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得欒之這話,弓月人在門外,心跳的猛烈又激動,覺得全身的血都要沸騰了。
難不成仙學府創辦至今,所有有關於她的那些仙術不濟以及各種負面的傳言,欒之其實一點也沒聽進耳朵裡?
不僅僅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語,聽欒之這話的意思,似乎還是對她的實力有些相信的?
她從沒有過像現在這般激動雀躍的心情,縱然那些傳言不虛,可聽到這麼肯定的話從欒之的口中說出來,她竟覺得自己現在一點也不想進門自首推掉帶領前十名去降伏仙獸了,她想,爲了欒之這些話,她就是到時候拼上這條小命豁了出去,也是划算的。
戰前退縮,着實懦夫。
她自然不怕被人嘲笑爲懦夫,她就是覺得自己不應該也不想讓欒之失望。
另一方面她也好奇欒之何以會這般的肯定她的能力,正思量的當口,就聽遲霖的聲音有些微怒的道:“你這話就是不顧情面了,我親自過來爲了此事與你商議,你就拿出這些官腔來應付我,這麼些年的交情,我真是餵了狗了……”
“你這話就言重了。”欒之的聲音也變了,沒了方纔的打趣與敷衍,聲音很是鄭重,足可見他對與遲霖的這份交情還是相當看重的:“我知道你來這裡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爲了這件事而來,我之所以這麼說,無非也就是給大家一個體面,給你這個世侄女一個體面。”
“體面?”遲霖的氣並沒有消去多少:“你這話說的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合着成了我不懂事了……”
“就是體面。”欒之正聲正色:“你無非就是想暗示她不能勝任此事,也不想把話說的太明白,你不挑明。我未必就不清楚。她在梵妖七界輪迴的這一世有貓膩,我心裡清楚的很。”
“你……”遲霖語噻,後而聲音這才虛了起來:“你明知如此,你還……”
“你這個世侄女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她可是玄蒼的未來之主,你們這些做長輩的也護她護的忒狠了些,你瞅瞅仙學府裡都說成了什麼樣子。固然做神仙的,活的日子長久起來麪皮也沒有什麼扛不住的,可她到底是肩負着整個玄蒼。原本上次輪迴的作業上,我目的也只是讓學子們歷練一二,並沒有別的什麼目的,哪誠想你的這位世侄女。以前不濟便也罷了。但至少還算是多多少少用過幾天的功夫,至少以前還算是誠實,現在呢,居然作弊起來了,這意義可大不一樣……”
遲霖半晌無語,後而長嘆了一口氣:“你既然明知她作弊,你就算是當衆揭發出來,我也不會說你什麼。畢竟是她自己做出來的,她不委屈。可轉頭你下了這麼一個套給她,這是不是忒不地道了?”
“你意思是我這麼做還不光明瞭?”欒之反笑:“幫她作弊的是何人?是仙學府最得意的學子云閒,就連我也是極爲看好他的,若是這次幫她作弊的人是水鳳或者是叛烙,我一定會按你說的解決,可雲閒大不一樣。水鳳與叛烙是什麼性子,這二人就是來這裡混天兒的,水鳳他老子把水鳳送進來,目的就是爲了有人幫他管教管教兒子,水鳳本性就不是一個能正經走路的。那叛烙就更不用說了,魔族之後,來仙學府就是爲了仙魔兩界做做面子上的事,天生魔性,這些事情他做起來,只怕比弓月多出更損的招來應付差事。這二人的前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操心,可雲閒不同,他將來定然是天庭的重量極人物,何必在這仙學府裡給他添上不光彩的陰影?”
