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
週六的晚上, 徐維川和幾個好朋友在茶餐廳吃飯。港式茶餐廳裡靠窗的位置，兩兩坐着四位穿着一樣的校服，性格迥然不同的男生。
左眼角旁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高挺的鼻子, 左手帶着一塊款式十分好看的手錶, 是季慕杉, 他和徐維川坐在一起, 對面坐着的是柯清昕和司徒桀。
開朗略顯聒噪的司徒桀和百年難得一笑的柯清昕坐在一起，宛若最鮮明的對比，煞是有趣。不過兩個人的性格雖然截然不同卻不會顯得相處很尷尬。
“哇靠！那個女的好漂亮！”司徒桀激動地嚷嚷。
“哪裡漂亮了？”季慕杉看了一眼, 嗤之以鼻。
“眼睛啊，大大的, 撲閃撲閃, 你不覺得像洋娃娃嗎？”
司徒桀甚至用手比劃着, 模仿星星一閃一閃。
“不覺得。洋娃娃不會有眼無珠的。”季慕杉的話震驚到了司徒桀。
司徒桀一臉茫然，“什麼有眼無珠？”
正在喝湯的徐維川忍俊不禁, 怕嗆到，只好放下了湯勺，在一旁笑個不停。
看着反應遲鈍的司徒桀，一向冷酷的柯清昕同情地解釋給他聽：“那個女的，眼妝濃得看不到眼珠了, 不就是有眼無珠？當然, 有眼無珠也可以形容你的品位。”
季慕杉的手搭在徐維川地肩膀, 咧着嘴笑翻了。
徐維川也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司徒桀半信半疑地看過去, 定睛一看, 果真是這樣，那個妝容精緻的女生, 濃黑的眼睛看半天都分不出眼白和眼珠。
反應過來的他，便哈哈大笑起來。
好朋友聚在一起，氣氛總是格外的融洽和輕鬆。
“乾杯！”
司徒桀舉起盛滿汽水的水杯，笑着要大家一起幹杯。
“乾杯！”徐維川舉起杯子，放到司徒桀的杯子旁邊。
接着是季慕杉的，“幹了！”
最後是神色清冷的柯清昕，此時因爲和朋友在一起的愉快，眼神帶着不常見的柔和。
“乾杯。”
四個男生高呼一聲，便將杯子裡的汽水，以水代酒，爽快地一飲而盡。
“痛快！”豪情爽快的司徒桀，扯了扯校服的深藍色領結，臉上洋溢着陽光的笑容，整齊潔白的牙齒在健康的膚色襯托下，分外好看。
同樣笑容滿面的季慕杉，戴着一隻銀色手錶的左手，單手撐着額頭，用筷子夾了一塊酸甜排骨，隨即臉上的五官就皺成了一團，“好酸！維川你居然愛吃這道菜！”
“酸酸甜甜就是我嘛！”徐維川笑呵呵地開着玩笑，有趣的某個牌子的牛奶廣告語，引得幾個人又笑了起來。
０２
一向略顯安靜寡言的柯清昕，靜肅着一張臉，沉默地伸手拿起一張紙巾，然後動作優雅地抹抹嘴脣，確定乾淨後，才帶着清冷的聲音開口：“今天會長和我說了，下星期學生會要進行推選新一任的會長了，你們有什麼看法？”
“扶你坐正，維川和慕杉同時上第二把交椅！”不假思索的司徒桀第一個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他眼裡，清昕是新一任會長的不二人選，而維川和慕杉足以勝任副會長的位子。
“可是，”季慕杉正色道，“你們別忘了清昕還有一個很強大的競爭對手，那就是徐蔚涼。至於副會長的位置，也並非那麼輕易地被我和維川奪得。要知道，我們這一屆，可謂高手如雲，比如林鬱緒，她一直都積極爭取機會，早就表現出她的野心勃勃，還有……”
季慕杉說着，指了指柯清昕：“你……的女朋友，憶然她平時在學生會的人緣很不錯，幾乎可以追上清悅學姐的聲望，她的地位很高，也有爭副會長的勝算。”
徐維川頗感贊同，點了點頭，他接着說：“不過我對副會長的興趣不大，只要能保證清昕順利地當上會長，還有慕杉選上副會長，我就心滿意足了。”
“維川，你這個人就是沒有野心。有能力卻淡泊名利，實在枉費了你那些優秀的條件。”柯清昕挑着眉，一本正經地說。
“呵呵。”徐維川只是笑笑，明亮的眼睛，燦若星辰。
“維川他啊，就是典型的只愛江山不愛美人。”司徒桀撐着下巴，笑着把這段時間徐維川和陸淺夕之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當然沒有忘記提到徐維川英雄救美的的偉大事蹟——揹着陸淺夕飛奔向校醫室和替陸淺夕背黑鍋。
季慕杉聽完後，立刻驚訝地看向徐維川：“維川，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個女生了吧？”
那天在走廊上，季慕杉因爲獨自走在前面，拿着本子站在教室門口專心致志地檢查早讀情況，所以並沒有聽到徐維川對柯清昕說的話。
而早已知道事情內幕的柯清昕，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當事人。
