便是方纔說話的人。她旁邊卻站着一瘦小男人,點頭哈腰的,予人一種猥瑣感,此時的目光不是在單雲清身上逡巡。
張斯認識他們,家東小商店的老闆、老闆娘。
老闆名熊成,性格懦弱,最懼妻子,故而家中之事,通由老闆娘董翠香決定。張斯以前便十分討厭這對夫妻,因爲熊成那淫猥的目光時常盯着自己的媽媽,這讓他十分別扭。其實鄰居中,有這種目光的不在少數,單雲清寡居數年,若非持家端嚴,以她美麗的面容,稍一鬆弛,則再難回頭。
即便如此,周圍有關她的風言風語,仍是不少。
人們心裡常會有暴虐的傾向,容不得美的事物,非要將美物毀去,才能壓制住心中的**。單雲清無疑是美的,而且早早失去了丈夫,也便失去了屏障。便如懸在半空的肥肉,底下有許多餓狼。想吃,卻又偏偏吃不到。於是,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故而平日壓抑的人羣,找到機會,總會有意無意地去破壞。
至於董翠香,爲人刻薄,強勢欺人,討厭她的倒不止張斯一人。
看見張斯進來,董翠香嘟囔了一句:“又一個有娘生,沒爹教的回來了。”
硃紅一聽,頓時便怒了,只看張斯一無反應,不敢冒失反應,暫時忍了。馮老師此時面色也難看的很,尤其聽了方纔那句話,似是被什麼刺了一下,面色一白。
張斯好似未聽見一般,徑直走向了單雲清。
硃紅卻能猜想道,張斯的臉色,此時大概已黑得不行了。
單雲清見兒子走了過來,努力地含着眼淚,她不希望兒子看到自己的狼狽。可越是這樣,越難止住,淚水不停地往下流。她抿緊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卻又止不住地抽噎,脖子一緊一緊的。
張斯自打來到這個世界,感情上一直比較消散。
可當看到媽媽已哭花地臉,那種骨子裡的痛楚,一下子涌了出來,痛徹心扉。
他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渾身上下也隨着一顫一顫的,有股燥熱的感覺。
如果說,以前他沒怒過。
那麼,現在有了。
張斯走到媽媽身邊,單雲清倔強而委屈的大眼睛,正一閃一閃地看着自己。
沒有絲毫聲息,卻不停地地流淚。
張斯不說話,伸過手臂,直接將她攬進了懷裡。將她的頭撫壓在自己的胸口,單雲清似乎感覺在那麼多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地掙扎了一下。張斯沒放開,伸手撫她腦斜後側的秀髮,輕聲道:“這兒交給我,不要擔心。”
單雲清聞言,靜默下來,似乎安靜了。
忽然,毫無徵兆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衆人都感覺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