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是人是鬼

第四卷:半局小鋪 第三十六章:是人是鬼

啞毛坐着那慢悠悠的綠皮火車,一路晃盪着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昆明。

爹媽早已在家等得焦急,幾次上他公司去找過卻也沒有音訊,這時候見兒子突然回來了,之前再有百般的埋怨和數落也盡數在幾句話語裡散了個乾乾淨淨。母親一直拉住啞毛問長問短,晚上又做了他最愛吃的飯菜,這些日子裡日盼夜盼,母親的頭髮也白了許多,眼角的皺紋也多了許多。吃完飯洗碗的時候,盧用看見自己的母親正悄悄躲在房間裡偷抹眼淚,心裡更覺得自己行事過於魯莽,如此下去很是不該。到了此時,之前意氣風發要跟着狗爺周七他們闖蕩江湖的念頭也完全打消了,心裡暗暗發誓:從此行事必當慎重,絕不能再像這次一樣唐突衝動了。

夜裡,躺在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小木牀上眼看着天花板,許久都難閤眼,一閉眼就想起孤山峽谷裡發生的那些個事,看到那些個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人,還有他那最要好的兄弟,到今天爲止也絲毫沒有半點音訊。

但日子終究還是要歸於平靜,這期間,盧用兜兜轉轉四處打聽沈浪的消息,又將他平時可能去到的地方和接觸到的人都挨個找了一遍,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諸葛家兄弟先後發來過兩次消息,一說:猜測白星和沈浪可能已經出了孤山;又說:好像有人見到他們在川南一帶行走,總之零零散散的信息雖然彙集了很多,但大多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諸葛家依然沒有放棄,動用家族的力量立刻便安排人力前往探查。如此又折騰了好些日子,可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有些事,確實並不是努力就能得到一個結果的,不然古往今來哪還會有那麼多千古之謎未曾解開。

時間,也許是最好的療傷藥,盧用就這樣停停找找,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半年多。沈浪和白星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消失在了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裡。

不論如何,生活畢竟還是要繼續的。啞毛也畢竟是個人,是個人就要吃飯,整天閒在家裡也不是個事。這期間他先後找過幾份工作,但無一例外的沒幹上兩天就被人家給辭退了。以前沈浪在身邊的時候,啞毛總嫌他嘮叨婆媽,爲人處世太過謹小慎微,凡事也都太過認慫了;如今換他一人獨自闖蕩,才覺得自己那兄弟在之前的日子裡實在是對自己照顧了太多太多,也爲自己揹負了太多太多原本就很苦悶的事情。啞毛確實不是那種適合老老實實找個安穩工作的人,他的性格太過沉悶,但他的脾氣卻又太過激烈,所以一份正常的工作很難在他身上持續下去。無奈之下,只得又聯繫了之前在湘中一個不知名的小火車站分開的胖老闆,讓人意外的是,當胖老闆聽到盧用肯來找自己的時候竟然顯得很高興。以前一起共事的時候胖老闆不是對自己一直都很反感纔對麼?若不是沈浪當時在中間替自己周旋張羅着,胖老闆早就想把啞毛給開除了。但如今胖老闆竟像變了個人似的,還讓他第二天就來公司報道。

公司也還是以前那個公司,不過胖老闆最近又新接下了一些關於通訊範疇的新業務,生意一時間很是紅火,不出半年光景,竟將手頭的生意越做越大,公司的員工也擴招了,聽說最近還在忙着和通訊公司探着一個什麼合作的事情。

盧用這人話少脾氣怪,所以才從很小的時候就落得個啞毛的諢號。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雖然有所收斂,但骨子裡的脾性卻還是一點沒變。胖老闆也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於是分配了他個清閒而且又不用過多跟人打交道的差事先做着。

時間一晃,過得飛快,轉眼這又混過去了幾個月。

今年,胖老闆的生意更加興隆,但競爭的同行卻如雨後春筍一樣紛紛冒了出來,一夜之間,尋呼機這樣的單向通訊業務幾乎變得滿地都是。這讓素來精明的胖老闆感覺到了危機,於是又將矛頭瞄準了更新、也更貴的大哥大手提電話這門子業務上,那玩意兒即使便宜的也要萬八千一部,遇到綁定號碼好的機器價格更是翻幾番的蹭蹭往上漲。由於門檻高,所以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插手進來的,當然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買得起的。但胖老闆始終堅信大哥大在將來一定會替代尋呼機,這門生意做得過,所以發了狠心下了血本,孤注一擲將自己的老底全壓了上去。這不,他剛剛和本地的通訊公司談妥了一項合作協議,心裡十分高興,正爲自己這番智慧的舉動感到驕傲的時候,以他的性格更急需找幾個人來聽自己使勁吹捧吹捧這次的功績,於是便把全公司的員工都召集在一起,決定今晚聚餐。

