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伯伯死了!
花家的人要把姐姐的墳刨開,要她以後再也害不了人。
我們這裡把入土爲安叫做爲亡魂安家,棺材和墳墓便是鬼魂的家,一旦墳墓被刨開,鬼魂便無家可歸,只能做遊魂野鬼,若是被陰差發現,是要拉到地獄裡去受刑的。
花家的人一口咬定就是姐姐害死了花伯伯,爲了花斌的安全考慮,他們要把姐姐的墳刨了。
我擋住他們的去路,無奈他們人多勢衆,我被花海揪着領子扔到一邊。我爬起來,撲到花海腳邊,抱着他的腿不讓他走。
花海一把將我提起來,將我拎到姐姐墳前。
花海叮囑了一句,便有人摁着我的頭,讓我動彈不得。
就這樣,我跪在姐姐墳前看着他們把姐姐的墳刨開,將棺材重新挖出來。
十年了,劣質的棺材早已腐爛不堪,裡面躺着姐姐的屍體。姐姐被人害死,現在他們還要把她的屍體從棺材裡扒出來,怒火從腳底蔓延,我像吃了大力丸一樣,突然變得力大無窮,將摁着我的人推開,撲到棺材前,擋住即將落下來的鐵鏟。
花海又要來抓我,我死死抓着棺材蓋。
花奶奶上來就給了我一耳光:“狗日的,你再不讓開,我就連你一起埋了。”
花奶奶雖然年歲大了,可卻是村裡出了名的厲害,花伯伯怕了她一輩子。她一張嘴向來得理不饒人,說到做到,她說要將我埋了,就一定會將我埋了。我們這裡很偏僻,死個人就跟死個雞仔一樣。況且花家在村裡是大戶,只要動點手腳,就能輕鬆將我的死隱瞞過去。
這些我都知道,可那個時候我就是不怕,誰要敢動我姐的棺材,我就跟她們拼命。
花海心軟了,說只要我讓開,他就不會對我怎麼樣。
我始終死死地抓着棺材蓋。
花海松口了,說道:“葉天,我們也相信你姐姐不是壞人,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躺在棺材裡面的,根本不是你姐,而是……而是惡靈。”
“惡靈?”
“對,就是惡靈。你姐死的那麼詭異,肯定也是惡靈乾的。那個惡靈害死了你姐,霸佔了她的軀體,本來想再繼續害人,結果被你大伯困在棺材裡。這十年來,惡靈的怨氣越來越重,終於衝破棺材出來,第一個要對付的,自然是你大伯。而你花伯伯因爲說出了你大伯的秘密,就等於泄露了那個惡靈,所以惡靈又害了你花伯伯。”
花海解釋的似乎很有道理,聽着也沒什麼破綻。若是惡靈害死了姐姐,就解釋得通姐姐爲何死的那麼詭異,並且一直找不到兇手了。而大伯和花伯伯的死,正如花海所說的那樣?
可爲什麼我總覺得,花海是在騙我!
花海讓我趕緊讓開,他們要把惡靈除掉。
我沒有動,花海急了,揪着我的衣領問我到底想怎麼樣?
我說:“我只想知道,如果棺材打開,裡面沒有什麼惡靈,你們該如何向我交代?”
“不可能!”花奶奶堅定地說,從人羣中拉出一個陌生男人,說這是他們請的陰陽先生,他判定惡靈就在棺材裡。
我看到花奶奶不停地對着那人使眼色,料定那人不是陰陽先生,只是用來騙我的說詞罷了。
花奶奶似乎沒了耐心,讓花海將我帶走,然後便讓人開棺。
棺材打開,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棺材裡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從他們異樣的表情裡可以猜出,一定出大事了。
我掙脫開花海的手撲到棺材前,看到裡面的情景,頓時傻眼了。
棺材是空的,裡面根本沒有姐姐的屍體。
十年前,我可是親眼看着姐姐被人裝進棺材裡,然後埋在這裡。十年後,棺材打開,裡面卻什麼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
我、花奶奶、花海,乃至在場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花奶奶怪叫一聲“詐屍啦”,一溜煙跑的沒影沒蹤,其他人紛紛跟着逃走。
我呆呆地站在棺材前看了半晌,還將棺材裡翻了一遍,的確什麼也沒有。
我失魂落魄着回到村子,每個人看見我都躲的遠遠的,彷彿我是瘟神一樣。
有的人毫不避諱地議論姐姐,說她是禍害,指不定下一個要倒黴的是誰了。
我逃也似的跑回家裡,將頭悶進被窩裡,狠狠地哭了一場。
姐姐,你快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棺材裡是空的,你的屍體去了哪裡?
我正哭的傷心欲絕,突聽外面傳來一陣陣尖叫聲,好像大家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隱約間,我聽到有人喊“葉子回來了,詐屍啦”!
葉子是姐姐的名字!
我一骨碌爬起來,打開門,只見村民們紛紛往家裡跑,一回到家裡就將門關上。而在人來人往的人羣中,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和十年前一樣,個頭還是那麼高,一點也沒長,模樣也沒什麼變化。
那道身影,赫然便是姐姐。
姐姐的臉上掛着僵硬的笑容,此刻正面對着我的方向。
我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沒錯,那個人就是姐姐。
姐姐走向我,彷彿回到了十年前。
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模糊,直到姐姐走到我跟前,叫了一聲“天兒”,我才反應過來,是真的,不是做夢。
姐姐回來了!
姐姐真的回來了!
我什麼也顧不得想,一把抱住姐姐,因爲這個時候,我比姐姐高出一個頭。
欣喜過後,我才猛然發現,姐姐的身體很僵硬,一點溫度也沒有,和我夢見的花伯伯一樣。我趕緊仔細端詳姐姐,發現她除了模樣、身高沒變之外,其他的和正常人無異。
很難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但事情就擺在眼前,卻不由得不相信。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姐姐,但現在,我什麼也不想問,只想緊緊拉着她的手,生怕她像十年前一樣,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把姐姐領進家裡,姐姐坐在椅子上,身子挺的直直的,看着很奇怪。
我讓她坐着別動,然後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心想可能是天太冷了,她的身體纔會那麼冰涼。姐姐看着我手裡的熱水,搖搖頭,表示不喝。
我又拿了些吃的給她,她還是搖頭,表示不吃。
突然,她站起來,在屋裡轉了幾圈,竟走進老房間。
我跟着她走進老房間,只見她走到大伯的靈位前停下,閉着眼睛,努力地吸允着什麼。而姐姐面前是燃燒着的貢香,散發出陣陣香菸味。
姐姐在吸允香菸!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眼前的姐姐,不是活人,而是……
這樣的事實真的很難讓人接受,我的姐姐,死了十年之久,突然以一具屍體的身份跑回來。十年,棺材都腐爛的不成樣子,更何況一具屍體。但我的姐姐卻跟活人無異,還會開口說話,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可姐姐既然回來了,我總不能趕她走吧,就算她是一具屍體,她也是我姐姐。
我試着問她怎麼回來的,這十年去了哪裡,當初是怎麼出事的,她一個字也不說。
姐姐只顧着吸食香菸,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她纔跟我說話:“天兒,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大概是她吃飽了,便想睡覺。
我說要給她把我房間收拾一下,讓她睡我房間。姐姐說不,她要睡老房間。
自從大伯出事之後,我就很少進老房間,怕睹物思人,除了祭拜大伯的時候偶爾進來一下。這老房間長久不打掃,桌椅都落了灰塵,炕也冰涼瘮人。但姐姐應該是不會在意這些的,於是,我便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