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冤死鬼

1933年5月,磐石,日軍醫院。

一名日本軍官仔細的聽着醫生的話,偶爾還在問些什麼。

“病人是吸入灼熱氣體,導致呼吸道燒傷,需要休息一段日子。”

“櫻木少佐現在情況怎麼樣?”

“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切忌高聲說話。”

軍官敬了一個禮,拿着慰問品趕去病房。

“櫻木君,我代表岡村少將來看望您。”

“對不起,我讓將軍失望了!”

“不不不!櫻木君,你還是挫敗了支那人的活動。現在滿洲匪徒大部分都已經潰散,唯獨共產軍匪徒屢剿不滅,岡村少將很欣賞你的想法,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復。”

“我不在,誰代替我指揮?”

“就是那個關西腔的前田男爵啊,特地安排到你身邊學習的,你不知道?”

“那個書呆子?”

軍官大笑:“櫻木君你開玩笑吧,有不是書呆子的軍校生嗎?”

“呵呵,也是,那我還是快點好起來吧。”櫻木淡然一笑,好像壓根沒把這件事情當回事。

軍官跟着笑笑,說了句武運昌隆,也就回去了。

此人剛剛離去,櫻木大驚失色,叫來醫生詢問病情。

日本陸軍的系統是一個360度全封閉無死角的軍官系統,一個小孩要想成爲軍官,首先就要考取陸軍幼年學校,然後再考入陸軍士官學校,最後考入陸軍大學,這倒是跟中國科舉差不多,鄉試、會試、殿試,最後中了狀元就可以在皇帝面前宣讀自己的論文。不過大家也知道,日本人總是很變態的嘛,變態在哪裡?這套體系叫做一考定終身。大家以爲高考是一考定終身嗎?弱爆了!在日本軍隊中,陸軍要出人頭地就要去陸大,海軍要出人頭地就要去海大,而且要早點去,爲什麼?因爲你的升遷次序是按照這個排的!比如說,辻政信是陸軍大學43期第三名畢業,如果你是44期畢業的,那麼對不起,人家先提升,然後才輪到你們44期的。變態吧?別忙,還有更狠的,辻政信是43期軍刀組(天皇發一把軍刀鼓勵),如果你是第四名,呵呵,對不起,先提了辻政信才輪到你。不服?可以啊,考試的時候比這位仁兄考得好就行了。不過多說一句,辻政信是出了名的應試天才,放到中國那就是鄉試中解元,會試中會元,殿試中狀元,那叫連中三元!大明兩百多年就兩個人。辻政信除了陸大畢業的時候被黑箱操作拿下狀元頭銜外,全部是以第一名畢業的,會打仗的要比這個人能考試……你可以試試學夸父追日或者后羿射日什麼的,還能鍛鍊身體呢。

可以負責任的說,如果不是天照大神顯靈,或者你前面那個呆子拉稀了,這個成績一輩子跟着你,甩都甩不掉。岡村寧次的麻煩就在於,櫻木受傷之後,他只能用木暮男爵頂上,因爲別人都排在他後面!估計他也明白這位木暮是個書呆子,特別給他準備了錦囊妙計,讓他不要像櫻木一樣追擊,而是老老實實的修據點,修公路。

問題是,櫻木留下的局面並不差。

什麼叫不差呢?松樹溝雖然燒死了百十個日本兵,但抗聯自己損失也很大,強行軍後遭到追擊,導致不少戰士被打散、掉隊。日軍遭此慘敗,瘋狂報復,附近據點的日軍無論大小日夜追擊,等回到密營休整的時候,楊靖宇一點人數,竟然只剩下兩百多人,損失了三分之一。其中包括他的警衛員小黃,這件事情非常嚴重!爲什麼?因爲小黃知道抗聯密營的位置!一旦熬不住日軍刑罰叛變,那將導致西進以來建立的游擊區全部損失。