地點就定在離公司不遠的那家牛肉湯鍋店裡,公司平日裡如果有一些簡單的應酬和招待都會往這裡跑;一是因爲離公司比較近,省了跑來跑去的車馬費;二是因爲這家牛肉湯鍋店的老闆就是胖老闆的小舅子,公司的招待放在這裡回頭還能給個自己人的內部折扣,這纔是最主要的原因。

今天胖老闆特別高興,把公司上下幾十號人全都叫到了,這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了盧用。幾杯白酒下肚,胖老闆的臉也紅了,聲音也更大了,笑得也更愉快了些。嘴裡嚼着沒嚼碎的牛肉就忍不住開始不斷吹噓自己今天是如何如何的英明、如何如何的果斷,是怎麼樣經歷千辛萬苦、動用無上智慧在跟通訊公司的人談判的。這些豪言壯語唬得那些新來的員工全都一愣一愣,眼裡更是寫滿了由衷的佩服。盧用平日裡人緣關係並不好,獨自所在一個角落裡喝悶酒,對胖老闆的那番言語他完全懶得去搭理。對於他來說,今天就是單純的吃飯來了,以吃好喝好爲目的就行。

酒過三巡,胖老闆越發覺得自己偉大得都不行了,將一截啃得乾乾淨淨的牛骨重重往餐桌面上一擱,一隻腳跨在凳子上,一隻手端起一杯酒,湊到嘴邊一飲而盡,滿腔的慷慨激昂無處宣泄,擰着眉、瞪着眼,滿臉偉大而嚴肅,道:“這塊骨頭,我啃了!人生路上的骨頭,還能有多難?”

那些新來的員工裡當然有一些急於上位又十分樂意溜鬚拍馬的,連忙跟着起鬨,並且大聲鼓掌叫好!

盧用本來還低着頭,但這場面也忒露骨、忒肉麻了!便不禁又犯起渾來,心裡暗罵:是不是這幾天沒和胖子頂嘴,他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尼瑪,啃個骨頭都能說出來這些個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廢話,胖子這老毛病,就不能消停點麼?今天要是吃頭整豬下去,他是不是還得編排出一個新三國來?

正要起身說上兩句難聽的刺頭話讓胖子清醒清醒!後背突然被人重重一拍,壓住了又一屁股坐回到座位上,嘿......這他媽還有人自己找抽來了!

還沒等盧用回頭,就聽一個剛進來的人已經嘿嘿笑着招呼道:“胖哥就是牛啊!啃個骨頭都能說出這麼深刻的道理來,要不說,愛學習的人不管走到哪裡他的人生都必定充滿了思考!佩服,實在是讓人佩服……”

胖老闆藉着酒興,正咧着個大嘴笑得合不攏來,這時候的他最煩有人打斷他慷慨激昂的發言。沒好氣地斜着眼往門口瞟了一下,卻將自己那些個還沒發作出來的脾氣盡數又都收攏了回去,變得滿臉堆笑,抓着頭皮尷尬道:“沈…沈兄弟!你也來了?聽說你出遠門去了,一直也沒機會和你再好好喝頓酒。來得剛好,快,快一起坐下喝一杯!”轉頭又對後廚喊道:“老闆,再加兩斤牛肉!”指着那些新來的員工,高聲道:“這些新來的小夥子,沒一個像你這般優秀,業務能力又強!唉!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這位就是你們的前輩,也是咱們公司的元老了,更是你們的榜樣!以後一定要多跟這位沈兄弟多學學,見着人家的好!”

盧用沒有回頭!聽這聲音和那熟悉的感覺他就已經知道是誰來了,他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激動得淚水在眼眶裡不住打轉,喉頭哽咽着,真的又見着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忙起身抓住來人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又看,是!是沈浪沒錯!他竟然自己又回來了!

