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烙……”弓月吊在袍裾上,抓着他的手俯視着他,覺得此生從未有過像現在這般無奈又無語,更是從認識叛烙至今,從來沒想過竟然有一天與這位昔日好友溝通這般有阻礙。
“我在。”叛烙的聲音依舊嚴肅而鄭重:“你什麼都不用說,你的心情我都明白……”
“你……”弓月閉了閉眼,鬆了手:“你下去吧。”
手一鬆叛烙雙目一瞠,噌的一下就跌了下去。
啪的一聲落地之響之後,叛烙單膝着地仰望着袍裾上的弓月:“我說過,我明白你的心情。”
言罷,他一個飛身原地如彈丸一般彈起,身姿輕盈如燕,虛空中一個輕翻倒旋,穩穩的站回袍裾上,目光深沉的凝視着弓月,伸手將她撈了起來。
弓月鬆了他的手,當時他距離地面也不過丈高而已。
“我知道你一時心裡害羞難以對我自然坦然,我都明白的。”叛烙再次挽起他的手,溫聲提醒弓月:“我們先去梵妖七界,別的以後再說,好嗎?”
弓月已經石化,機械式的捏仙訣,叛烙就這麼灼灼的望着她,滿目深情,她卻實在是無言以對,早已風中凌亂石化矣。
感受着雙手傳遞來的堅定與熾烈,弓月索性由得他去。
這袍裾現在的面積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容不得她與叛烙再折騰,此時與叛烙距離如此之近,即使想要動手傷他推他也並非做不到,畢竟叛烙此時沒有術法可施,充其量也就是個體力還不錯的,可是就是傷他一傷。弓月也頗是難受的覺得自己委實做不到。
讓她傷叛烙,她做不到,不傷不掙扎,卻又覺得委屈的很。
她覺得叛烙怎能如此難以溝通,怎能如此一根筋,怎能如此認定她的想法,怎能如此不聽她的解釋。怎能如此隨意猜想並且認識對方就和他想的一樣。
她不由的想到自己的右手小指。心裡漸漸的平靜了下來,這說明縱然現在叛烙對她一根筋的不對勁,但也不會影響到她的命格。同時心裡又隱隱的有些酸澀滋生。縱然現在有一個這樣的人,對她這般堅定,從來都對她那般的好,此時又說着這般此志不渝之話。但她的小指也意味着——這些所有海誓山盟的話,終究也會有一天成爲泡影一場。
她是個神經大條。總是跑路亂想些沒用東西的人,她甚至開始不由的去想將來會是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導致叛烙將這些信誓旦旦的話拋至於腦後,但這樣想的時候,她又有些自責。她自問自己對叛烙絕對沒有友誼之外超脫的感情存在,可是縱然是這樣,想到這些事情終究要成爲一個不可能會實現之事。她還是會覺得有些難受。
她不怕叛烙將來遇到更合適更喜歡的人,事實上她反倒認爲叛烙此時是不清醒的。不止是因爲她覺得此時叛烙可能受到了梵妖七界的一些影響,而是綜合了一萬年以前與叛烙的相處,她一直覺得,叛烙對她是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還有就是在仙學府的時候,並沒有人願意與叛烙相近,與叛烙真正意義上相近的,只有她而已。
想着自己的小手指,就覺得自己的小手指都不自然了起來,又不禁的想到自己此生怕是真的要孤獨終老,她雖然不怕,可她怕的是她的父親母親心裡難受。此番與叛烙現在成了這樣的局面,若是將來叛烙真的有一天浩浩蕩蕩的尋到玄蒼去,而註定將來她與叛烙不會有任何結局,豈不是讓她的父親母親空歡喜一場。
沒有歡喜,也好過空歡喜啊。
到時,她又要怎麼向父親母親交待。
正想的糾結,正想的辛酸,驀然一道白光打了過來,照的她心中一緊,眼風裡眯眼瞧見已經升到了上方高出許多的高位,俯眼一望,心中就是一寒。
這寒,是應景而生的。
入目的梵妖七界,千里冰封!
