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隱約有些躁動，面前碩大的山牆巋然不動。
並列着的兩座暗青色拱形石門橫隔開眼前的我們跟內裡的世界。
這門上的字怎麼看都透着幾分古怪。
深入擒蒼巖地底走到現在，我第一次失去了主張。
生門抑或死門？按照正常的推理自然是選擇生門。
我走上前去試着退了退，說是門，兩扇門其實都是牢牢封死的，非大力不能破開。
我擡頭看着暗青色石門上那四個斑駁的字，字是用陰刻的方式嵌入到石壁中的，內裡依稀可辨有殘存的紅漆。
原本開鑿這個地下工程的設計者，橫隔這樣的兩扇門，再刻上截然相反的兩個字，代表着什麼？
當務之急，是該把隊伍分隔開，一半的人分別進去這兩扇不同的門，還是孤注一擲選擇其中一個門碰運氣？
我跟雲楚對視，乾脆把這個問題拋給他們投票決定。
領頭人阿四不識什麼字，聽我解釋完這兩扇門的意思，他居然第一時間就毫不含糊地回答我說：“進死門吧。”
我奇怪地看着他道：“你爲什麼這麼肯定，通常來說，一般人看到這樣的提示，十有八九都要仔細考慮吧，生門或者死門，可能都有危險？阿四你能不能說說看，你這麼快選的依據是什麼？”
阿四抓了抓頭皮，精瘦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本帶你們來這裡，已經是違背了我們這裡的規矩了，我作了最壞的打算，沒計劃活着走出這裡。”
“可是我聽過一句話，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舔了一下脣擡手抓了下耳朵道。
“我持不同意見。我不這麼看，”陳玉卿擺手表示了反對，“我還是覺得應該選生門，因爲這地下處處都透着詭異，或者之前也會有不自量力的人來偷盜這裡的東西，當初設置這個工程的人肯定也料得到。“
“如果憑我的性格，真要在門內設機關的話，要人命的機關肯定設在死門。”
“這話怎麼講？”我小聲嘀咕。
“就是給小聰明的人一個教訓啊，自以爲是的走了死門，投機取巧。”陳玉卿似笑非笑的道。眉梢眼角都透出股嘲諷的意味，“心思用多了的人，什麼都喜歡背道而馳的考量。其實有時候反而是直覺去判斷倒比轉個彎想來得更靠譜。”
接下來，每個人都陳述了自己的見解，自然意見都是不同的，這麼僵持下去，沒有進益。
終結這個混亂局面的。當然還是雲楚。
“姑且不論這兩扇門上的字是什麼含義，“雲楚的眸子清冷，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憑現在的實力，我們不如同時打開這兩扇門。“
“看了門後面的情形，我們也好進一步判斷到底是走那邊的路。“
我乍一聽雲楚的話。愣了一下，隨即想到這的確是最好的方式，便第一個出聲附議道。”這個法子好，兩扇門一開，不管出來的是什麼，我們整個隊伍都在這裡，不是一兩個人。應該能應付得過來。“
“如若真是豁出整個隊伍的實力都無法抵禦的危機，可以選擇回退。一切都交給老天。“
“行走江湖間，本來就是處處有危機的，也不差遭遇這一回。“
“什麼風浪都見過了，這區區兩扇門還是難不倒的。“
“就這麼辦吧。“
幾個人退後十幾步路，接下來就是商議誰先動手。
陳玉卿緩步走過來，對着雲楚慎重地道：“少主，你跟小丫頭退回石屏之後避一避，如果我動手的時候有狀況，至少也能保證你們平安無事。“
“還有九公主，“陳玉卿轉身對着天放道，”你也帶着九公主跟阿四避到石屏後面。“
“小菱兒，“雲楚低頭，很專注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裡有着不容拒絕的蠱惑，”你跟九公主他們躲避到石屏後面去。“
“玉卿動手的話，我不放心，得在一旁替他護着，如若情況危急，藍天放自會護着你們回退。“
“你說的什麼話，“我不假思索的就直接拒絕，”我要留在這裡，除非你也避開。“
“小菱兒，聽話。“雲楚伸出手指拂過我鬢邊的碎髮，”沒事的。“
“既然沒事，爲什麼還要把我調開。“我偏了偏臉頰掙脫開他的手指道，”沒有危險，那就在一起啊。“
“喂，喂，“陳玉卿端立在生門前比劃了一番，正做了個要破門的動作，聞言飛速劃了幾步，來到死門前，”你們停止，看過來，看啊，現在我站的可是死門啊，死門，你們不關心我怎麼破機關，這個時候還來秀恩愛。“
“再給你們一點時間，數到五，你們還不願意避開，就聽天由命吧。“
“一，二，三，四，五。“
