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獻美

縹雪緩緩將自己的來歷和前世經歷悉數道出:

我本是上古美玉,躺在虛妄深山之中,身旁,都是我同族的兄弟姐妹。

約莫一千多年前,我因吸收日精月華,成了妖精。自此,我開始了漫漫修煉的生涯。那些日子,我過得逍遙而且平靜,我跟深山裡的花兒,草兒,鳥兒,大樹,獅子,老虎,螞蟻,都是好朋友。

可是有一天,來了個很霸道的天神出現在虛妄山。原來上古時期,女媧採石補天造福蒼生,但很不幸,有一處小小的漏洞沒有補好,經過數萬年後,那塊天石終於鬆動墜落。女媧便遣了座下補天使者來下界再找一塊美石補天。那補天使者一心想討好女媧,立功做上神,便費盡心思,尋找一塊最美的石頭。他找來找去,就找到了虛妄山。虛妄山上,美石數不勝數,可他卻偏偏相中了我,只因我是一塊上古美玉石。他覺得讓我補天,是對我的恩德,這樣,我就不用再經歷漫漫修煉,也能飛昇做神仙。

我自然是不願意的,我過慣了逍遙自在的日子,不願意上天宮受清規戒律的束縛,況且我也不願意去給人補天,守着那麼一方窄小天地過那無盡餘生。我當時對那補天使者出言不遜,道:“誰稀罕去那破爛天宮,做個什麼破爛小神仙。”誰都知道,若只是因爲“補天”這等小事,蒙恩賜才能成仙的,不過都是些法力弱小品階低微的小仙。

補天使者覺得我一個小小妖孽,竟然不給他面子,拒絕他的所謂“好意”,不肯上天做小仙,於是,就出手教訓我。

我雖然有千年修行護身,但是我生性散漫,那一千年修爲,恐怕也不過抵得別的妖精五六百年罷了。而他卻是女媧座下的使者,我又哪裡及得上他?我與他大戰七百回合,終是被他拿下。他是仙人,不能隨意殺生,而且,我也確實沒有做過爲禍蒼生之事,他怕損了自己修行,故不敢傷我性命,但卻蠻橫的在我身上種下“情天恨海”咒,讓我受五百年輪迴之苦。這還不算,他還要拿走我體內的玉精,解除我所有法力,讓我在輪迴之際,徹底成爲一個很普通的凡俗女子。當時,有個修行三千年的老山參看不過他欺負我,趁我們打鬥時,上天宮請下了女媧娘娘。幸虧女媧娘娘及時趕到,阻止了那補天使者的野蠻行爲。縱然如此,我也已經被以最毒的手法,下了“情天恨海”咒,若隨意解封,恐怕會傷我元神,所以女媧也奈何不得,況且我又對天庭出言不遜,所以女媧沒有幫我解咒,並將此算作是對我的懲罰。而那個補天使者,被罰去東海鎮守海妖,不得再回天庭當差。至於救了我的老山參,從此得道成仙。

我便慘了,因爲被人下了這麼個咒,所以事事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墮入輪迴。

可是,那補天使者因爲被罰入下界,更加惱恨我,待事情早已風平浪靜後,他擅離東海,再次來到虛妄山欺負我,定要讓我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我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怎奈我修行太淺,上不得天庭,無法告狀,只能與那補天使者且戰且退,我二人一直打到了人際繁華之所。打鬥中,我一個不慎,竟然進入了一個凡人女子的腹中,讓那女子以處子之身懷了身孕。而我也因爲那一番折騰,進入那女子腹中之時,一個不備,被封印了所有法力。

補天使者見我墮入輪迴,便不再想着殺我,只是放言說,我若墮入輪迴,接下來的五百年,便會活得生不如死!說完,他便走了。

我不甘心接受這種命運,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我要比誰都快樂。

最初,我不肯出世,乾脆強行賴在那女子腹中不出世,我想着,等到她死了,我就剖腹而出,繼續做我的逍遙妖精,加之我與補天使者一番惡鬥,十分疲累,索性躺在那女子腹中沉沉大睡,藉機修養。可我沒想到的是,這一睡,我便睡了四十年。等我一覺醒來,日日聽着那女子與人交談。我這才知道,那女子因了我的存在,常常被人笑話,說她腹中懷着的是妖孽,不然也不會遲遲不出生。而她,也因爲頂着大肚子,行事不便,無論做什麼,都比別人辛苦很多。饒是如此,她仍然沒有捨得墮胎,她是真的將我當做她的骨肉來疼。其實,她若真的趁我沉睡的那四十年行墮胎之事,恐怕我當真就要死在她腹中了。我以前一直在深山裡生活,從來沒有替人着想過,可是那次,我忍不住了,我不想看着那個女子再因我而受苦。所以,我選擇出世。

