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臉蒙着，我瞧不見他的臉色。
看不到他的臉，沒法準確判斷他的情況。
倘若我能看到他臉的話，會更容易得出結論！
少年搖搖頭，聲音有幾分懶懶的道：”小菱，你幫我打開瓶塞就好。”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瓶子，跟我解釋道：“深色瓶塞的那一個裡頭是裝丸藥的，需要先服用。”
我輕輕掂量了一下他說的那個瓶子，憑手感也能覺察到裡頭裝的的確是藥丸。
“小菱，你替我倒兩顆出來，給我。”他輕聲道。
我默默地抓起那兩個瓶子，將他說的深色木塞的藥瓶打開了，馥郁的香氣伴着藥味剎那間縈繞開來。
山洞內空間也不算太大，至少我跟他都能聞到這藥丸的香氣。
之前他身上從沒有泄露過一點點這種味道，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盛裝藥丸的小瓶密封性尚佳！
我湊近聞了聞，接着倒出了他說的藥丸。
我能憑藉着聞到的氣味知道里頭用了某幾味藥的配比，但是藥丸還混有某種特殊的氣味夾雜在裡頭，是那股香氣的源頭。
我心裡知道那纔是關鍵的地方，這味藥我從沒接觸過。
是新鮮的，奇異的味道！
我猜測可能是西蘭南境纔會有的特產。
“另一個瓶子裡的呢？”我轉移了關注點，晃了晃手中另一個淺色塞子的小瓶，我得先問清楚用途啊。
“裡頭是藥粉，直接用在傷口上的。”
少年說話間頓了頓。目光淡淡掃過我的臉。
剛纔我的舉動他都看在眼裡，包括我對那瓶子藥丸的好奇。但是他全程都沒有出聲打斷我。
“小菱，我上藥的時候。你背過身去，別看了。“
少年望着我，特意關照我道。
我一時吃不准他心裡的想法，只愣愣的看着他問：”爲什麼？”
“爲什麼我不能幫你上藥呢？”
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先前神神秘秘從外頭回來不說，受傷也掩飾着不想讓我看見。
無意間被我撞破了，卻又對受傷的原委諱莫如深，到底怎麼弄的我壓根就不知道。
昨晚在獵戶的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我想得都有些頭疼了。
我最弄不懂的是，少年手上受的傷，又不是在很隱蔽的地方，還有不方便示人一說麼？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覺得那傢伙話說得莫名其妙的！
我不同意他的意見，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你一個手受傷了，我幫你敷藥粉不是更容易些？“我儘量放緩了語氣，看着他輕聲道，”別人替你上藥。藥粉還不會灑了呢！“
”你爲什麼不要我幫忙啊？”
“哪來那麼多爲什麼，”少年聲音同樣輕了點，看着我嘆氣道，“小菱。你照做就是，我眼下精神不濟。”
“別拖太久。”
先前問過氣味，現在他又催促我給藥。還說不能拖太久，我心中大致有數了。
我不動聲色的將藥丸遞給他。
少年單手從我掌心裡取了藥丸直接就放嘴裡嚥下去。
動作非常快。他也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忍不住出聲道：”這裡沒有水......你這樣直接吞的話，當心噎住了！“
沒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少年頓時嗆住了，背過身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
雖然眼下的情形讓人心裡有些沉重，但是這一幕還是把我逗笑了。
