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儲秀宮了,可謂是宮中守衛最爲森嚴的幾個宮殿之一。弘曆在此放着的侍衛,頭腦武藝皆是過人。更甚派了粘杆處的人混在了侍候的奴才之中。
如此防衛森嚴,竟能讓人混了進來。負責的侍衛簡直是要向着老天叫苦了,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皇上愈發溫和的笑臉,冷不丁得打了激靈。拿着劍的手,忍不住微微一顫,險些劃破刺客的臉蛋。
五格格臉上的微笑剎那間凝固了起來,對着身的小李子問道道,“皇阿瑪有說過嗎?在儲秀宮宮中發現刺客該如何處置?”
“回格格格殺勿論”小李子一張溫和的小臉,吐出的卻是與其截然相反的言語。
“聽到了沒?”狹長的眼眸射出冷厲的寒芒,在那些個侍衛身上轉了一圈。
被五格格盯着的衆侍衛,只覺心下一寒,一剎那間,竟然有着見了皇帝的感覺。“奴才省得了”說罷,便欲將那冒充的宮女抓出來。
塔娜被他們的言語嚇了個半死,見了其中一個侍衛探手過來,立即哇啦哇啦的叫出聲來。“我不是刺客不是刺客我是延禧宮的塔娜格格”她那點子的歇末武藝,在宮裡頭什麼都不是,她早已明白。現在更是不能動手,否則便坐實了自個刺客的身份,若被侍衛就這般殺了,那就太虧了。
“退下吧”清冷的嗓音,淡淡的響起。衆侍衛在聽着宮女妝扮的女子,自報家門時,心裡便有些爲難了,延禧宮也不是好惹得哇就在這時,便聽得了嫺主子的聲音。忍不住暗暗舒了口氣,立即退了下去。
嫺貴妃自是聽得女兒提起過這個粗魯的格格,當然更多的,是女兒如何戲耍於她的。眼前的這位格格竟是穿着件宮女穿得綠色旗裝。衣襬出沾了些泥土與碎葉子,髮髻散亂,正中的紅色絹花歪在一邊,能見着底部的黑色的簪針。尚算白嫩的小臉上被那月季花的藤蔓割了幾道紅痕,看起來很是狼狽。
塔娜被着這麼一雙好看的眼睛,盈盈得注視着,頓覺手足無措來。對方隨意的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由着她做出來,也透出股高貴與優雅來。安靜得端坐在花架下,美得好似從畫裡面走出來一樣。更襯托出自個的粗鄙來。
“你是塔娜格格?”清冷至極的嗓音淡淡得響起。塔娜微微低垂的腦袋,不由得擡起瞧了過去,迎着靜若無波的漆黑瞳眸,輕輕點了點頭。
“容嬤嬤”在她昏睡的十年間,皇后不是沒有動作的。至少,她身邊用着得手奴婢悉數被她遣出宮去了。她身邊侍候的六個宮女,全是內務府重新撥過來的,前些日子已是請了哥哥幫忙查探了。只是查探的結果還沒出來,她也不敢放心給使喚她們。“你先尋件合適的衣服給格格換上吧這個樣子出去,成何體統”
“格格,請吧”容嬤嬤面無表情得走在塔娜的前頭。將其領進側殿,“您先在此處稍候,奴婢這就爲您尋套置換的衣物”說罷,用着她略有些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離開了。
塔娜百般無聊的四處打量着。屋裡打掃得很乾淨,基本的配置也是齊得,但因着缺了主人,並沒有多餘的個人物件。看着很是冷清。
“額娘,你幹嘛對她那麼好”五格格不依得偎了過來,紅潤的小嘴微微嘟着,不甘心瞄着塔娜竭力走得穩重的背影。看着容嬤嬤將她領了東面的側殿,不由竊笑了起來,還是容嬤嬤瞭解自個呀
見女兒如此耍着小性子,嫺貴妃不由莞爾一笑,捏了捏女兒軟綿綿的小手,道,“你個丫頭”語氣裡有着說不出的寵溺。掌心託着女兒小小的,甚至還有些胖的手,輕輕道,“你這手生得倒是個好福相”
“咦?額娘,你還懂這個?”五格格其實很不喜歡自個的一雙肉手,胖乎乎的,還有着淺淺的小窩,看着就像個孩子的手。再看自個額孃的,掌心薄軟,手指伸直時,連着關節也看不出,纖長秀美,指尖細圓,粉甲秀暈,好看極了。
“不是很懂只是以前經常隨你外祖去寺廟。聽廟裡高僧說的,那時覺得好玩。便記住了”探出指尖在女兒軟軟的掌心裡戳了幾下。
“額娘,講講小時候的事兒給我聽聽吧”其實有關嫺貴妃的事兒,她已不知從容嬤嬤那裡聽了多少遍。但仍舊想着親耳聽額孃親自提起。
“呵呵”嫺貴妃笑笑,卻是抿了抿脣,說起其他。“再過段日子,待額娘身子完全好了,便跟着額娘後頭學着管事吧”到了明年,女兒便十三了,依着皇家的慣例,已是可以議婚了。隨即想起,方纔見到的那位格格,觀她的年紀,估摸着已有二十左右,瞧那模樣,也不似嫁人。“方纔那個格格,怎得還未嫁人?”