見到他,盧用心裡真比什麼都更開心,比什麼都更激動!用力往他身上重重捶了兩拳,這才一把將他拉在懷裡,心裡高興得無以復加!終於開口哽咽罵道:“你他媽的臭豬!這麼些個日子你他媽死哪裡去了?!害得老子天天爲你擔心……”

好兄弟!這些說出口的話雖然粗鄙、雖然充滿了埋怨,但是做兄弟的心裡其實都明白,裡面包含的感情實在是任何語言都難描述、都難形容的,實在也沒有比這感情更深的對話能夠表達兩人此時此刻的心情了。

沈浪沒有回他,卻對胖老闆嘿嘿一笑,擡起桌上一杯白酒略微敬了一下,然後仰頭一口飲盡,笑道:“胖哥,我和小盧換個地方去聚一聚,特地來跟您請個假,人我帶走了啊……”

胖老闆慌忙四處摸索着找來酒杯,倒滿了酒,趕緊陪了一杯,連連揮手,連連道:“帶走,帶走,你們打算去哪裡喝?待會這邊散了我也過來找你們……”

沈浪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嘿嘿笑着揮了揮手,摟着啞毛的肩膀,兩人徑自走了。

胖老闆冷靜了許多,靠坐在椅子上,又大口吞下一杯白酒在肚,這纔對衆人道:“剛纔那位你們都見到了吧?別看年紀不大,但就算是盧用那樣的人也全都聽他的;盧用,知道吧?就咱們公司那位爺,誰惹得起?!江湖上又叫他做啞毛,那可是個狠角色啊……要說還是人家小沈有本事,平時藏得深沉,對人總是嘿嘿笑個不停,但真正露出本事來的時候那才叫一個厲害……”呱啦呱啦又向衆人吹了一堆,無非又是凸顯自己和沈浪的關係如何如何親近之類的話。

是啊,比起善心,胖老闆更愛錢財;但比起錢財,當然還是命更重要!他還記得那次列車上的歷險,更清楚的記得沈浪當時的表情和反應,像沈浪那樣的人是終究不會和自己一路的,盧用也是一樣,他們都是這個世界的過客,若不被這世界改變,則必將改變這個世界的人。胖老闆對這種人素來都敬而遠之,既不疏遠,但也始終小心地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和敬重的心態。

盧用與沈浪,他二人闊別重逢,真是令人感覺像往如隔世一樣又悲又喜。但見了面彼此之間還是那般親切。盧用只有對着沈浪的時候纔會這樣打開話匣子,一路只聽他一個人不住呱唧呱唧說個不停,就算這樣也還是覺得不過癮,又連踢帶打帶罵的好生招呼了沈浪幾遍。使勁將沈浪從頭到尾數落了個遍,然後又重新撿起自己的話頭來,這才又從頭到尾、噓寒問暖,關心了個遍。到最後,連沈浪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衝他們身後使勁使着眼色,嘴裡埋怨道:“你小子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還跟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急鬧個不停……也不嫌丟人……”

盧用笑罵回道:“丟什麼人?這大晚上的,誰來看?再說,這大馬路又不是誰家開的,老子又不認識誰,老子怕什麼丟人?”但隨着沈浪的眼色一回頭,這才發現他們身後還一直站着另外一人,只怪自己太過高興,所以才把這人的存在忽略了。

那人是一位妙齡的少女,婀娜的身材又很恰到好處的顯得十分高挑,容貌卻長得十分普通平常,而且還長了滿臉的雀斑。但這人自己也不認識啊!盧用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諸葛白星呢?跟在沈浪身邊的怎麼不是她?反而是另外一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女人,媽的,這小子也變得太花心、太不是人了吧?!人家姑娘對他那樣認真、那樣專情,他怎麼能轉眼就換個女人跟在身邊呢?

一把扯過沈浪的衣領將他拉到一邊,低聲罵道:“你小子也真他媽不是人!這麼些天不見就學壞了?你不知道人家諸葛家的姑娘在峽谷裡的時候都怎麼對你的麼?你還好意思帶個其他女人在身邊,你他媽對得起人家麼?!”

不等沈浪開口,那從沒見過的少女卻抿嘴笑道:“沒事,他對得起我的。”

盧用聽聲音十分熟悉,當下一愣,隨即指着那姑娘問道:“你…你是諸葛白星?”

那少女嫣然一笑,轉了個身,眨眼道:“怎麼,不認識了?”

盧用又愣了一下,聽聲音、看姿態,感覺對面站的就是諸葛白星,但看容貌,自己卻又十分肯定沒有見過這位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抓着頭皮搖了搖頭,道:“我記得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少女抿嘴笑道:“我也不記得我認識那個啞毛會說這麼多話,還笑得這麼燦爛的。”

沈浪趁機一把將盧用的手指反扳了過來將他控制住,嘴裡笑罵着回道:“聽到了沒!她是誰?你說我該對得起誰?”