我拼命忍住了笑，伸手替他拍了幾下背道：“哎，對不住啊，我烏鴉嘴了，早知道不提醒你反而好一些呢。”
“你就不會被藥丸嗆到了。”
少年緩過來，雙眸瞧着我，臉上的累贅還在，我猜他的表情想必是又好氣又好笑的：“小菱，你早不說晚不說，我吞藥的時候偏偏說了這句。”
“對不住啊。”我轉過腦袋忍笑不看他。
隔了片刻，我估摸着這會兒他肯定將藥丸吞下去了，我應該是對他不構成干擾了，纔將視線重新轉移到少年的身上。
我知道他輕功了得，那一次追在疾馳的馬車後，一路經過多少距離，他居然都能不拉下，真心讓我大開眼界！
但是他從雨中回來，雖然雨不是下得很大，身上的衣袍還是弄溼了，尤其在肩膀跟前胸那些地方，大概是迎面對着雨跑回來的，格外溼一些。
我盯着他溼了的衣裳，皺了皺眉道：“這樣不行，天氣太冷了會着涼，你身上有沒有火石，有的話，將帶的火石給我。”
少年單手從懷裡掏了一下，將火石取出來給我。
他服藥之後，氣色略微好了一些，但是看着跟昨天還是有明顯不同的。
我一心想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弄成這樣的。
然而以少年的個性，那個擰巴的勁兒，我想就算盯着他問，最多也被他再奚落幾句。
問不出真相不說，反倒替我自個兒添堵。
我無奈地自顧自搖搖頭，轉身將瓶子打開遞給他。
這一回給的是那個淺色木塞的瓶子，他說過要自己動手上藥，堅決不要我幫忙，我就順從他的意思。
這會兒跟他爭論有什麼意義呢？
他要是狀況不好，在這裡病倒了的話，我們在山裡耽誤時間不說，我甚至比一個人呆着的時候都來得忙呢。
在深山裡，食物是要靠人找的，我找一個人的份都困難，兩人份的就更麻煩了！
都說山裡的雨往往來得急去得快，通常是不會下很久的，經常會是晴天雨天交雜着出現的天氣。
我凝眉沉思。這會兒不曉得山洞外的雨停了沒有？
記掛着現在所在的位置，我很想知道但是又不想直接開口問他。免得碰一鼻子灰，想了想。終究打算等會兒自己出去察看。
求人不如求己啊！
我走出幾步，回頭對着少年道：“你自己動手試試，若是上藥不方便，喊我一聲，還是我來幫你。”
“小瓶子裡的藥粉應該不多吧，“跟他目光交匯，我微微側了腦袋道，”灑在地上的話太可惜了。”
“山裡要找現成的傷藥很困難。”
“你也知道，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我掂量過那個瓶子的份量。心知那是用來救急的，瓶子裡的藥粉不多。
少年這一回倒是爽快點頭道：“好。”
我飛快的看了他一眼，算是說好了！
有心避開些，沒等他開口，我主動走到山洞一邊，將那堆枯枝聚攏起來，接着便用火石嘗試着開始點火。
少年的衣裳還溼着，若是這麼耽誤下去，又是手上受傷的人。很容易着涼。
先把火生起來，他在旁邊呆着，一會兒的功夫就能把衣裳給烘烘乾。
點火費了我些時間，終於看到小火苗升起的時候我才舒了一口氣。
山洞裡剩下的枯枝。因爲天氣下雨潮溼的關係，輕易沒點着，剛纔我還有點着急。
好在。最後終於還是成了，火光一起。我不用伸手靠近，也能感覺到洞裡的溫度升高了。尤其是在火堆的旁邊，分外溫暖。
“你上完藥了沒？”我未曾回頭，只是出聲問他。
面對這麼一個性格彆扭的人，預先說定的事情，輕易別違揹他比較好。
“好了。”少年聲音有幾分低弱，這會兒聽上去更有病號的感覺了。
我轉頭走過去，見到他再一次將那隻受傷的手掩藏進了袖子裡。
石壁邊擱着那兩個小瓶子。
“上藥還得力麼？要不要給我看看？”我蹲下身子問他。
少年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看着我道：“小菱，我想不到，你居然還能把火升起來，真不容易。”
哎，不吐槽他會變啞巴麼？這人真是......