最終任務還是落到藍玫他們兩人身上,畢竟身手比較好,而且很有潛入的經驗。

青璃偵察經驗非常豐富,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分析。小黃是楊靖宇的警衛員,政治素養很高,人也很聰明,而且身着便裝,日本人不大可能發現他。但是由於日軍一路追趕,爲了躲避日軍的搜捕他也不可能直接追趕部隊。可能的情況只有一個,那就是小黃爲了避風頭,到附近的屯子躲起來了。小屯子人口流動少,小黃去了也藏不住,而且還容易被地主武裝扭送到警察局,所以他一定會在大屯子裡。這附近的大屯子有幾個?還真只有一個,青璃立即推斷,小黃如果沒有被捕,一定藏身在這裡,只要過去把他帶回根據地,這一趟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二人女扮男裝,只帶了兩支自來德,穿着便服就朝這座名叫東溝的大屯子來了。大屯子和小屯子的區別就在於,大屯子有集市,到了交易的時候就會有很多農民將貨物拿到集市上交易,各取所需。在這個亂哄哄的地方,藏個人還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情,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兩人就打算在這附近查探一番。

楊靖宇早先在這裡開新區的時候,留下了一個地下交通站,爲了掩護身份,她們在地下交通員的幫助下找了一份短工,也就是在茶攤倒茶。如果小黃沒有死,那麼少則三天多則五天一定會來到這個屯子買點吃的,或者打分短工湊點乾糧回部隊。

兩人以老闆侄女的身份留下幫忙,倒是給他帶來不少生意。青璃可是人民軍裡數得上的美人,大部分參軍的女兵因爲小時候營養不好,飛機場是免不了的,青璃到底是富農出身,身材樣貌都算上等。雖然爲了避免麻煩她們必須每天在臉上抹點灰,但這點小瑕疵掩不住年輕精緻的面容,如果走進一些看,還是能發現黑灰背後的春色。

那一天,並不是趕集的日子,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青璃低着頭擦桌子,藍玫幫着她打理凳子。微風輕輕拂動她們的秀髮,露出秀美的臉龐,細微的汗珠在額頭上點點滴滴,如珍珠一般點綴着美女的額頭。

她們並沒有注意到,有一雙眼睛正在看着她們。

有人說,美是沒有國界的,有人說,最美的愛情就是一見鍾情。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說話的是一名便衣男子,戴着眼鏡,略微消瘦,輕輕的坐在青璃對面,後面還跟着兩個人。

“在哪裡?”

“我想是在夢裡吧。”男子說道。

青璃微微一笑,慢慢的走過去,湊近了看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確定嗎?”

“一眼萬年。”

哐當!

說時遲那時快,青璃左手鎖喉,右手直取男子下顎,剎那間分筋錯骨,那男人的下顎就脫臼了。男子突然遭到如此打擊,本能的用手要抓住青璃,不想她順手抓住他的手臂,制住關節,只聽喀喇一聲,男子右手關節也被卸了下來。男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混着鼻涕一起流,嘴巴一張一張,活像條瀕死的魚。另一邊,那戴着便帽的隨從還想伸手摸槍,卻被身邊另一人給按住了,藍玫踩過桌子,飛起膝蓋,徑直跪到那隨從身上,當場疼得他暈過去。

這男子怎麼都沒想到,茶攤的女子怎麼會武功,而且突然對他大打出手。

“小黃,你來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青璃插着雙手,盯着他的眼睛。

小黃看着房間裡的兩個日本人,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件事情算我倒黴……”

小黃打開了回憶的閘門,倒黴從他被日本鬼子打散的那一刻就開始了,幾天強行軍下來,衣着破破爛爛的,又累又餓,可以說他已經純乎一個乞丐了。不過倒黴並沒有到此爲止,他被乞丐嘲笑了,小黃做了一個年輕人都會做的事——打架。乞丐很生氣,大罵他是個土匪,接下來,他就來到了一個叫做日本憲兵司令部的地方,一位戴着眼鏡的日本軍官親自審問他。

“額,你說是一個乞丐舉報他的?”木暮疑惑道。

“我想是的閣下,他跟乞丐搶吃的,其他罵他是土匪,然後警察就把他抓了,然後……我們發現他真的是赤匪。”

木暮哈哈大笑:“你這人真的很有意思。你在赤匪裡面,什麼職務啊?”

“他可能是個高級軍官,我們在他身上找到大筆經費。”副官低聲說道。

“什麼!”木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大筆經費,爲什麼不去買東西吃呢?喂!你不說話就是以沉默對抗,你知道皇軍憲兵隊有多少種刑罰嗎?”