“你白癡啊！他要是不喜歡她，幹嘛爲她做那麼多事！”司徒桀翻翻白眼，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季慕杉的後腦勺上，呃……雖然接下來季慕杉會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徐維川對司徒桀精闢的話感到有些意外，然後又微笑了起來。
原來，在他自以爲深藏不露的同時，旁觀者清，早就察覺他這個當局者迷。
阿桀說得一點都沒錯，他要是不喜歡她，幹嘛要爲她做那麼多的事？人，無事不會獻殷勤的。
“恭喜恭喜！恭喜你退出單身俱樂部，歡迎你加入‘連體嬰’俱樂部。”季慕杉笑着伸出手。
“連體嬰”是指談戀愛的男女，因爲每天形影不離，如膠似漆，所以季慕杉戲稱校園裡的戀人們爲“連體嬰”。他們四個好朋友當中，他談戀愛最早，初二就開始和同班的祝芙代談戀愛，一直到現在。
“靠！你們三個讓我這個孤家寡人情何以堪啊！”司徒桀哇哇大叫。
其餘三個人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０３
週一早上，學校的操場上，一羣體育生在集訓。牧憶莫和幾個同學滿頭大汗的，坐在地上休息幾分鐘。
“憶莫，有人找你！”
旁邊的同學捅了捅牧憶莫，小聲地湊近他，說道。
牧憶莫喝了一口礦泉水，然後擡眼去看，見到面前幾米外站着的徐維川。
“有事？”
兩個人很有默契地走到沒有人的角落，牧憶莫疑惑地問。
挺拔筆直如水杉的徐維川，開門見山地說。
“我喜歡陸淺夕。”
牧憶莫飛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是意外，然後又不以爲然地笑了，“喜歡？就憑你一句喜歡，那又怎麼樣？”
淡褐色的亂髮，不羈的男生，慵懶地靠在牆上，嘴角不屑地勾起一點笑意，卻是嘲諷。
“我只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徐維川低低地說着，他的語氣充滿了無法忽視的堅定——
“我喜歡陸淺夕，我喜歡她。”
“呵！喜歡？你才認識她多久？你瞭解她多少？如果……”牧憶莫的聲音突然微弱下去，狹長的眼睛裡閃爍着深沉的光芒。
如果你看到的陸淺夕，並非是真實的陸淺夕，你還會喜歡她嗎？
“現在也許還不是很瞭解，但來日方長，我會越來越瞭解她的。”徐維川頓了頓，頎長高挑的身形在陽光下，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就好像現在喜歡她，以後……只會越來越喜歡她。”
牧憶莫站直了身，用認真的眼神，重新打量眼前的徐維川。
“越來越喜歡？”牧憶莫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維川，迷人的眼睛眯了眯，出奇的好看，“就算……你不知道我和她的關係，也無所謂麼？也照樣喜歡麼？”
男生輕佻的語氣，如願讓徐維川神色一凜。
“在醫院的時候，”徐維川記得很清楚，“你說過，你們之間，是我想不到的關係。”
這時，牧憶莫無聲地笑了，彷彿聽見了什麼幽默的笑話，他挑了挑眉，語氣盡是輕浮的嘲諷意味——
“這世上哪一種關係，是人想不到的？”
說完，便邁開修長的腿，回去原來集訓的地點。漸漸遠去的背影，被風吹拂起的白色襯衣，像是鼓起的風帆。
他走路的姿勢一如既往的散漫中帶着暗藏的力量，肩膀卻是不同於平日的緊繃僵硬。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錯綜複雜得如同一張神奇的網，如果說網上的每一個結就代表一個人，那麼這個人與整張網上的人都有一定的聯繫，關係親密的就越挨近，關係疏淡的就離得遠一點。
但無論遠或近，只要你出現在這張網上，你和上面的每個人，都有一定的關係。
什麼樣的關係都帶有一定的可能性。親情關係、友情關係、愛情關係，就連“陌生人”，也算是一種關係。所以在這個關係網裡，沒有哪一種關係，是人無法猜測的，來來去去，不外乎那幾種。
——那請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你想不到的關係。
——你們之間，是我想不到的關係。
——這世上哪一種關係，是人想不到的？
所以當僅有的兩次對話，巧妙地將兩者結合起來的時候，一瞬間就變了況味——
——那請問你和她什麼關係。
——你能想得到的關係。
所以牧憶莫說完那句話後，他頭也不回地瀟灑轉身就走了，留下了徐維川一個人，站在原地，心情由原本的信心滿滿滋生出來的輕鬆愉悅，在須臾間墜跌入黑暗陰森的深淵裡。
高大挺拔的男生，站在太陽底下，如同一棵筆直蒼勁的水杉，耷拉着腦袋，一動也不動——
失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