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會如此戲劇化。在最危急的時刻遇上了她欠下生死血債的仇人,又在將死之時,遇上了她此生,最不想面對的人。
柳沐嘴角牽起的弧度苦澀無比:“呵,你,何必要來?便讓我就這麼死了,你我之間,不也就解脫了麼?”
付君寒目光復雜地望向她:“我知道你今生今世都是不會原諒我的……只是你若死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他今日既然來了,便沒有活着離開的打算。他轉而看向楚軒佑,那笑容很是釋然——
“閣下便是楚雲霜的兄長吧?在下付君寒,我哥哥,已跟我說過你們的事。當年之事,你們一家,都只是五大長老與璃剎王權力爭奪的犧牲品。可無論是哥哥,還是璃剎王,都認爲這是天命註定,因此他們才告訴自己,因果循環,一切報應,皆是命運,所以他們選擇放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卻未曾想過,果真到了這一刻,事情竟會演變成如此一場殺戮。”
楚軒佑神色莫名,眼底變幻詭譎,他輕笑着、低低地開口:“所以呢,你煞費苦心,說這一番話,又有何目的?”
即使璃剎王留情了又如何?難道因爲他們的一點惻隱之心,幾分的憐憫之情,他就要忘記十三年前的那場噩夢,放下全家死於血泊中的血海深仇麼?他失去父親,失去母親,從無憂無愁的大少爺變爲了如今深諳心機步步爲營的僞君子,這十三年來日夜所受的煎熬,這因命運而陪葬的一生,又有誰來負責?
付君寒一步步上前,來到了柳沐身側,毫不猶豫,傾身跪地,懇切道:“當年楚盟主一家滅門之仇,我父親付清疏,身爲副閣主,也是兇手之一,如今應莫幽已死,我便是你最應復仇的對象。我可否求你,殺了我,放過她?”
楚軒佑眼神戲謔不堪,他搖着頭,嘲諷般輕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肆,轉而變爲仰天狂笑,他笑到嗓音嘶啞,笑到眼角潮溼一片,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遠處廝殺之聲隱約傳來,每一刻,都會有人,因他的復仇算計而死去。他處心積慮,付出太多,也失去太多,就算親手謀劃了這場將來會被衆生唾棄的屠殺血戰,他也依舊不斷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心軟,不能停手。
即使揹負上萬條人命,即使死後要下九重地獄,即使代價是毀滅自己,他也要讓所有仇人付出血的代價。如今,他已有能力殺死他們,那些人在他眼裡不過是低賤的塵埃與螻蟻,他可以看到他們絕望悽慘的表情,甚至像乞丐一樣下跪求自己。可是,可是,爲何他一點都不開心?爲何,爲何他會覺得天地都已將自己背棄?爲何他會後悔自己這麼多年來所做的一切?爲何他會覺得,他的心,那麼痛?
那隱隱的嗚咽被強行壓下,他的笑聲漸漸低沉,失了聲息。付君寒與柳沐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不敢有絲毫放鬆。
此刻,時間都彷彿凍結不止,然而,就在此時,方纔垂着首的楚軒佑卻倏地毫無預兆地提起長劍,極其狠絕地刺向柳沐,而付君寒還跪在地上,根本來不及執劍應對,他只能以的速度站起,以身擋劍——
“不要!”利刃刺穿皮肉的聲音,伴隨着的是柳沐驚恐絕望的尖叫響起。
一劍穿胸。
付君寒悶哼一聲,緩緩倒了下去。柳沐的表情一瞬凝固,她張大了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唯有眼淚,剎那決堤——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爲什麼……爲什麼……”她淚流滿面,抱着付君寒,順勢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