遲霖又是好一陣的沉默,半晌過後,欒之的聲音平和了許多,道:“弓月作弊,也應當給她一些教訓,這次把她推到這個高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讓她心中知道什麼是怕纔好,以免她再有下次。”
遲霖深吸了一口氣,聽得衣衫作響,應當是談話到了這裡已是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必要,道:“這麼說來,她得這個第一名,還是你刻意爲之了。”
“自然。”
這二人又再沉默了。
弓月人在門外,已是如被雷擊,石化許久。
在仙學府這麼久,她以弓月的身份在這裡生活,從未與欒之有過任何交集,別說是說過話,便就是連個照面都是不曾有過的,頂多也就是遠遠的在同一個地方存在過罷了。
她以小狸貓的形態在欒之身邊生活,卻是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個書房這個小院,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她以爲自己就算對欒之不是十足十的瞭解,至少也稍稍懂得他一點性情。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弓月這個人對欒之來說,竟然是這樣的存在。
失魂落魄的離去之時,腳步都是虛浮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渾身都有些不自然,臨走到院門口時,餘光有些不大對勁,一睨眼,看見欒之圈養仙獸的地方,那隻小赤蛇正在一個很是華麗的小毯子上吐着信子,姿態要多安逸就有多安逸。
見她望過來,小赤蛇的目光輕輕動了動,回望她的目光竟很有些嘲笑與看笑話的鄙視之意。
而弓月的目光,後來就只是直直的落在那個小毯子上。
那個小毯子,是她這隻小狸貓的。
竟然……
欒之以爲這隻小赤蛇是當年捨命救他的小赤蛇的拖世,現在果然立即別般相待了。
她不是不能接受,欒之不知真相,她不怪不怨。
可這個小毯子,是自己的啊……
身後的書房裡隱隱又傳來了遲霖與欒之的說話之聲,她卻再也不想聽一個字了。拖着腳步就這般走了出去。
書房裡,遲霖終究還是不得不同意欒之的決定:“你做的決定,旁人怎麼說也是無用。我只告訴你,我就只有弓月這麼一個世侄女,我是親眼一眼一眼看着她長大的,這降伏仙獸的事情太危險,你不會改變你的決定,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到時若是我有什麼動作。別怪我這個仙學府的外人插手了。”
欒之聽罷之後擡眼看他,後而又垂目,他輕悠悠的搓了搓茶蓋子。道:“不能說是一人退一步,我只想說你和我這麼些年的交情,我在你心裡也忒沒人性了,我只是想給她個教訓。怎麼可能真的讓她怎麼樣。她是仙學府的學子,怎麼可能讓她真的出什麼事,再者她身份尊貴,可是玄蒼的未來之主,別說是我,沒人敢讓她出事的。降伏仙獸這事有十個人呢,除了她之外,後面九個都很優秀。雲閒和她關係不錯,單看雲閒都能幫她作弊這件事。你也應當放心雲閒到時一定會保護她的了,而且由弓月帶領,你以爲後面幾名很服氣嗎?到時候只怕還輪不到弓月出手,其他人就奮勇着往前衝想要壓下她了,這是個難得表現的機會,你別以爲其他人都腦子不好使。不過就是到時候戰起來,誰都不可能躲在一邊看着,嚇嚇她也便夠了。”
“可是……”
“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欒之甚是無語,擡眼看他:“她是你的世侄女,按交情算也是我半個世侄女,我告訴你,你到時候可千萬別出現,我會在暗中看着的,情勢不對的時候我會出手幫助,你出現算什麼事?我不會讓她太丟臉的,我還不至於讓玄蒼的未來之主丟臉丟的沒邊兒。”
遲霖瞪了他一眼:“你知道這個分寸就好。”
欒之翻了個白眼:“是你要曉得分寸纔對。”