“女兒也不曉得”按理,塔娜是養在延禧宮的,應是由着令妃操持的。但也不知爲何,到了現在,令妃還未提起有關塔娜的婚事。提到了那位令妃娘娘,五格格只覺吃了只蒼蠅似的噁心,面上也自是帶出幾分嫌惡來。
“怎麼了?”嫺貴妃見女兒忽然之間變了臉色,似乎很討厭這個話題。
“沒什麼”五格格可不想談起這大煞風景之人,便直接轉了話題,與母親聊了起來。在額孃的身邊,總是放鬆而又自在的。在額娘跟前,她可以無所顧忌得釋放着自己所有的任性。而無須擔憂,自個是不是會惹人討厭。
塔娜摸了摸身上的料子,觸手一片滑膩溫潤,嫩粉織花的緞子上,又精心繡着繁複的花紋。衣襟,下襬,領子皆是用了白綢鑲邊,素雅不失華貴。這衣料是前些年,江南那邊的貢緞,在宮裡頭也是隻有幾個高位受寵的妃嬪纔有。統共只有那麼幾匹。很是好看,本來,做好後,素雅的風格,嫺貴妃也是喜歡的。
後來,見着皇后與高貴妃也穿了,也不知怎得,竟然一次也沒有穿過。容嬤嬤翻了半天,才從箱子底下尋了這麼一件適合年輕姑娘穿的。說實話,拿出來時,還有些捨不得。轉念一想,反正主子也不穿,小主子更是不缺衣衫的。還不如給了她。也免得,拿出見尋常的,還怕被人說道,儲秀宮小氣呢。
又將她脫下的衣服疊好,捧在手裡,對着正四下摸個不停的塔娜,又見她不甚整齊的髮髻,微微皺了眉頭,旋即便鬆了開來。“格格髮髻散了,讓奴婢爲您稍作整理”
容嬤嬤說話從來都是面無表情,眼角嘴角皆是向下耷拉着,調子也是不急不徐,不要妄想從她的話裡聽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來,莫說宮裡頭的那些個小太監,小宮女了,見了她,就與老鼠見了貓似的。即便那些個位份低的小主,也是有些發憷的。
而如今的塔娜,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進宮的渾人了。雖說偶爾還是會犯些迷糊,但還是長了些眼力見。知道眼前這個面相嚴肅的老嬤嬤是那人身邊貼身伺候的。在宮裡頭,那些受寵的主子身邊的貼身宮人,可比不受寵的主子要有臉面多了。
乖乖地坐了下來,仍憑容嬤嬤在自個頭上撥弄着,片刻的功夫,已然弄好。容嬤嬤,道,“格格,既然已換好衣服。便隨奴婢出去吧”
到了嫺貴妃跟前,行了個勉強能看的禮,紅着臉道,“塔娜謝過娘娘”
“嗯”這嫩粉的確還是適合年輕的姑娘。散亂的髮髻也被見不得亂的容嬤嬤給整理妥當了。生得倒也不錯,濃眉大眼,頗有幾分英氣。
“娘娘,待我回去後,便將衣服還過來”低頭瞅了瞅身上漂亮的衣服。
五格格心下很是不屑,真是笑話,被人穿過的衣服,額娘還能再留着自個穿不成?只是面上依舊帶着一貫的溫和笑意。女兒的表現取悅了嫺貴妃,眼波微轉,淡色雙脣微勾,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來。
“不用了”輕輕的取下掌心中託着的茶盞蓋子,緩緩得移向脣邊,抿了口茶水。道,“本宮瞅着,這衣服格格穿着很是好看。若是不嫌棄,就拿了穿吧”說罷,不待她回答,喚了離着身邊不遠的兩個宮女過來,“你們二人塔娜格格送回延禧宮去吧若是旁人問了,便回道,塔娜格格是應了五格格的約”。
兩個宮人隨即走至塔娜格格身邊,福身道,“格格”
塔娜戀戀不捨得跟着兩個宮人身後,快離開宮門時,又回頭看了看,恰恰見着嫺貴妃脣畔間殘留着極溫柔的笑意。那比天上星子還要亮的眼眸裡,是那無邊的寵溺。若她,若她也能衝着自個露出這般笑意,哪怕立時沒了性命,她也甘願的。
初夏的京城,還不是很熱。脫了厚厚的襖子,穿上輕薄的綢衣,整個人也是輕鬆許多。而嫺貴妃的身子終於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