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的太子府,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奢華,可以說是低調異常,整體而言,更是給人一種清風朗月,明耀如水的姿態。
凌雨微的嘴臉始終噙着一絲微笑,與這府裡的美景交相輝映。
每走過不遠處的地兒,便會有丫頭太監恭下身子恭敬行禮。
從凌雨微所處的暖風閣到正廳,一路上走了約莫兩刻鐘頭,亭臺樓閣左右皆是翠竹環繞,翠竹周圍,更是有着一簇簇的秋菊。
在進入正廳時,需要繞過一片清湖,這個季節了,仍可看到五顏六色的錦鯉在裡頭遊着,活潑異常。
此湖的水,是從外頭引進來的活泉,發生細細的水流聲,加上湖面上的絲絲氤氳之氣,讓人如同置身仙境。
凌雨微眯了眯眼,在雲言的府裡住了這般久,她也是明白了一些事兒。
這個太子府,看起來是簡素,但裡頭的文章卻還是大着呢。
雲言,從來不會是一個委屈自個兒的人,只是他掩飾得比較好了一些,手段更高明一些罷了。
此時,太子府正廳裡,雲言早已經坐在了主位上,看着下方兩處的人,嘴角的笑意與眸子裡的光芒,讓人不由心裡都平靜了下來。
將視線在下頭的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到一個坐在右側最前方的那個人身上,雲言眉頭幾不可見的揚了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廳裡的正中是一個蒙着紗的翠色衣裙女子,懷裡抱着一把琵琶,輕攏慢捻抹復挑,悠揚之聲從裡頭直接傳到了外頭。
說起來,雲言在太子府接待這南國使節本身並不是一件多麼妥帖的事兒,但奈何他的話一說出來,雲國禮部絲毫不敢多出一言。
本是一件不合乎情理之事,但偏偏在雲言的那副笑容下,禮部尚書還生生的將事情給應下了,應下了還不夠,還得給這位太子爺找出一個恰當的理由。
誰讓這六部都已經處於太子的掌控之下了呢,太子爺縱使看起來再如何人畜無害,禮部尚書也不傻得去拂了太子的面子。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去禮部,告知下頭的侍郎如何載錄此事,硬是將事情說得合情合理,這不,事兒忙得今夜都趕不過來,還在禮部哪兒躇着呢。
禮部尚書都沒有過來,更別說別的六部人員了,所以說,今晚這太子府,便是雲言一人爲主,凡事皆由太子府之人準備。
柳少揚靜靜地端着手裡的酒杯,沒有將之往嘴邊送去,也沒有放下,就這麼停在了那裡,似乎在想着什麼。
雲言手裡的玉骨折扇輕輕一拍,在榻座上點了點,目光落在了門口處,幽深異常。
突然,那坐在主位上的人站了起來,在場之人皆是一驚,沒有料到他的動作,一個個望着這個原本在上頭坐的好好的人,只有柳少揚,還在那裡端着酒杯,對這個動靜置若未聞。
但馬上,他們便反應過來,雲言所做是爲何了。
凌雨微一襲粉玉色宮裝款款的從門外進去,還沒有走過幾步,便看到一個白袍的男子站在門口,眼角帶笑。
微微一頓,凌雨微便懂了雲言的意思,盈盈地走到雲言身邊,兩人互相行了禮,便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看着一襲白袍,廣袖上有些暗紅色的文龍花紋,頭帶五龍鑲金白玉冠的雲國太子與身着粉玉宮裝,姿態婀娜的自家公主同時進來,南國使者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南國皇婿不由大爲滿意。
一國太子,能夠在自家公主到來之時起身相迎,兩人看起來也是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的一般,不得不讓人讚歎當真是天作之合!