五字話音剛落，一聲巨響，死門轟然坍塌了一角，幾乎在那一瞬間，雲楚伸臂一扯，將我隱藏在身後，他自己做了我的盾牌。
“你不守信！“我顧不上衝他喊出心底的這句抱怨，視線已經被站在死門前揮舞着衣袖驅趕塵埃的陳玉卿吸引過去，我衝上去，透過那個破洞觀察門背後的景象。
陳玉卿打開的是足以容納一人通過的大洞。
沒有暗劍，沒有機關，門的後面赫然是條長長的石階。
那石階是往下走的，因爲大殿的夜明珠照過來，我們視線可以看到的便是石階大約十幾級的地方，餘下的則是在地底更深處。
陳玉卿神情有些失望，原本他的表現是戒備着門後會出現的種種危機，結果真的破門之後，面前居然只是一條通往地下的青石臺階。
繃緊的心絃一下子放鬆了，卻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死門已破，剩下的自然是生門。
“這一回，由我來吧。“藍天放上前推開正預備破門的陳玉卿，九公主在背後出聲喊了他一句。”天放哥哥，小心。“
她的語氣聽起來很緊張，天放朝她微笑了一下。
生門破的毫無懸念，因爲局面再一次演變成我們曾經遭遇過的那樣。
生門後面，同樣是一條青石臺階，通往地下。
兩邊又是一樣的，自然難題不變，走哪條？誰走？
兩扇門，兩條路，斟酌之後。終於還是將隊伍分成了兩撥人。
我跟陳玉卿，雲楚，走死門。
跨進石門。順着臺階一路向下，這裡的路比起葫蘆嘴那段路要正常許多，足以容納高個子的雲楚跟陳玉卿。
走了大約三盞茶的功夫，眼前的景象還是不斷往下的石階。
“等等，“雲楚攔住我。取出身上攜帶的石塊，對着頂上的石壁敲擊。
我跟陳玉卿跟在他身後，見他作出這個動作，便停下腳步，聽着遠處傳來的動靜。
不多時，果然有敲擊聲響起。這是進門之前，雲楚跟天放作的暗號約定，以免那次他帶着我誤以爲對方是敵人的情形再發生。
半刻鐘之後。兩撥人正式彙集在了一間石室裡。
老天終於眷顧了我們一回，這一次無需再作選擇題，因爲除了我們兩撥人來的路之外，石室的另一端只有一條通道。
話不多說，我們依此進入那條通道。
跟之前相反的是。新入的這條通道是整個往上走的臺階。
陳玉卿很鬱悶的說了一句：“怎麼之前還設置生門死門，害得我們好一番掙扎。結果兩個門的通路居然又聚到了一塊兒。“
陳玉卿撇嘴不悅的道：“當初設計這個工程的人怎麼整得跟惡作劇似的。“
我心中一動，剎那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我好像錯過了什麼關鍵的點，被陳玉卿這麼不經意的一句抱怨觸動了。
“你怎麼看。“我悄悄退了一步，靠近身後的雲楚：”你說說你的看法。“
雲楚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道：“我覺得這麼設計的意圖更像是拖延時間。”
“對，跟我的感覺一樣。”我遲疑了一下，說出了心中的顧慮，“我好像覺得這地下通道的整個設計都在爲後續做着準備，那些反覆呈現凹型的通道也只是拉長了有限距離內的路程。”
“你說的我同意，”我擡頭看着雲楚，語氣肯定的道，“就是在拖延時間。”
那拖延時間的目的是什麼？一時間我並沒有答案。
火把能照出的範圍有限，可是望出去，就是往上不斷延伸的臺階。
我漸漸覺得累，因爲我們的眼前是走不完的路。
我不記得我繞了幾個彎，只記得我在不停的走着，眼前都是青石臺階。
我甚至沉不住氣的走到了隊伍最前面，因爲現在能看到的範圍內都是平淡無奇的石階，彷彿無窮無盡。
我開始氣喘吁吁，身邊的九公主更是累得臉色都有些發白了，她在皇室嬌養久了，不似我至少已經跟着雲楚陳玉卿他們過了一段不短的流亡生活。
她的體力要差一些。
可是我也快要失去耐心了，爲何這階路就沒個盡頭呢，我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祈禱下一個關口快點到來。
在我疲憊的又邁上一級石階的時候，尚且沒意識到，其實下一個關口早就已經無聲的降臨了，甚至我們都還沒有察覺到。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誰也沒想到竟然是阿四。
阿四突然失聲叫道：“停下來！”
這一聲喊如同大赦，我跟面色疲憊的九公主已經支持不住的一下子倒在了石階上。
“不好，我們進了迷道。”陳玉卿跟藍天放也反應過來了，“這條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