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到凌坷提問,艾芸就主動介紹起來,幾年前,那時她還是一名受資助的研究員,一次偶然的機會,爲了採集一些苔蘚植物標本,從拉布拉姆峰的陸地進口進入,雖說那時也是穿戴機甲進來的,但那身機甲可沒有現在這身這麼高級,也許是立體導航出錯了,艾芸迷路之後來到這裡,很疲憊地在這裡休息了幾小時。
說道這裡,艾芸拉起凌坷的手臂,告訴他輕一點向前走,艾芸地下頭,向着洞穴另一邊,岩漿交錯的地面搜尋過去。
“你看,在這裡!”艾芸用手指着,有些興奮地告訴凌坷。
凌坷聞言地下頭去,一隻鐵褐色的六足甲蟲出現在眼前,這隻甲蟲普普通通,身體呈圓邊的五角形,頭部略尖,兩隻觸角從頭部兩側伸出,爬行緩慢,比不遠處岩漿的流速也快不許多。
如果不是機甲的全覆式頭盔遮擋,凌坷現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十分不解,開着造價高昂的定製飛船,飛了幾千公里,下潛千米深的海中,又通過漫長的漆黑穴道,艾芸就爲了帶他看這個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黑甲蟲,難道它是芝華達族的生物祖先?
艾芸回頭望了望凌坷,儘管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她知道,凌坷心中多半是不以爲然的想法,只是礙着自己的面子纔沒有當場發作出來。
“我們飛起來吧,還要往裡面走一些。”艾芸對凌坷說道:“這小東西對震動和熱能很敏感”
原本凌坷覺得兩人相處的時間過得太快,難得有次機會單獨相處,在研究院裡到處都是科研人員,很難找到兩人安安靜靜聊天的機會。
這次出來,凌坷心裡還是有些期待的,希望兩人的關係能夠更進一步,比如,從僅僅相識到成爲朋友,幸好某人對星雲院士之類的稱呼沒啥概念,也沒覺得艾芸高高在上,所以心態還算正常。
從洞穴湖中下了蜘蛛號,兩人都裝備了機甲,洞穴內又是漆黑一片,艾芸一副生物探險的摸樣,這讓一心想趁着旅遊來聊天談心的凌坷心中鬱悶,又不敢發作出來,艾芸肯停下工作陪他出來已經是好大的驚喜了,難道你還要要求更多?他也不敢有那種奢望,也許這纔是艾芸的本來面目。
凌坷小心地操縱機甲跟在後面,向洞穴更深處飛行,在夜視模式下,洞穴內的景物勉強可見,轉過一處拐角,一條數米寬的熔岩河出現面前,艾芸操縱機甲緩緩下降,在距離熔岩流不到一米高的地方停住,然後放平身體,機甲變成了水平姿態懸浮在熔岩面上。
“到這裡來,凌坷。”艾芸招呼他過去。
凌坷變換姿勢飛過去與艾芸並排浮在上面,這還是頭一次距離這麼近觀看熔岩,這段熔岩流速緩慢,暗紅的巖流中夾雜一些黑色的巖塊翻滾向前。
“你看那裡”艾芸用手指向一側的岸邊。
凌坷直接看過去,什麼都沒看到,把目鏡的倍數放大幾倍,纔看到與剛纔相同的幾隻鐵褐色甲蟲在岸邊似乎等待着什麼,兩隻觸角不停地左右搖擺,這種甲蟲似乎比較耐熱,在距離熔岩流很近的岸邊也夷然無損。
艾芸解釋說,這種甲蟲名叫鐵腳仙,翅膀已經退化,腿部力量發達,身體在短時間內能承受很高的溫度,當然,如果掉到熔岩中還是會被燒死。
繁殖的時候,因爲幼卵不能承受高溫,所以都會選在靠近水邊的地方產卵,而他們的主要食物苔蘚,卻大部分生長在洞穴的另一邊,每年產卵的時候,鐵腳仙都會冒着生命危險越過數條熔岩流前往湖邊。
“你看這隻。”艾芸用手指向一處熔岩
凌坷順着看過去,只見一隻鐵腳仙甲蟲曲起腿部,一個彈跳後準確的落在一塊熔岩流中突起的黑色巖塊上,緊接着,又跳到前方另一塊上面,這隻小蟲子很可能是算好了路徑,它幾乎毫不停留地在熔岩中漂浮的巖塊上連續跳躍,用了不到兩秒的時間就跳到了對岸,不由得令人讚歎它的計算能力。
這頭一隻的成功似乎鼓勵了其他幾隻想要通過的鐵腳仙,後面陸續又有兩隻甲蟲成功通過,不過,當第四隻鐵腳仙通過時卻發生了意外,這隻甲蟲剛剛跳到第二塊落腳點,前面第三塊巖塊卻被一個翻滾的巖泡吞沒,當這隻甲蟲想退回去的時候,回去的巖塊也被熔岩吞噬,這一下就令它陷入絕境。
因爲岩漿流動的緣故,實際上巖塊是在緩緩轉動的,爲保持平衡,鐵腳仙需要在落腳的巖塊上隨着轉動改變位置,被困在巖塊上的鐵腳仙足部很快就冒起了白煙,凌坷耳中似乎聽到了“茲茲”被烤焦的聲音。
這隻鐵腳仙鎮定異常,六足仍牢牢抓住巖塊等待着,不久後,它終於等來了機會,上游漂下來一塊新巖塊成爲它的跳躍點,經過兩跳,最後奮力一躍,不過受傷的足部還是對它的彈跳造成了影響,最後一跳力量不足,落下後有小半的身體都落在岩漿中,其他幾隻鐵腳仙跑過來把它拉出來,這隻頑強的蟲子拖着僅剩的兩隻前足和烤焦的半邊身體爬上對岸。