他們並沒有太曉得裡頭的門門道道,心裡便大爲滿意,一個個相繼起身,同自家公主行禮。
在這些人面前,凌雨微沒有一絲怯懦,禮數一絲也不差,在走到柳少揚身邊時,更是揚脣一笑。
“丞相大人,別來無恙。”在柳少揚行過禮後,凌雨微輕聲道,仿若久別重逢的好友一般。
看着這樣的凌雨微,柳少揚心裡不由掠過一絲複雜,他不知道曾經讓他覺得孱弱的女子今日會如此的站到自個兒面前。
其他的南國使節沒有多看過凌雨微,但柳少揚不同,他在南國皇宮出入自如,在宮裡也安排了一些人,自然是曉得以往的人是如何的。
只是幾個月不見,竟是有了如此之大的變化,當真是不得不歎服造物者的神奇,也不得不感慨,這世上變得最快的不是別的,就是人心。
想到這,柳少揚便不由想到那個原本該去看的那個女子,不曉得她是如何了,只怕……
心裡一堵,柳少揚淡淡道:“許久不見,公主氣色看起來比以往好了太多,陛下若是知曉,定然也會欣慰不已。”
凌雨微一頓,嘴角的笑也有些不自在了,原本以爲就算是沒有多麼熟貼,他也能夠笑臉以對。
見着了面,才知道,自個兒在他的心裡還是那麼的陌生。
怔了怔,感受到身邊另一個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凌雨微頷了頷首,繼而隨着雲言走到主位落座。
看到兩人的背影,柳少揚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明的光,坐下時,便已恢復如常。
接風宴接風宴,說到是用來接風洗塵,但到底是爲了什麼,恐怕也只有那麼幾個人曉得了。
南國的使者早就來了,卻沒有辦這個接風宴,只等着柳少揚一來,這筵席便辦得有聲有色。
南國先發的使節先前也有些不解,他們來了,雲國太子便這樣將他們晾着,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但安公公過去稟告時的一段話,卻讓他們不由得心悅誠服。
安公公當初的話是:“太子殿下以爲,大人們遠道而來,本爲祝賀,待得人員到齊,便是一個圓滿,想必公主殿下也能夠感到欣慰。”
衆人想想,可不就是如此嗎,今夜裡一見這場面,心裡的不愉快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筵席中,觥籌交錯,歌舞昇平,南國使節們互相推杯交盞,說着一絲祝願的話,雲言也是笑着迴應,目光柔和。
只有兩人,一個神色冷淡,一個神色幽幽。
將手裡的酒杯放下,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的轉動着,雲言眸子若有若無的掃過身邊的凌雨微,然後又落到了下頭的第一人。
看着那個一襲深藍色錦服的男子,雲言眼裡閃過一絲莫名的光,暗暗的點了點頭。
怪不得能夠讓身邊的這個女人如此魂牽夢繞,就是做下這等事,也要這個男子,以往便知道他不一般,如今看來,更是不凡了。
在這兒的所有人,皆是飽休實息的,只有他柳少揚是晌午前才進的京,然後到了驛館處。
說到底,他纔是那個需要接風之人,也可以說,這個筵席,本身就是爲他而設。
雲言曉得這個男人是一路疾馳而來,否則那匹上好的百里良駒不會在他下馬後便倒地而亡。
只是,即便是如此,短短的幾個時辰內,他便又是如此的一副謙謙姿態。
雲言曉得自個兒在別人眼裡便是如沐春風,人畜無害的翩翩君子模樣。
但他不得不承認,柳少揚單論氣度而言,着實是個能夠讓人歎服的男子。
這個男人,你可以看得到他的憂慮,可以看得到他的才華,他不是那種不敢讓人接近的那種如同在雲端之上。
反而,有時候,他能夠讓女子感到心裡很安寧,因爲這樣的他,更讓人覺得真實。
凌雨微便是真的喜歡上了柳少揚的這一點罷。
席間,柳少揚起身向雲言告歉,需要出去一趟,雲言哪裡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揮了揮手便讓人帶了他前去。
半柱香後,凌雨微也起身告辭,說是有些睏倦,需要早已回去休息。
雲言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繼而便點了點頭,還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再吩咐廚房給她準備燕窩。
凌雨微一一笑着應下,然後轉身出去雲言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着下面空出來的那個座位,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南國使節自然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覺得雲國太子甚是貼心,對公主關懷備至。
柳少揚如廁回來,走在領路的小太監身後,眸子平靜得如同夜色下的水。
看到那離自個兒越來越近的人,凌雨微捏了捏手裡的東西,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柳丞相。”一處岔路口,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個兒面前的人,柳少揚英挺的眉頭幾不可見的挑了挑。
“你先去一旁候着罷,稍後再過來。”沒等柳少揚做出反應,凌雨微再度開口道,只是這一次是對着領路的小太監說道。
小太監早就得到了雲言的指示,行了禮後,恭恭敬敬地走到一旁,將這一處安靜地留給他們兩個。
柳少揚顯然沒有想到凌雨微會這個時候出來,“公主可是有何要事?”語氣淡淡,君臣之禮。
凌雨微心裡一澀,看着柳少揚的眸子也有些迷離了起來,當真是,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啊……
“我就是想問問柳丞相,父皇身子可還安好,南國一切,可還安好?”縱使心裡多麼不舒服,這些年的疾風驟雨,也讓凌雨微練就了一副收放自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