盧用吃疼告饒:“哎喲喲……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是我自己糊塗,你沒對不起誰,是我對不起你,行了吧……快把手放開……”

兩人打鬧了一陣,彼此心裡都樂開了花,大半年來的各種擔心和愁雲都變得煙消雲散,心裡落得安穩,臉上的笑容也就自然變得真誠而燦爛。

一旁陪着他們的白星心裡卻好像有事,就這一會兒功夫已經看了幾次手錶,只是見他兩人那麼開心便也不忍心去打斷,但到了最後好像確實是有些着急了,這才上前輕輕拉了拉沈浪的衣角,小聲道:“時間好像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

沈浪這才反應過來,好像他也有什麼急事需要處理,但依然不捨地搭着盧用的肩膀方自又聊了幾句,這才道:“兄弟,我和白星還有點事要先走一步,過兩天我又來找你!你可要等我啊!”

盧用咧着嘴,眯眼笑道:“你們有什麼事?很急嗎?”

“嗨!”沈浪重重捶了他一拳,罵道:“你小子學壞了!也想歪了!不是那樣的!我們先走了啊……過兩天我又來找你……”說着揮了揮手,彷彿有些急不可耐的大步走了。

盧用這纔想起來,也沒問問他們現在在哪裡落腳,在後面高聲喊道:“喂,瞎子……你現在住哪兒啊?明天我來找你喝酒……”

沈浪和白星卻只顧加快了腳步,匆匆轉過街角,沒了人影,卻也沒來得及回答盧用一句話。

盧用心裡納悶:這小子!這是忙的什麼?來也突然,去也匆匆,你小子尿急麼?但人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不管他忙着去幹嘛都不重要了,平安回來就好!

他兩能意外的平安歸來,本身就是天大的好事!

難得這大半年來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一貫少言寡語表情冰冷的啞毛也不自覺的在嘴角掛上了一絲笑容。獨自踱步在寂靜少人的街道上往回走,手裡點了一根菸,拿在嘴邊卻遲遲沒有抽上一口,只是不住獨自傻笑。

正漫無目地走着,迎面氣喘吁吁跑來一個人。隔得老遠就能感覺到胖老闆身上那股撲面而來的氣味,只見他每跑一步渾身的肥肉也都跟着在震顫,到了近前,手拄着膝蓋緩不過氣來,眼睛忍不住往四周不住打量,嘴裡忙招呼道:“盧…盧用……小沈他…他們人呢?”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情?如果自己沒有記錯,好像胖老闆和沈浪的關係也並沒到多麼要好的程度,還不惜大老遠放着酒肉不吃就趕過來。

盧用不冷不熱回了句:“他們有事先走了,找他什麼事嗎?”

胖老闆一隻手按着自己胸口狂跳的心臟,一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還不忘往地上啐了一口,上氣不接下氣道:“我…我……我找他們幹什麼?!我是來找你的……你…你沒事就好......”

這到奇了,他盧用好好的又能有什麼事?

胖老闆這是抽的哪門子瘋病,又是弄的哪門子玄虛?

這時胖老闆已上前一把抓住了盧用的手腕,緊張道:“快,快跟我回去!別在這杵着了!”

盧用反手甩脫,不耐煩道:“有話就說,慌張個什麼勁兒?說!到底什麼事?”能讓胖老闆這樣的人放着現成的牛不吹、現成的飯不吃、現成的酒不喝,大老遠一路小跑來找他,事情恐怕也不簡單。

胖老闆這口氣始終喘不明白,神色慌張地又往四下裡又看了看,皺着一張苦臉湊到盧用跟前,壓低聲音道:“唉喲,我的祖宗,這個時候你就別鬧脾氣了……趕快跟我回去吧,我這是來救你的,你還不知道啊?”

盧用眉頭一皺,臉上頓時沒個好顏色,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屑道:“我要你救?”說罷白了胖老闆一眼,這就準備自行離開。

胖老闆慌忙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聲音已緊張得有些顫抖,急道:“祖宗,你真是我的祖宗,若不是看在那次……真的,我真懶得大老遠獨自跑來救你!你還沒感覺出來嗎?你那兄弟沈浪,你……你覺得他還是個活人嗎?”

盧用今天本來挺高興,現在聽了這話心裡頓時一片冰涼,臉色也變得更加陰冷,雙眼惡狠狠瞪着胖老闆,反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厲聲道:“你再敢這樣放屁,老子跟你沒完!”