“它會不會死?”凌坷問道。
“不會,鐵腳仙恢復能力是超強的,七八天時間就可以長出新足。”
真夠頑強,凌坷心中對這小蟲子十分佩服。
兩人又靜靜的看了一陣,艾芸忽然拍拍凌坷的肩膀,把頭盔正對他面前說道:
“凌坷,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不管你將來會不會進中央研究院,只要不死,一切總有希望。”
艾芸雖然對凌坷接觸時間不長,但仍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感到凌坷的焦灼,在不知道中央研究院這事情以前,或許還覺得沒什麼。
當凌坷對她說起此事之後,艾芸心中琢磨一陣子,覺得凌坷對孟菲斯的衝突,還有跟風濤的衝突,多少都有肆意妄爲,豁出去就無所畏懼的感覺,這才帶他來這裡,希望能夠解開凌坷的心結。
凌坷心中在剛纔看到那隻蟲子拼命求生的時候,已經隱約有些觸動,現在艾芸說出來,終於完全明白艾芸的苦心,難得她還怕自己尷尬?找了這漆黑無人的地方,用這種極端的例子來鼓勵自己。
凌坷擡起頭,黑暗之中艾芸那清亮眼神猶如兩朵可以灼痛心靈的火焰,令人心中怦然激盪:
“謝謝你,我明白了。”凌坷如是說。
……
經過這次地穴之旅,兩人的關係好像近了一層,回到蜘蛛號上離開拉布拉姆峰,在接下來的三天裡,兩人又陸續遊覽了一些庫帕的名勝地點。
凌坷好似解開了一個心結,對於去什麼地方,看什麼風景已經不大在乎,很多地方兩個人甚至都沒有下船,只是讓蜘蛛號緩緩飛着,兩人在坐在上面東拉西扯,倒也十分融洽。
四天的時間過得很快,蜘蛛號終於開始上升高度開始返程,凌坷到此刻才感覺到艾芸是個可以平等交談的對象,不再把她當做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存在,這時候凌坷想起艾博坦讓他向艾芸求證的話題,於是隨口問出來,艾芸也沒打算瞞他,於是跟他略略一說。
倫斯聯邦公佈的七大項能域標準,都有其嚴密的理論與實驗數據支持,而艾芸在使用超級光腦進行研究的過程中,發現自己有一項不在七大項能域範圍的能力,也不知這項能力在聯邦人是否普遍存在,艾芸姑且稱它爲預知。
這個預知能力無法找到相應的理論支持,但艾芸的確感覺到它的力量,比如一個需要大量計算驗證的真假課題,即使超腦艾博坦也需運算幾個月才能得出結果。
而艾芸在艾博坦開始運算後,也許是幾小時,也許是幾天,就會有個答案從心中浮現出來,開始的幾次,艾芸以爲這只是直覺或者錯覺,但幾個月過後,艾博坦的運算結果常常與艾芸的預測吻合,經過多次驗證,艾芸的預測準確率超過百分之七十,於是後來乾脆用艾芸的結論代替艾博坦的結果,繼續下一步研究。
這樣算起來,艾芸的研究速度會比其他人快上十幾倍,甚至幾十倍,即使這裡面有一少半的結論可能是錯的,但正確的那部分足以使艾芸成爲整個倫斯聯邦妖孽般的存在,星雲研究院史上最年輕的終身院士,要知道,其他十幾位終身院士最年輕也是七十歲以上的年紀了。
無論叫它預知也好,直覺也好,由於沒有足夠的可重複驗證數據支持,這項能域是不會被倫斯聯邦承認的,艾芸也沒打算把它公佈出來,而且這項能力只在數學計算或邏輯推理方面起作用。
換句話說,它的預測範圍只是確定性的可以量化的集合,並不能預測明天天氣如何,某人幾時死亡之類的問題。
“不過,這也夠驚世駭俗的了,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應該送中央研究院研究?”凌坷隨口說道。
“他們敢!”
艾芸說完意識到這話有些傷人,凌坷不就是例子,不過無名無權而已,倫斯聯邦的戰爭特別法案只是針對普通民衆纔有效力,戰爭特別法案適不適用要看對象,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
果然是霸氣側漏啊,凌坷暗想,這院士身份還真好用,什麼時候自己能混個重要身份,不被人隨意欺負就好了。
看到艾芸似乎有些歉意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凌坷向她認真地問道:
“幫我個忙,能不能算算這期的網絡彩票頭獎號碼?”
艾芸立刻用鄙視地眼神盯向他,而某人仍舊是毫無愧色的一臉希冀的神色。
目光攻擊失效,艾芸沒好氣地斥道:“你什麼腦子?那東西根本就不是能夠通過計算得到的。”
“好好,算不出來就算了,你不要發火麼?我就是隨便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