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原以爲長廊兩邊的屋子裡,應是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哪知走過去一瞧,皆是佈置雅緻清新,看着像個茶室,只是裡頭,並沒有客人。心頭涌起淡淡的疑惑來,目光一轉,看向旁邊的傅恆,目中也是有些驚疑之色。空落落的館內,除了暈倒一地的打手,竟然沒有驚動任何人,未免太有些奇怪了。
卻在這時,靠裡頭的牆壁忽然裂了一道可供一人出入的小門,一個青衣小廝走了出來,擡眼一瞧,便見外頭倒了一地,細看之下,全是會館的打手,張口欲呼。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從那小門中,不時飄出濃郁的香味,與在廳中嗅到味兒相似。鮑白隨手將小廝拎到了一邊,扭頭看向弘晝二人,“進麼?”
這會館究竟做得何種生意,竟然安設機關?如今他們已是將人打傷,此次若是不進查探。下次恐就沒有機會了。會館主人定會嚴加防守。且也不知那密室後頭會不會有更加厲害的打手,僅靠鮑白一人,會不會太過冒險?就見傅恆忽然蹲下身子,在那小廝身上摸索。從他懷中摸出幾張銀色的片狀物,迎着光一瞧,竟然白銀所制,上頭刻了姓名,所屬旗籍,是何職位,尊長擔任何職。應是管事提到的名帖,自帖子底部刻着一株植物,沿着字體的右側向上蜿蜒,直至頂部開出多異常美麗的花來。雕得極爲細緻精美,栩栩如生。
傅恆微微揚了揚脣,道,“五爺,您瞧”輕輕把玩了手中的帖子,眼眸之中流過一道精光,“可不就是天賜的機會”語氣中有着淡淡的嘲諷。這幾張名帖皆有個共通之處,只是他還想進去再查探一番,印證他的猜想是否正確。弘晝頷首應道。傅恆在前,鮑白壓後。小門後頭是個盤旋下去的木製樓梯。造得甚是穩固,走上去,一絲聲響也無。待三人全部進去後,那小門忽然間合攏。三人皆是膽大聰慧,想來應是機關所設,倒也無懼。
樓梯拐角處皆是光,湊近一看,竟是鴿蛋一般大小的夜明珠。乖乖,好闊氣弘晝咂舌心道,即便是他皇兄,也不會這麼闊綽用夜明珠照明。如此可看出,這會館主人財力當真了得。下了樓梯,便是一道兩扇開的雕花大門。推開大門,就見一道長廊,長廊兩側點着成人胳膊一般粗的白蠟,將裡頭照得亮如白晝。長廊兩面皆是大小不一的房間,一些青衣小廝,往來穿梭。只見他們步履輕盈,眼神明亮,竟然是些訓練有素的練家子。弘晝等人沿着長廊向裡頭行去。靠外頭的幾間是可容納二十來人左右。向着裡頭一瞧,便見房間內佈局甚是怪異,一個一個帶着靠背似是羅漢牀的物什,朝頭的一面置着軟軟的布枕,連着旁邊設了個小几,下有抽屜可放雜物。而小几上放着一些乘着膏狀物的小碟、還有燃着火的油燈,上頭罩着鏤空的銅罩。房間裡霧氣繚繞,觀那抽菸之人,面色潮紅,目光迷離,皆是露着陶醉的神色。但這些人無一不是體瘦虛弱。偶有瞧見弘晝等人,也無任何反應,眼皮一搭,繼續在極致的快感中沉迷。靠着裡頭的幾間房,佈置的極爲豪華,門的兩邊設着寬大的炕牀,上頭鋪着精美的繡花墊子。地上鋪着深紅色的木製地板,打磨得光滑似能照出人的影子。走廊的盡頭又是一道雕花大門。門邊立着兩個下人,站得挺直。
所經之處,見到的皆是京中的八旗子弟,其中更是不乏宗室顯貴。最裡頭的雅間裡頭吞雲吐霧的,赫然便是完顏慶。僅僅幾日不見,看着好像又瘦了一些。整個人已是瘦得不成樣子。哪裡還有當初的瀟灑派頭。
一青衣小廝見他們不斷出入房間,行爲怪異,不免生出些疑惑來。遂走過來,作了一揖,笑吟吟道,“不知幾位爺,可有什麼需要小的伺候”
“爺等了半天,終於來了個招呼的”弘晝很是不滿得瞪了那小廝一眼,面上滿是驕橫之氣,“架子還真大呀”
哎吆喂,這位爺擺得譜還真大嘿嘿,來了他們這,也只有這個時候擺擺而已。過段日子還不是像裡面的那羣人一般,癮頭髮作起來,還不是像個死狗似,求着咱暗自腹誹道,面上的笑意卻是擺得更深,“您大人有大量,是小的有眼無珠該打”擡起右手輕輕拍了下臉,躬腰道,“您消消氣”
“嗯”弘晝斜斜得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道,“你倒是個會侍候的”暗暗與傅恆對視了下,找個機會溜掉。萬萬不能吸上這裡的東西。只是不知出口在哪兒