胖老闆的臉皮皺得更是跟苦瓜沒什麼兩樣,哀求道:“先放手…放手…疼!”等盧用將他手放開,這才揉着疼痛的手腕又湊近來,低聲急道:“天地良心啊,我真是爲了你好才趕來的……但是,說你兄弟不是活人這話卻絕對不是我說的,是咱們公司裡新來的那個員工,就是那個小胡,是他看出來的!嗨,這孩子,當時看出不對勁也不敢當着大夥的面說,自己嚇得抖作一團,只會抱着個酒瓶子在那裡低頭喝悶酒,是大家見他的神情不對了,這問了半天,那孩子才說了出來……”

聽到這裡,盧用的臉色已經更加難看了,新來那個同事小胡他也認識,這人膽子小、身子骨弱,平時話也不多,而且三天兩頭的老請病假。

但老話說,越是這種人,往往也越容易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盧用心裡一萬個不相信,但又隱隱覺得今天兄弟重逢這事好像也確實來得太突兀了些,事先沒有一點先兆、沒有一點心裡裝備,一個消失了快一年的人又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而且狀態好得就跟個沒事人一樣,那孤山峽谷裡的事是多麼匪夷所思、多麼險惡,那是輕易就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嗎?今天這事看上去越正常,可能背後的問題也反而越大。他看着胖老闆滿臉急切的樣子,終於還是耐着性子,問道:“那小胡又說了些什麼?說來聽聽……”

胖老闆一緊張起來就容易疑神疑鬼,這會兒又左右看了兩眼,好像生怕沈浪又突然從哪裡去而復返冒出來,壓低聲音,道:“小胡說,他看見沈浪的脖子上和手腕上,從衣領露出來的地方,皮膚上全是勒痕……很深很深的那種勒痕,就像是…是……人被捆綁、吊死後纔會出現的那種淤青勒痕一樣……然後他還說,沈浪從進來到出去,看起來像是正常人一樣,但他的腳後跟卻始終都是踮着的……”

腳跟不着地——只有被鬼附身的人走起路來纔始終腳跟不着地!盧用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仔細地回憶着剛纔見面時的所有細節,小胡說的脖子和手腕上的勒痕,雖然沈浪穿着長袖襯衣外面又套了一件夾克,但好像他也隱約見到了……

只是當時他們雙方都太過激動,而且那些痕跡似乎還被某種化妝用的東西巧妙地掩蓋了一下,所以也並沒有特別留意……

至於沈浪是不是一直踮着腳後跟在走路……說實話,盧用也無法肯定,這點他完全沒有留意過……

但他印象裡,白星在不斷的看手錶上的時間,還有她催促沈浪離開時的眼神,她與沈浪看起來好像神情都挺正常,但現在想起來似乎又藏着很多難言之隱不能告訴別人,經這麼一推敲,似乎又不太正常......

沈浪和她匆匆離去,他肯定不是因爲尿急,肯定是有什麼事情隱瞞着自己!

說實話,盧用心裡卻是不太能接受這消息,畢竟剛纔還有說有笑的他們,這一刻就讓人充滿了悲傷和疑惑,對於胖老闆等人則是頓時充滿了恐懼。這種時候他還能跑來找自己,看來胖老闆這些日子也有了些改變,而不是睜眼只認錢了,但這份心意他盧用該不該領會?他自己也不知道。

“嘶……”盧用深深吸了口夜風中的涼氣,嘴上沒有說話,心裡卻已經相信了一個自己所認定的事實。轉而冷着個臉,對胖老闆道:“我敢保證,是那小胡看錯了,你們也跟着喝多了,一個個大驚小怪的!”

胖老闆尷尬道:“這…這叫什麼事,小盧啊,有些事情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我雖然不敢清楚的肯定是見到了小胡說的那些,但旁邊好幾個人回憶了都是這麼說的,你趕快更我走吧,這可是爲你好……”

盧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得了,得了,別來煩我……誰再敢說我兄弟一句壞話,小心老子把他肚子裡的屎都給捏出來!”

胖老闆趕緊閉上了嘴,他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他同樣相信:盧用說要把誰的屎從肚子裡捏出來,就一定會捏出來!

這可真是……大晚上跑這麼老遠來,盡幹了這些個出力不討好的事。胖老闆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就要走,盧用卻從後面喚住了他,小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先回吧!”

看來盧用再怎麼楞橫,但大晚上丟下一桌人老遠跑來找他,他心裡還是感謝的。有這句話也就夠了,胖老闆扭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小聲回了一句:“你自己小心點……”盧用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二人就此分別去了。

胖老闆走後,盧用這心裡更加七上八下的不停胡思亂想,叼了支香菸在嘴上卻沒點燃,獨自站在清冷的街道上,接下來該怎麼辦?如果胖老闆說的是真的,現在卻又要去哪裡尋找沈浪的蹤跡?總不能就這麼幹等着他再回來找自己吧……

顯然的,沈浪就算真的已經變成了鬼魂,但也同樣不會傷害盧用。他回來,也許是因爲心裡還是放不下盧用這個兄弟,哪怕是身處另外一個世界,他也想和自己最要好的兄弟聊上幾句,然後再互道一聲珍重的話才走。

既然如此,沈浪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對於盧用來說又有什麼分別?他壓根就不需要去怕,也沒有怕的理由!不但不應該怕他,而且應該儘自己的能力去幫他纔對!即使最後他也真的要走,總要坐在一起喝完這杯酒,了無牽掛的再走才行!