我原本還想着,等我出生後,再過得數月,我便也學着凡俗之人一樣,依依呀呀的說話,模糊不清的喚她一聲“孃親”,從此,好好照顧她,讓她不再被人欺凌。沒想到,我根本沒有這種機會。我剛生下來,就被放入澡盆,丟入了河裡。我的孃親,不過是人家一個不受寵的小妾罷了。她不受

寵的原因,多半還是因爲我------------她剛被人家納爲妾室,還沒來得及被寵幸,便懷了孩子,這孩子又被人認爲是妖孽,她怎麼可能受寵?等我出生後,她既怕自己養不了我,又怕她的丈夫容不得我這妖孽,將我殺死,所以,便丟棄了我。

我順着水漂流到褒國,被我的養父撿起,帶回了家中。

這世道,女兒的命賤,連個名字也沒有,所以從小,大家就叫我褒姒。

我的養父雖然撿了我回家,卻待我並不好,我的養母待我更差。他們以幫人種地爲生,養我也只是爲了讓我大了幾歲後,可以幫他們照看弟弟,打掃屋子,洗衣做飯,還要去田裡幫他們種地。不過,我倒是不覺得自己過得苦。雖然時常被養父母罵,但是村裡還有比我更倒黴的姐妹,時常受繼父母虐待,有的甚至因爲是女兒身,連親生父母都作踐她們。我只要把養父母交代給我的活計都做好了,就不用捱打受罰,日子比她們好了百倍。最重要的是,那個村子雖窮,但是依山傍水,四周風景秀麗,山明水秀。又因了地處偏遠,所以平時也沒什麼事情,大家生活的平靜安穩。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後,有一天,我遇見一個男人,那個人打破了我平靜的生活。

那一日,我和姐妹們一同在水邊浣衣,一個身材頎長的少年走了過來同我們搭訕。我當時不知道他是褒大夫那甩脫了侍從,獨自跑到鄉間玩耍的兒子,我只是覺得他爲人幽默風趣,待人也和善,所以就跟他成了朋友。我那時候的生活天地,只有一個小小的村子,他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外人。他給我講過外面很多新鮮有趣的事,還給我帶過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同村的姑娘中,他最喜歡跟我玩,他後來告訴我,他叫褒洪德,自從來過一次後,就念念不忘這裡,所以總是偷偷跑過來,爲的就是我。他說,他從沒見過像我這麼美的姑娘,而且跟別的姑娘不大一樣,不懂得矜持,很愛笑,而且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從來不憋着。我的養父養母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看了他送我的禮物後,便從不反對我們交往,甚至有時候還可以不用我做那麼多家事,去應了他的約,帶他去村後的小山上溜達。

日子就這樣過了三年,洪德長成了身材偉岸,樣貌英挺的年輕男子,我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我的父母開始着急起來。我不知道他們在着急些什麼,我反正還是過我的日子。可是那段日子很奇怪,洪德竟然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找我。我不曉得洪德去了哪裡,也不認識村子外面的路,所以就一直等他。我總覺得,他就算要去遠方,也會給我送個信的吧?我一直等了幾個月,洪德終於出現了。那一次,他變得十分消瘦,兩頰全陷了進去,眼大無神的樣子。

我很擔心,就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洪德告訴我,他原本是大夫褒響的兒子,他的父親因爲勸諫了當今天子,獲了罪,被下入獄中,他想盡法子,多方營救,卻依然救不了他的父親。

我不曉得他爲何對自己的父親那般關心,我只知道,如果是我的養父出事了,我並不會有什麼感覺。可是我不想讓洪德着急,我看着他着急,就想幫幫他,讓他不要着急。

那次,洪德對我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最後,他終於還是說明了來意。他說,周天子最喜美色,而我……我是人間絕色,只要將我獻給那個昏君,那昏君必定會心花怒放,放了褒大夫。

我那時,接觸人世尚淺,也不過是在我孃親的腹中聽過幾日外面的事,後來,我也不過在那小村子裡生活了十幾年罷了,所以,不知道將我“獻給大王”是什麼意思。我問他:“洪德,是不是將我獻給大王后,我就會每天做更繁重的家事?”

他搖頭說:“不是,如果嫁給了大王,就會有很多美麗的宮娥來服侍你,你就再也不用做活了。”

我又問:“那個大王是不是很兇,會打罵我?”

他又搖頭說:“不是,他一定會對你千依百順,事事都順着你的心。”

我又問:“就像你這樣麼?”

他愣了好久,緩緩搖頭,面色由紅潤轉爲蒼白:“阿姒,我對你不好,我若真對你好,今日就不會來了。”

我聽不懂他的話,又問他:“那我如果被獻給了大王,是不是,我就要永遠住潮溼低矮的草棚子了?就像我現在住的那間廂房。”

洪德又搖搖頭,對我道:“如果你真的被獻給了大王,你就會住進驪宮,那裡瓊樓玉宇,一年四季繁花似錦,簡直是人間仙境。”

我聽後,很開心的笑了,我說:“那你爲何不將我獻給大王呢?既可以救你爹,又可以幫我。你不是說,你早就不想讓我待在這裡天天給家人做活了麼?”