“對了”小廝在前頭引着他們向着房間走去,好似不在意的提到,“不知幾位爺如何稱呼呀”三人心知,對方在探他們的底。傅恆手裡的名帖在小廝眼前晃了晃,低聲道,“可看清了”
小廝清秀的臉上笑容又深了些。竟是銀質的名帖,了不得啊“看清了,看清了”忙不迭的躬身作揖道。原本停下的腳步又繼續向前行去,直至向着裡頭的豪華房間走去。
隔壁的房間走出個身形頗高的男子,臉色潮紅,帶着異常的滿足神色搖搖晃晃的向着裡頭雕花大門走去。候在那兒的兩人見狀,便替他打開了門,便見到後頭的盤旋而上的樓梯。準備進雅間的弘晝忽然向着那人追去。“和玉柱”顯是見了熟人。
到了大門邊,兩守衛伸手一攔,“請留步”
“怎麼?爺見到了熟人,還不帶打招呼的?”弘晝皺眉,不高興地看向二人。
“呵呵,大人您請見諒!”那個小廝急步走了過來,替二人請罪。“他們是粗人爺您就不同了,一看就知是大家人出身犯不得與他們一般見識”
“那爲何不讓爺出去”弘晝厭惡得瞪向攔着前行的兩隻手。
“爺,是這樣,我們這館子呢有個規矩。客人來了後,得用過之後才能離開啊”小廝笑眯眯地道,聽着客氣非凡,然語氣裡的強硬也是顯而易見
輕微的機關聲音傳來,弘晝扭頭對鮑白道,“我們走”話音未落,衆人只見那少年一手拎起一個,幾個騰躍已是越過阻攔的兩人,身影飄忽如同鬼魅。眨眼之間已是躥出門外那小廝與守衛反應過來,已是失了他們的蹤影。
“糟了”青衣小廝面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狠狠瞪了眼兩人,“沒用的東西”也不知那三人的底細如何,顯然先頭的名帖也是假的。心念一轉,便匆匆向着前頭跑去。出了密室,就見外頭的打手倒了一地猛抽了口涼氣,這可如何是好連着管事劉悠也是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死是活不妙,那三人即有可能是朝廷的探子隨即自衣袋中掏出一哨子,放在脣邊吹了起來。奇怪的是,但見他鼓着腮幫,顯是吹得頗費力氣,只是那哨子則是一絲聲響也無。然而片刻之後,就見一黑色鳥兒飛了進來。這鳥外形古怪,似鷹非鷹,似鴿非鴿,極其醜陋騰飛之時也無一般鳥兒的輕盈靈活,反而有些鬼氣森森。眼眸鮮紅如血,直直盯着召喚之人。換作尋常人被一雙詭異恐怖的血紅雙眸盯着,怕是心生膽寒,然這青衣小廝見了此鳥之後,則是露出了親切溫和的笑容。等待鳥兒的到來之際,已是寫好了便箋,裝在了一特製的小筒裡。綁在鳥腿上,視線順便落在了它尖銳無比的鉤爪之上。
“速將此信報與主人”摸了摸鳥頭,掌心一陣刺痛,冒出了些許的血珠來,使得黑鳥頭上的翎羽也沾染一些。而他則全然不在意。“去”那黑鳥翅膀一張,只見一道黑影閃過,已是沒了黑鳥的蹤跡。
逃走的三人,立即進宮面聖。弘曆今日並沒有歇在後宮,而是在他的養心殿中休息。得了信,便讓他們去了前殿三希堂中候着。三希堂是他平日看書休息的小室,通常在那裡出入的,皆是他信任的近臣。
弘晝摸了摸頸子上的紅痕,是鮑白拎着衣領勒的,方纔一路疾奔入宮,沒有顧及,不覺疼痛。現下歇了下來,立時感到脖子生疼生疼。再見傅恆,也是如此幾人等了不到一刻,弘曆便進了屋子,黑眸輕輕一轉,就見三人,哦不,是兩人,弘晝與傅恆狼狽不已的模樣。微微一笑,道,“你們二人怎弄的這番模樣?”
“皇兄,甭提了”弘晝面帶委屈,向着皇帝不斷訴苦。將一行人如何進的會館,探到什麼事兒,還有那會館是如何的神秘詭異,服侍的人又是如何訓練有素,惡形惡狀,竹筒倒豆子全部說了出來。期間都不待喘氣兒。
弘曆垂下眼眸,把玩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沉吟不語。接着弘晝道,“皇兄,那會館端得是害人的東西。我們派兵剿了吧”到了後頭,聲音愈來愈小,弘晝垂下腦袋,避開了皇兄似笑非笑的目光。難不成自個說錯了。
“傅恆!你可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弘曆目光移向傅恆的臉上,見他似有所思。暗暗點了點頭,孺子可教“我們真個是打草驚蛇了”傅恆有些慚愧地說道。
“不錯弘晝,若此時你領兵圍剿,圍得只不過是個空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