我轉過頭懶得看他，生怕下一秒我就要跟他吵起來。
我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氣，也是真不容易啊。
那麼多不容易的事情都被我碰上了，我得改個說法，我是幸運跟衰運並存的好不好？
“你呆在這裡不行。”我轉頭看了看那堆火，“柴火本來就不多，不可能再給你另生一堆火了。”
我撇了撇嘴道：“你得挪個位置，靠近那邊的火堆。”
話說完，我便起身看着他：“走，到那邊去！”
少年一愣，苦笑道：“小菱，現在我動不了，力氣不夠，得過一會兒。”
我盯着他怔怔出神，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老實的就跟我說了，我還以爲個性傲嬌的傢伙得找出一堆理由呢。
我嘆了口氣，再一次蹲下來伸手去扶他，想想昨晚獵戶的動作，當時我看在眼裡，這回便依樣畫葫蘆。
我把少年沒受傷的那隻手的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接着努力站起來。
第一次試圖站起來，結果毫無懸念的失敗了！
我高估了自己，別看昨晚獵戶動作輕鬆，那是人家跟我完全不等量級別的關係。
同樣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做起來差別太大了，無它，就是因爲體力值不一樣。
頓時覺得很挫敗！我鬱悶地望着他道，”你也用點勁兒，不能都我出力，你知道的啊，我力氣很小。“
對啊，被他鄙視不止一回了，想想被他揹着的時候，一篇連着一篇教育的說，都沒個夠。
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開口就是身爲男孩子你要記住什麼什麼的。
關鍵時刻，這傢伙還不是得倚靠着我！
昨晚他是喝醉酒的，今天至少還是清醒着的。
換成昨晚那種絲毫都借不上力的情形，表面上看起來，至少眼下他還能自個兒出點力。
少年會意的點了點頭，我試着再一次架起他胳膊，咬牙想扶着他站起來。
我跟他都很吃力，總算是能顫巍巍站起來了。
我往火堆那邊挪腳步，只要把他送到火堆附近，讓他在那一處的石壁旁休息，我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走得很艱難，負重前行尤其很累，等我到了預想的地方，算算這幾步路簡直是把小時候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
大冬天的，我都出汗了呢！
說到底還不是因爲他彆扭的關係，要不是爲了上個藥的事情都要我刻意避開，不肯讓我插手，我也不用特意跑到另一邊去生火啊。
接下來的步驟就是放下那個傢伙，我打算好了一鼓作氣的將他扶到火堆旁，靠着石壁慢慢滑下去，然後他坐在那裡，就能倚靠着火旁睡覺了。
誰成想那傢伙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沒力氣了，一到火堆旁整個人的力氣都鬆懈掉，一下子成爲我全部的負擔。
我哪裡負擔得了這麼一個大高個子！
這下可好，我跟他一齊摔倒在了地上。
擡起頭看着他，那傢伙遭遇變故，眼神中居然還帶着笑。
難道他不是體力不支，是故意的？！
我惱羞成怒，一秒忘記了此刻的裝扮跟他受傷的事實，推開他憤憤的大聲道：”你幹什麼！”
話一出口，我後知後覺，在旁人眼裡，不過是兩個男孩子摔倒，撞到了一處而已，我有點反應過度了！
“算了，不跟你計較，誰讓你現在是病號呢。”
我再一次伸手咬牙幫他往火堆邊挪了挪。
接着，我強作鎮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過漲得通紅的臉，朝山洞外的方向看了看道：“我出去一趟。“
正待要走，我想起件事情，連忙折回去把那條被子抱起來，拿到他身邊一放。
”我去看看，外頭要是雨下得小了，我打算找找吃的，你好好呆在這裡烤火啊。”
語罷，我不再看他，徑直往山洞外走去。
這回他沒有力氣來阻攔我了，我迫不及待想出去先確認一下方位再說。
“小菱，你別走遠，就在這附近。“
”萬一迷路了，沒人找你。”
少年的聲音從我身後飄來，我沒回頭，只伸手擺了擺，他能看到就成！
......那一抹瘦小的身影慢慢離開了視線所及的範圍，少年將背靠上石壁，內裡衣衫早就被汗浸透了。
心情卻是不壞，不知道爲什麼跟那小子在一起，似乎在深山裡艱苦的生活都變得有意思多了。
他特別喜歡看對方被自己嗆聲後一臉憤懣的樣子，也喜歡看對方每每遇到爲難的事情想了想再作出決定的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一顰一笑都格外生動。
少年腦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忽然被自己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