現在要先找到沈浪,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

盧用掐掉手裡的菸頭重重丟在地上,他猜想沈浪很可能會回到古老爺子原來居住過的那個小院裡,而且那地方他也很熟悉。事不宜遲,於是這便匆匆趕了過去。

來到那小院附近,四下裡黑沉沉的,周圍的鄰居早已睡了,院門外的小巷裡更沒有一點光亮。盧用試着伸手推了一下,門依然還牢牢鎖着,又湊眼從門縫裡看了兩眼,院子裡面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動靜,四下裡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見。於是他順着牆頭輕輕翻了進去,以前他和沈浪住在這裡的時候也常常這麼幹,現在做起來自然是輕車熟路的。

黑沉沉的院子裡,地面滿是灰塵,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盧用心裡突然覺得這麼躡手躡腳進來就像做賊一樣,他又不是賊!突然清了清嗓,令人意想不到地朗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嗎?”反正面對的是沈浪,不論是人是鬼他都不用去怕,又何必還掩藏自己的行蹤呢?索性大方一些更好,到時候把人叫出來,三番五對面的說個清楚,豈不就行了!

可一連叫了幾聲,院子裡依舊是黑沉沉的一片沒有任何動靜。難道是自己猜錯了?盧用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手——對啊!這裡是古老爺子家,古老爺子雖然是他們兩的師傅,又照顧了他兩那麼多年,但沈浪自己有家啊,好像就離這裡不遠幾條巷子那邊,挨着一座寺廟的旁邊……盧用記得小時候曾跟着沈浪去過一次那地方,後來就很少再去了,好像是沈浪小時候和他爺爺一起生活的一處老屋,他爺爺後來失蹤了,沈浪就有點怕見到那屋子,怕見到那屋子裡會勾起他回憶的東西,所以就很少再去了。

那他會不會回老屋去了呢?如果他是回來“道別”的話,這種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因爲那裡有他不願意面對卻又不能忘記的回憶!

盧用一面不斷回憶着曾經走過的路徑,一面匆匆踏着溼滑的石板穿街過巷,往沈浪和他爺爺共同生活過的那處老屋趕去。

不多時,一間土坯和磚瓦建成的老屋便在夜色裡展露出蒼涼而斑駁的朦朧光影……

這就到了,盧用這次也沒推門試探,更沒有出聲,而是順着旁邊一處低矮的牆頭翻進了院裡。

這裡早已荒廢多年,天井裡長滿了齊腰深淺的雜草,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濃的黴潮氣味。這是一間獨門獨院的老屋,也許原來還有其他的房間,規模也比現在要大得多,但因爲年久失修都已經坍塌了,只留下這間偏房和後來重新圍攏的院牆還在,這裡便是沈浪小時候和他爺爺一起生活的地方。

一間顯得有些低矮歪斜的小屋裡,木質的窗櫺上隱隱透出了一點昏黃的燈光,果然在這裡!仔細辨認,似乎還有人在裡面說話,還有一種低沉的嘶吼和鐵鏈抖動聲不斷從屋裡傳出來,比起一所正常的住所,這裡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囚籠,裡面圍困着一隻暴躁的野獸……

這動靜越聽越讓人覺得心裡發毛,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莫不是這裡真的有一隻困住的野獸?隨時準備掙脫出來擇人而噬……

盧用的心裡亂得都理不開了,他決定在沒看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之前先不要驚動了裡面的東西。於是輕手輕腳悄悄往一側窗櫺邊靠了過去,那窗戶上的玻璃早就透了幾個大洞,風從天井裡灌進來,又從破損的窗戶洞裡透進屋裡去,同時也撩動起裡面掛着的污穢發黑的窗簾布不住搖晃,但還是隱約能夠看清屋內的情況,風每次搖曳窗簾的時候他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看便罷,這一眼之下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狹窄的裡屋,昏暗的燈光,正中央的地上跪着一個人,渾身都被手指粗細的鐵鏈和麻繩層層捆住,佝僂着身子艱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野獸的低鳴一樣隆隆低沉,並不時想要掙脫站起,卻又被旁邊兩人緊緊拽住鐵鏈兩端重重按倒在地!沒錯!這個背影盧用死也不會忘記,那正是他的好兄弟沈浪!