從書房離開之後,弓月回了自己的住處,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變回狸貓的模樣回去,覺得自己甚至是萬般可笑的,就算她可以自我安慰,解釋爲欒之並不知道她便就是那隻小狸貓,可心裡終究還是有個聲音在隱隱的告戒自己:
就算欒之知道自己就是那隻小狸貓,也只怕會更加瞧她不起。
她心裡萬般失落,但自己反省了幾天之後,確然倒也真的不那麼氣欒之了。
不管怎麼樣,欒之的話有他的道理。
而且,這一切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是她自己不夠努力也不夠上進,仙術不昌怨得了誰?若是自己在進仙學府之前就很是發奮努力,又怎會有今天在仙學府的這個不值一提的地位。
她在自省這件事情上向來都還是有的,不管出什麼事,首先都應當先去思量自身。
若是自身沒有問題,別人又怎會做出針對自己的事情來。
況且,這也並非針對。
她自認自己蠢笨無能,但是知道自己並不是呆傻,活到這個年紀,該英明的時候不會輕易糊塗,這件事斷然讓自己覺得心傷,可總歸與他人無關,只要自己努力起來,以後便也就不會再有這心傷之事,慢慢的時日久了,提升自己的地位與欒之心目中的印象,不是難事。
思量通透之後,重新振奮起來是很快的,好些天沒去欒之那裡,她覺得這個氣也嘔的差不多了。
她可從來不曾這麼久都沒有出現過,作爲小狸貓,欒之已經將她視爲他的所有物了,這些天不見,欒之枕邊空曠,肯定睡不安寢,早就在私下裡不知道找了她多少回了。
她這麼想着,心裡其實隱隱的還有些發毛的。
這些天她縱然沒有以小狸貓的姿態出現在欒之的面前,但是對於欒之書房那邊的動靜——她可是比以前要更上心,盯的更緊的。
她當然想知道欒之這些天到底有沒有好好的想過他的小狸貓去哪了。
可事實是,這些天,欒之白日裡照常授課,所有日常作息一切正常不說,甚至於看不出來他有半絲的擔憂或者是掛念。
對於這一件事,也是加速她原諒欒之的原因之一,她極爲迫切的想知道欒之這些日子到底有沒有思念她這隻小狸貓,另一方面又爲此事而稍有心傷,就好像很想迫不及待的看見欒之見到她這隻小狸貓時那副喜不勝收的笑容。
她幻化爲狸貓的模樣,貓着身先是潛到了書院的牆頭,在躍上牆頭的那一瞬,她腦海中突然想起水鳳來,想着水鳳那些日子天天守着她與紅索的院牆,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一樣的。
這差事可不太好辦,一天兩天還湊和,天天守着,這還真得需要一副好身子骨才行。
她之所以潛在牆頭不直接進去,就是想看看夜裡的欒之,是不是望着門發呆思念她。
身子才一穩,突然覺得不對勁。
屋裡似乎有動靜。
她有些怔,目光還沒移過去的時候,一股極爲不祥的預感突然竄上她的腦子裡來。
透過窗櫺,當她的目光落到欒之膝上那隻赤紅的小狸貓身上的時候,她渾身僵住了。
當她看到欒之笑的那般溫柔,撫手順着那隻小狸貓的毛時,她渾身的寒毛豎起了。
當她再看到那隻小狸貓撒嬌的突襲欒之,衝上去舔了欒之的下巴之時,她的心突然悶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震驚極了。
這隻小狸貓……
怪不得,怪不得欒之這些天從未有過半分掛念與擔憂之色。
原來竟有別人替代了她這隻小狸貓。
一開始她還在想,欒之這般不掛念,就一點也不擔心她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是再也不回來了麼?難不成欒之的心如此之高,無論誰來誰去,他都不會有半絲的動搖麼?
眼前的這一幕,刺的她兩眼生疼,想衝進去,卻知道絕對不可以。
從她第一次變成小狸貓開始到現在,她從未像現在這般氣,她氣,氣欒之怎麼竟然分辨不出來他此時懷裡的小狸貓已經不是以前陪他夜夜入眠的那一隻。
但是她另一方面又萬般恨不起來,眼前欒之懷裡的這隻小狸貓,與她一模一樣不說,就連一些習慣也與她做狸貓的時候如出一轍,欒之喂一個小果,小狸貓便就拱拱他的手,讓他伸手去順毛。
只是現在比以前多了一個動作。
眼前的這隻小狸貓,會在欒之順完毛之後,撲上去撒嬌輕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