“怪不得昨晚覺得這下面那般的冰寒!”叛烙震驚的言道:“梵妖七界竟然是冰封之地,這裡真的適合修仙嗎?弓月,你當初怎麼會選擇這裡做輪迴課業的……”
呼呼的寒風下,弓月與叛烙二人踏到地面,看着一望無際冰封之景,弓月震驚良久,半晌後倒吸一口氣,呵氣都帶着白霧:“不一樣,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什麼不一樣了?”叛烙詫異的看向她。
“和我記憶裡的梵妖七界一點都不一樣了……”弓月指着四周,失聲道:“以前這梵妖七界萬年桃花盛開不敗,就是因爲這裡良辰美景如畫,我才選了這裡做輪迴的課業的,我向來喜歡桃花,對桃花情有獨鍾,也是因爲如此,遲霖才分出了茶林的一小塊地特地用來種桃樹,我記得我當時還說他茶林的土地都被茶樹給浸透了,縱然是他遲霖親手培植,那桃樹總也不及梵妖七界的桃樹一半的風情。”
“我想起來了,你在仙學府的時候還經常喝些桃花釀的,我當時還誇讚口感極好,還追問過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麼說來是遲霖送的了?”叛烙道。
叛烙這般偏題,弓月也不計較,點了點頭:“遲霖當時偶爾會偷偷去仙學府給我送些零嘴什麼的,桃花釀也是他送來的。”
叛烙擡手在眉峰打了個小棚,掂腳看了看遠方,眼前一亮:“似乎也不是太糟,你看境內中央好像很青翠。”
弓月擡首望過去,果然看見中央部分是青綠色的。
她皺了皺眉,心裡越發的沉了:“這麼些年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成了這樣?梵妖七界最盛名的就是桃花,此時竟全部冰封起來,這裡的百姓又變成什麼樣子了?”
叛烙抿了抿脣,嘆道:“別想這些了,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也別盡往壞處去想,一萬年了,就算是九重天和我們魔界,也都改變很大了,未必就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興許是這梵妖七界自身的季節輪替週期也不一定不是?”
不得不說,和叛烙在一起的時候。多不好的環境和遭遇都可以保持着不錯的心情。再消極,也總會讓人心生希望。
弓月微微一笑,點頭道:“不管怎麼樣。就算當真發生過不好之事,我對這裡終究有非一般的感情,定然會想盡辦法幫助這裡恢復如常。不過也許就像你說的,這裡只是梵妖七界自身的季節輪替呢。”
叛烙鼓勵的重重點頭。二人心情調整好了,邁向境內。
……
園子裡飄浮着如煙如霧般的仙雲。昭示着此地聚集着濃烈的仙靈之氣,園子裡有一方古樸沁香的茶臺,一盞溫茶已經不再滾燙。
茶臺後方是一棵多年不曾開過的桃樹,院子裡那隻狸貓瑟瑟的縮在桃樹的樹幹上。小心翼翼的不敢動彈,偷睨着茶臺邊靜坐許久而不曾動過的一動的欒之。它這般偷偷的藏在樹上,這般偷偷的看着欒之靜坐。卻心裡也心知肚明,自己這般偷偷。欒之其實是知道的,可是它又覺得萬般委屈。
欒之明明知道它在,爲什麼不召它過去。
他不是向來對狸貓都很歡喜的麼?不然那隻赤紅的狸貓怎會那般討他的歡喜,能得他日日抱在懷裡,用那雙溫柔的手,彷彿從來都不會厭倦似的給那傢伙順毛。
自己,不過是不像那隻狸貓那般厚臉皮,死粘着帝尊不放罷了。
不然哪輪得到那傢伙在帝尊的懷裡,一人獨享得帝尊順毛。
不過,雖然帝尊不是常來這裡,但是每次只要過來,總會召它前去到跟前,哪怕不是特別親近,至少也會象徵性的給它順幾下毛的。
今次卻是等了這麼久,都沒召它。
想到此,它更委屈了。
欒之手邊有一隻小籃,薄帕掀開,裡面放着幾隻泛着銀光的雪蓮果,小狸貓曉得,這是欒之拿來餵給它吃的,但是欒之這次卻只是放在那裡,不召它,也不餵它。
正想着,欒之的手突然動了動,拿起了一隻雪蓮果來:“小狸,站在我的頭頂上,還不快下來。”
小狸貓的委屈突然之間一掃而空,興奮的竄了下去,噌噌兩下就竄到了欒之的腳邊,欒之伸手將雪蓮果遞給它,它高興的吱吱叫了兩聲,噌了噌身子,伸着爪子興奮的接過,捧在手裡笑着吃了起來。
