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在我童年的生活中留下心理陰影的童謠再一次出現了,我又一次失去了一位至親的人。這一次,我真真切切成了孤兒!
那天是新生報道的日子,大伯非要親自送我去學校,我坐在自行車後面,蕩着雙腳,想象着到了新學校該怎麼和同學們和睦相處。
從小,我就沒什麼朋友,村裡的小夥伴都說我是掃把星,剋死了我爸我媽,又剋死我姐。我想着,到了新學校,學校裡沒人認識我,我就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路過村裡的墓園時,熟悉的童謠旋律從墓園的方向傳來。我猛地打了個激靈,問大伯有沒有聽到什麼?
大伯反問我:“你聽到什麼了?我可什麼也沒聽到啊。”
我結結巴巴回答:“我、我聽到有一羣小孩子在唱七月半的童謠。”這句話我本不想說的,但那時候卻鬼使神差地說了,並且一直覺得心裡很不安。
車子當即停下,大伯下車,直直地看着我,足足有十秒鐘。
然後,他說了句“你肯定聽錯了”,便重新騎上車子。一路上,大伯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將我送到學校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說好的要“觀賞”宿舍的事情也忘記了。
我當時沒把大伯的異常反應放在心上,可腦海裡卻不停地盤旋着那首童謠,連同姐姐吊在樹上的情形,一遍遍在腦海中出現。
十年了,我又一次哭腫了雙眼。
報道當天,我就鬧了笑話,被褥都沒鋪,就躺牀上睡着了。
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見姐姐回家找我了,她找不到我,急得直流眼淚。她還把家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似乎很生氣。我一下子就醒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對姐姐的思念遠沒有剛開始那麼強烈,而且,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夢見過姐姐,怎麼突然之間就……
也許是今天路過墳園的時候,潛意識裡勾起了對姐姐的思念吧。
我這樣安慰自己一番,收拾了牀鋪,和新同學打過招呼,準備到樓下買點東西吃。
而這時,我的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這是大伯送給我的禮物,祝賀我考上縣重點中學。
裡只存了大伯一個人的電話號碼,這麼晚了,大伯還給我打電話,一定是問我換了新環境適不適應?
拿出,果然是大伯打來的。
可電話接通,傳來的卻不是大伯的聲音,而是王嬸的。
王嬸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焦急,似乎那邊出了什麼大事。
我讓王嬸慢點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王嬸說:“葉天,你大伯也不知道咋了,突然就暈倒了,到現在還沒醒。醫生給檢查了,說沒啥大毛病,但人就是醒不來,這也太邪乎了。而且,你家裡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鍋碗瓢盆扔了一地,跟遭了賊一樣。可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呢,沒聽着你家裡有什麼動靜啊……”
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王嬸的描述,怎麼和我夢裡面的“一片狼藉”那麼像?
這也太巧了吧!
不管是巧合還是其他,大伯現在昏迷不醒,我都必須回家。
我讓室友代我向老師請一天的假,連夜坐班車趕回村裡。
家裡應該是被王嬸收拾過了,等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沒了一片狼藉的景象。更可喜的是,大伯醒了。
但大伯看見我之後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叫我趕緊離開家裡。
我就納悶了:“爲什麼?”
大伯讓我別問那麼多,趕緊收拾東西回到學校,以後沒有他的允許,絕對不許我回來。
“你應該瞭解我的,我是不會聽你的,今晚,我就住家裡了。”我把行李一放,準備去竈房燒點稀飯給大伯吃。
大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極大,捏的我生疼。
我察覺到今晚大伯的反應很奇怪,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我想到了小時候第一次遇見大伯的情形,當時我被女鬼迷惑了心智,差點被勾了魂,大伯在我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就將危機化解,可見大伯是個練家子,有點手段。他連鬼魂都不怕,還能怕人?而這十年來,我的確從未見他怕過什麼,可現在,他卻明顯一臉害怕的樣子。
他到底在怕什麼?和我有關嗎?
大伯鬆開我的手,將頭扭向一邊:“葉天,你現在長大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是吧?好,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大伯說着,便爬起來。他的身體還很虛弱,有氣無力的樣子,好像隨時會摔倒。
我將他摁到炕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十年來,我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擔心他,心跳加快,鼻子發酸。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是怎樣的,大伯望着我,眼睛泛紅了。
他沉默着,良久良久,才終於開口:“天兒,大伯恐怕以後不能再保護你了,你要自己小心。”說着,他竟在眼角抹了一下。
我越發焦急:“你什麼意思?”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生氣了:“你就是拿我當外人才不肯告訴我的吧。”
大伯急忙辯解:“不是的,我是爲了保護你。誒,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但現在我餓了,天兒,你先給大伯燒點稀飯吧。”
我天真地以爲大伯真的只是想喝稀飯了,便轉身去了竈房。燒水、煮飯……突然,我反應過來,大伯這是在故意支開我。
我連忙返回老房間,看到眼前的一幕,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我看到大伯頭朝下栽到地上,面朝着我的方向,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他的腿還在炕沿上搭着,雙手卻呈抱頭的姿勢,整個人的姿勢,只能用詭異兩個字來形容。
我強忍着頭皮發麻,跑到大伯跟前,用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一下,沒呼吸了!
大伯死了!
而且,死的這麼詭異。
我嚇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大腦一片空白,不是害怕,而是傷心,真的傷心。
眼前的這個男人,照顧了我十年,而這十年,我卻連一聲大伯也沒叫過。
直到死,他也沒要求我叫他一聲大伯。
他一定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故意將我支開的。
大伯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會死的這麼詭異?爲什麼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是爲了保護我嗎?
而這時,我又聽到那首童謠了:
七月半
賣豆腐
豆腐爛
攤雞蛋
雞蛋雞蛋磕磕
裡面坐個哥哥
哥哥出來接鬼
裡面坐個奶奶
奶奶出來燒香
裡面坐個大伯
大伯出來串門
掉了腦袋回不來
七月半
送鬼魂兒
鬼魂送了關鬼門
鬼門關
攤雞蛋
雞蛋雞蛋磕磕
裡面坐個哥哥
哥哥出來收屍
裡面坐個奶奶
奶奶出來燒香
裡面坐個大伯
大伯出來喊魂
吊在樹上回不來
聲音冗長而陰森,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又彷彿來自遙遠的外太空,聽的人渾身不舒服。
而且,童謠裡的“姐姐”全部換成了“大伯”,我還發現一個可怕的問題:
姐姐的死是童謠的第三部分——吊在樹上回不來,而大伯的死,是童謠的第二部分——掉了腦袋回不來。
大伯的腦袋雖然沒有掉,可他是頭朝下栽到地上的,從正常的角度來看,腦袋就好像掉了一樣。
這是巧合嗎?還是……
不,這肯定不是巧合!
姐姐死之前,哼唱了那首童謠,大伯死之後,那首童謠同樣出現,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姐姐和大伯的死都和那首童謠有關,並且,是按照倒着的順序,這其中有什麼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