再看鎖鏈的兩頭,一邊站着一個陌生男子,令一邊站着一個妙齡的少女,那少女盧用也認得,是剛纔和沈浪一起來的那個自稱就是諸葛白星的女人。

沈浪背對着自己,但那兩人面目他卻看得清清楚楚,緊張地盯着地上重重捆綁的沈浪一刻也不放鬆。難道他們竟是地獄來的無常,這就要將自己的好兄弟拿到下面去?盧用的臉色更加冰冷了,無論是人是鬼,他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這種事情在他面前發生,他忍不了!

突然,地上的沈浪一陣抖動,身子猛地往上一躍而起,那一男一女兩人早就有所準備,雙雙將手中的鐵鏈奮力往兩頭一拉,“嗵!”一聲重響,沈浪幾乎是毫無保護的被拉回了地面,重重跪倒在那裡,一聲力竭嘶啞的呼喊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他的聲音,更讓人聽了忍不住渾身難受,從沈浪的嘴裡痛苦的低吼出來……

媽的!不管他的兄弟是人是鬼,也輪不到別人去欺負他!這一男一女分明不是什麼好人!

一聲霹靂般的暴喝,盧用突然身形暴起,和身撞破了那老舊的窗櫺,飛身縱躍入內!

屋裡的人顯然沒有想到會有外人突然闖入進來,頓時也吃了一驚!

那牢牢抓住鐵鏈一端的男人似乎臨敵經驗極爲豐富,臨危之下也不慌亂,反應更是快得嚇人,不等盧用身形落地,左起一腳已然迎着他的頭臉送了過來,盧用只消按照原有闖入的力道繼續往前半步,自己便會先行撞在對方的腳掌上,這一臉都被蹬得實實在在!

但盧用的身手自然也不弱,忙用左手一託對方腳跟,跟着反手下壓,五指已經牢牢抓住了那人腳踝;五指如勾深深嵌入對方皮肉,用力往下一拉,身子藉着下落之勢往下一低,單腿橫掃那男人下盤;不等對方應變,這邊再度借力,忽而右拳託槍再往斜上衝去,拳出如風,一記重手停也沒停便往那人下巴上擊落。

那人顯然也沒有想到來人身手竟會如此了得,一擊之下,顎骨險些被打得折斷,悶哼一聲便仰面跌倒下去!

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此時充滿了驚異,叫道:“啞毛?!快住手……”

盧用根本不想去理會,誰知道這個女人和那個男人什麼關係,他兩鬼鬼祟祟躲在這裡又對自己的好兄弟都幹了些什麼!一擊中的更不停手,側身倒手,手掌披掛而來;掌風凌厲,自上而下,筆直往她頭臉砸去!

那自稱白星的少女不避不讓,早已急得雙眼通紅,只連連叫道:“你幹什麼?還不趕快住手!”

此時對方若是招架,盧用這一掌定會毫不留情地狠狠砸下——不論她說什麼花言巧語!哪怕只有一絲退縮的眼神,他都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但偏偏對方絲毫沒有還手抵抗或是狡辯的意思,盧用的手掌劃到她頭頂又硬生生停住了。但滿臉的怒氣無處消散,雙眼惡狠狠等着那少女,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們要把我兄弟怎樣?!”這話他本不該問,但此情形,他又怎能不問?!

白星也始終是白星,從他隻言片語便已猜出了啞毛現在的心思,當然,她也理解他的心情,因爲換了現在是她,她也會毫不猶豫這麼認爲並且這麼做的。

白星長長嘆息了一聲,這才發現,她的眼睛裡早已佈滿了疲憊的血絲和委屈的淚水。沒有一句爭辯,白星悄悄將頭臉別在暗處,這纔對啞毛道:“你…你自己看吧……不過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因爲現在的沈浪……恐怕已經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沈浪了……”說罷,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盧用的心裡更加開始發虛,難道他竟做錯了什麼?

正好先前那男子倒地不起,鐵鏈失去了一端的牽制,跪在地上的沈浪也趁機掙扎而起,桌上昏暗的燈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這一次盧用看得十分清楚……那張臉還是沈浪的臉,但那臉色,那眼神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每一分氣息卻絕不是沈浪,更……更不像是一個活人……

盧用也是個天生感觀敏銳之人,一瞧之下頓時一驚!他腳下一軟,踉蹌着連退了幾步,重重砸在門板上這才站住……天吶……他……他真的還活着嗎?剛纔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那個人真的是眼前的沈浪嗎?!

胖老闆轉述過的話還在耳邊:腳跟不着地和手腕、脖子上全是勒痕的沈浪已經不是人……

盧用只覺得自己頭皮陣陣發麻,連頭髮都被激得一根一根炸豎起來……

他滿臉疑惑轉向白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走之後,那孤山之上到底又發生了什麼?沈浪怎會變成這般惡鬼一樣的東西在世上行走?!現在,他急需一個答案,無論是什麼樣的答案!