感覺到後背傳來的順毛感,小狸貓覺得今天的雪蓮果是有始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一個。
這一向是它與欒之之間相處的模式來着。
一邊吃着這好吃的雪蓮果,一邊想着自己方纔那些念頭和情緒委實是不應該的,它一向都是吃的很慢的,因爲欒之總會在它把這些雪蓮果全部吃完之後纔會走,而它若是吃的慢一點,欒之就會在這裡多坐一會的時間。
它今天吃的格外的慢。
“要到什麼時候,你纔會說話呢?”欒之的聲音突然輕輕的響起,這讓它突然一怔,不過爲了怕欒之以爲它聽得懂,它吃雪蓮果的動作並沒有絲毫的停頓。
“我記憶裡,你是會說話的。”欒之一邊順着它的毛一邊又說道:“你與小狸不同,小狸是我在凡間收來的,現在大抵也該有個人形纔是了,不過他有些羞於以孩童的樣貌見人,我也不迫着他,可是你是怎麼回事呢?你爲什麼不說話了?”
小狸貓心裡那叫一個忐忑。
它可是真的不曾會說話過啊!
吃着雪蓮果,明明是香甜的,到了口中不知怎的竟又覺得澀了起來。
帝座說的,莫不是自己這隻狸貓?
難道這裡曾經有過別的小狸貓生活過嗎?
那隻會說話的狸貓又去哪裡了?
和自己長的很像嗎?
它心中叫苦,雖然不能說話,可是聽是聽的懂的。以前過往的時候,它很高興自己可以聽得懂帝座說的是什麼,覺得自己知道了很多別人不曾知道的小事,爲此它覺得很滿足很幸福,可是今天,它竟頭一遭覺得……其實聽不懂,可能更好。
它覺得心裡不適,這雪蓮果似乎也沒那麼香甜了,正模糊的想着欒之口的那隻狸貓以前在這裡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存在過的,存在了多久,想着自己存在在這裡的意義又是爲何,就聽到一個懶洋洋的有些看笑話似的聲音:“你又跑這裡來了,讓小狸知道這個地界兒,這傢伙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東澤倚在門欄處,似笑非笑。
小狸貓以前聽到小狸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裡總是不舒坦的,而此時卻也覺得,那小狸不過也就比自己強上一點點而已,其實和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欒之心裡想的,不過還是那隻曾經住在這裡的會說話的小狸貓吧。
想到自己能住在那隻小狸貓曾經住過的地方,它覺得,自己興許某方面比那隻小狸還要更接近欒之一些。
不過,它現在卻是沒有心情計較,興許……也沒本事計較。
欒之饒有興致的歪頭看東澤,聲音也是有些微懶的,與先前東澤沒來之前不大一樣:“你又知道我在這裡?”
“想不通想不明白的時候,你哪次又不是在這裡?”東澤輕輕地說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你索性就不要去想,做神仙的來日方長,各有命數,你能左右別人幾次?”
欒之未再接話。
小狸貓吃雪蓮果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些,心裡想着東澤這是說的什麼事情,欒之這般清淡冷情的人,居然也會有執着的事。
與那隻會說話的小狸貓有關係嗎?
東澤上前坐到欒之的對面,目光落在那盞已然涼透了的茶盞上:“你在普陀大明鏡前尋不到她,這便也罷了,你又浪費仙力與鏡子去尋叛烙,你說說你,你有沒有過這麼着往死裡去尋一個人過……”
“你說的也太誇張了些。”欒之敲了敲茶臺,強調道:“她是玄蒼的未來之主,玄蒼二王不在,她人是從我遠塵山一清宮走丟的,我是不是得有個交待,至少得知道她的下落和平安吧……”
“你說的也太清淡了些。”東澤也敲了敲茶臺,用的是和他一樣的語氣強調道:“你說清楚,你是先追到了芭蕉妖洞,人家水鳳和紅索差點沒把小命交待在你手上之後,你纔回來又折騰了普陀大明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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