德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他問我:“你是不是真的很討厭這裡?”

我想了想,搖搖頭道:“不討厭啊。我沒覺得天天做活有什麼不好,也沒覺得住草棚子有什麼不可以。我覺得這樣生活也挺平靜的,就好像我以前在虛妄……就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是你一直說我過的不好的呀,還說什麼總是住在那樣的廂房裡容易得病,可是你看我,我多健康,從小到大都沒有得過病。”

洪德眼睛裡剛升起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可你如果喜歡這裡,我又怎麼能將你送入驪宮?”

我又笑了:“你說的驪宮那麼好看,我都想去看看了。而且,除了你,我還沒見過有人會對我像你說的那樣好,我想認識那個人。再說,這樣還可以救你爹,讓你不要這樣愁眉不展,這是多好的事兒啊。”

“你真的這樣想?”他的眼睛裡又有了神采。

我不想再讓他憂心,於是,很堅定的點了點頭。

洪德緊緊握着我的手,跟我說:“阿姒,謝謝你了,阿姒。”

就這樣,我答應了洪德。洪德用一袋金葉子,將我從養父母那裡買了去。我父母高興極了,恨不得他當時就將我領走。我看他們那麼開心,心想,我答應洪德是對的。這樣,褒大夫就有救了,洪德就開心了,我的養父母也有錢了,弟妹都可以過好日子了,而我也可以去驪宮過洪德說的“享福”的日子了。

離開村子那天,我穿上了洪德爲我準備的一身大紅羅衣,褥裙上繡着百蝶穿花的圖樣,頭上戴着純金打造的喜鵲登梅釵,面頰上擦了淡淡的胭脂。

我臨水照了很久,我覺得水裡的我,那樣子很像村裡一些出嫁的姐姐,她們也是穿着紅衣,擦着胭脂出嫁的,只是我的紅衣並不是嫁衣模樣,但那樣式卻襯得我身材越發頎長迷人。可我怎麼也看不出,我那張臉和別的女子有什麼不同。不都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麼?最多就是比人家白了一點,也不像我養母和村子裡一些奶奶那樣,臉上都起了褶。

我身後,圍了很多人,但是卻無人敢湊近來看我。

我的養母大聲呼喝着,將那些男人趕走了,最後,只剩下一些村中的姐妹們,很羨慕地看着我。

我站在水邊等了洪德一個時辰,洪德才來接我。那次,他穿的再不是普通的平民衣衫,而是一身紫衣華服,腰間繫了白玉腰帶,頭上戴了紫金頭冠,身後是迤邐的隊伍。他坐在四人擡的肩輿上,看上去貴氣十足,威風凜凜,與平日判若兩人。我不喜歡他那個樣子,我還是喜歡他平日的樣子。就像我臨水自照時,總覺得以前那個荊釵布裙的我,更好看一樣。

洪德下了肩輿,朝我走過來,直到他拉住我的手,滿面愧色的看着我時,我才又找回以前看他時的感覺。他依舊是我的好朋友洪德,除了衣衫外,什麼變化也沒有。

洪德執着我的手,對我說:“阿姒,我對不起你。”

我很納悶:“洪德,你怎麼看起來,還是不開心的樣子?莫非,你父親的處境更不妙了嗎?”

他搖頭說沒有。

我說:“那就好,那我們去救他吧。你不是說,將我獻給大王,你爹就有救了嗎?”

洪德垂眸不看我,只是點了點頭道:“我們走吧。”

我坐上洪德爲我準備的四人擡的肩輿,肩輿四周皆以輕紗相裹,看起來又輕又好看,我坐在裡面,掀開一角紗幕,向我的養父母招手道別。他們朝我擺了擺手,又擦了擦眼眶,相互扶持着回家去了。我便被洪德帶入了驪宮。

入驪宮的前一刻,洪德突然跟我說:“阿姒,你這一進去,我們以後恐怕再難相見了。”

“爲何?”我不懂,爲何他突然要與我分開。

洪德不答我,只是又道:“阿姒,我對不起你,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待你,補償今生欠你所有。”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我問他:“洪德,是不是進去了,我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洪德沉默半晌,沒有回答我,只是對我道:“我們還是先進去吧。阿姒,大王看到你後,若是喜歡,你記得,一定要爲我父美言幾句。”

我懵懂地點點頭。上殿面聖所需注意的禮節,被大王相中後,所需要說的話,洪德一路上都教過我,我都懂的。

入了驪宮,洪德將我的手交到一個內侍手裡,那內侍執着我的手,將我一路引至宮殿裡。

我站在殿上,被殿裡富麗堂皇的裝飾吸引,只覺得驪宮美得讓人目眩神迷,跟虛妄山是兩種不同的美。殿中幾排宮女內侍,站得十分整齊,身子筆直如樁子一般,而且各個緘口不語。這讓我十分不適應,竟然忘記了洪德的吩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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