這一切白星顯然是知情的,也明顯爲這樣的情形苦熬了許久,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成這樣了呢?!

此時一聲低吼,那半人半鬼一樣的沈浪一時掙脫了控制,張開滿口森森白牙猛地朝白星撲了過去,在他眼裡已經根本不認識誰,更已沒有了半點理智可言。

倒在地上那男子奮力撲起,一把及時抓住了鐵鏈,死死用力往後抽緊,沈浪騰起的身子便復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盧用的眼睛都看紅了,一聲暴喝,戳指怒吼道:“不準這樣對我兄弟!”但……不準對他兄弟這樣,那剛纔的情形下白星又怎麼辦?難道就可以不顧白星了麼?自己想想也覺得懊喪無語,重重一跺腳,始終沒有再發作出來。

他也明白了,白星和那男子手持鐵鏈並不是爲了折磨沈浪,而是爲了制止沈浪不能暴起傷人,而沈浪身上、手腕和脖子上那些深深的勒痕便是這麼來的……

白星垂首落淚,低聲道:“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他……但…但當時那種情形,也只好冒險一試,難道就忍心眼睜睜看着他真的去死麼?只是…只是沒想到他會變成這番模樣……”

盧用搖了搖頭,這當然不能怪白星,爲了沈浪,她實在已經付出得夠多了……不禁輕聲問道:“他像現在這樣已經多久了?”

白星哽咽道:“從你離開的第三天,他服下了那龍珠裡的液體之後便就成了這樣……不過他現在已經好多了,一天已經能有五六個小時的時間能勉強保持自我意識的清醒,真的已經比原來好了很多了……只希望…只希望他能越來越好起來,完全清醒過來……”

盧用閉着眼,不忍再去看這個善良而堅韌的姑娘,更不忍去看剛纔還和自己說笑打鬧的好兄弟。這樣的消息實在太刺激人的神經了,沈浪活着回來當然是件好事,但這樣的結果究竟又能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呢?盧用長長吐了口氣,沉重道:“他……他究竟算是死了還是活着?”

白星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更不明白盧用究竟想做些什麼,但她生怕盧用會因此而傷害到沈浪,忙抹乾了眼淚,搶道:“當然是活着!死人即使還魂,哪裡有撐過半年之久的?現在的沈浪當然是原先那個沈浪,只是他還沒有完全找到自己的靈魂,給他點時間,再給他點時間,說不定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盧用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看樣子她誓死也要維護沈浪到底的。

他只能沉默不語,眼看不住抖動的鐵鏈和野獸一樣不斷嘶吼掙扎的沈浪,依着門板滑坐在地上,隔了半晌,道:“能不能說說他到底是怎麼了?我…我很想知道自己能爲他做什麼。”

白星看了對面那合力拽動鐵鏈的男人一眼,點了點頭,緩緩道:“沈浪初醒來時的情況正如孤山峽谷裡那片灰黃的天地一樣混沌不分,誰也不認識,見了什麼都會不斷地發起攻擊,我也幾次都差點死在他的手裡……直到後來,他的魂魄似乎又漸漸萌出了新芽!並且漸漸在體內生出了根莖,漸漸變得強壯穩健起來,這才慢慢控制住了這樣無休無止的狂暴狀態,但維持的時間依然很短。開始時,每天只有那麼三十分鐘左右能夠保持自我的清醒,再到後來每天能維持到一小時左右。一直到了最近,他的情況才又好了許多,每天大概能有那麼五六個小時的時間保持清醒。於是沈浪就提出想回家來看看,看看他生活過的地方,也看看他一直掛念着的好兄弟,所以我們便來了。其實,沈浪一定比我們都更煎熬,他的靈魂無時無刻不在和現在那混沌的野獸展開着無休無止的鬥爭,但他卻從來也沒有抱怨過,他纔是我們之中最難的那個人……”說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人世間的苦難啊,何時纔是個頭……

這樣一個從小就沒了爹孃的孩子啊,他何時才能享有屬於他的那片寧靜和幸福……

這整件事情的起因,還得從那天說起:

在啞毛離開去找救兵的第三天,沈浪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了……好幾次白星甚至以爲他已經徹底撒手離開了這個人世……

白星只有不分日夜的緊緊抱着沈浪,生怕哪次閉上了眼睛,等再睜開的時候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或許,沈浪此時早已算是死了,因爲他的靈魂早已離開了這個軀殼,飄飄蕩蕩,不知落在了何方。

而這時,另外一個孤獨怨恨的靈魂也無聲無息爬上了孤山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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