小黃慢慢的吐出幾個字:“我……我是楊靖宇的警衛員。”

木暮不笑了,這簡直就是天照大神的恩賜啊!看着小黃年紀不大,木暮試探性的問道:“你年紀多大?”

“十七歲。”

“你看看!楊將軍這就不對了,十七歲啊!還應該在媽媽的懷裡聽故事,就這麼被送到這麼殘忍的戰場上,不合適吧。”

“不合適。”副官說道。

“十七歲啊!就這麼被凌遲處死了,更不合適吧?”

“當然更不合適。”小黃搶着說道。

“對嘛!小兄弟,楊將軍是中國人的這個!”木暮伸出大拇指,“但是呢,他跟皇軍有點誤會,我們都是一家人嘛,幹嘛弄得要死要活的呢?你幫皇軍找到他,從此安居樂業,好不好?”

小黃一聽,知道這鬼子沒安好心,從談吐中,他隱約感覺到這個鬼子身份不一般,而且有點二桿子,既然這樣,不妨忽悠忽悠他,總免得皮肉之苦。

“其實,楊軍長人越打越少,看到老百姓都安居樂業,時常嘆氣,現在被皇軍困住,已經心灰意冷了。”小黃頹廢的說道。

“納尼!”木暮本能的說了日語,“楊靖宇真的絕望了?!”

“現在他隊伍也被打散了,帶着幾個人東躲西藏的,連我這個警衛員都給丟掉了,手裡也沒了經費,恐怕已經逃回去種地啦。”

“喲西!好!大大滴好!”木暮非常高興,“但是皇軍必須要找到他,清除誤會,你懂嗎?”

小黃點點頭:“懂!我大大滴懂!皇軍對我這麼好,給我飽飯吃(實話),我一定幫閣下找到楊軍長,勸他歸順皇軍,共建大……”

“大東亞共榮!”-_-!

“對,大東亞共榮!”

木暮搓着手,不安的左右扭動起來,雖然是個書呆子,但他不是白癡啊,就這麼一個人,還是個叛徒,能信不能信呢?

小黃順水推舟,借坡下驢,接着忽悠:“太君,當年韓信受一飯之恩,那是千金報答,我受太君一頓飽飯,不報那不是豬狗不如嗎?要不這麼着,太君你把我捆上,我帶着你們去找。”

日本鬼子一合計,這人好像是真心投降,再說了,幾百上千的日本兵,也不怕他跑了。木暮帶着討伐隊幾百個鬼子押着小黃就出發了,爲了顯示信任,非但沒有捆,還給他一身新衣服,以示恩惠。小黃也是真賣力氣,鞍前馬後,帶着幾百鬼子兵在這附近打圈,一邊轉悠一邊還給鬼子介紹風土人情,哪裡哪裡有水源,哪裡地主錢最多,他本來人就機靈,特別能侃,鬼子也愛聽,覺得他特賣力,是真心給皇軍賣命的。

看着鬼子產生了信任,小黃趁機獻計,說這麼大隊人馬動靜太大,恐怕找不到抗聯,不如讓幾個人跟着他,悄悄的進村,這樣木暮既能立功,又能不用冒險在第一線。

木暮一想,主意不錯,同意了。

本來,小黃這麼忽悠是想讓幾個鬼子跟着自己,這樣方便逃跑,就算見到自己人也能打得過,千算萬算,那是萬萬沒想到,這個木暮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官二代,真真是做夢夢見吊死鬼死死催的,他安排大隊日軍在後面待命,自己帶上貼身副官,跟着小黃就進了屯子。木暮以爲自己是柔道部主將,纏着黑帶,又帶着槍,哪裡想到上來就碰上了這天罡地煞。

本來,青璃根本沒注意到他們幾個,小黃眼賊,一下子就認出這兩煞星,突然話題一轉,就說道這花姑娘了,那木暮聽着黃段子,又看見兩個擦桌子的小妞,還真的上去用中國話搭訕。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青璃一看到小黃的眼色就知道怎麼回事,一聲嬌喝,雙龍出海,三招五式就把這黑帶白帶全揍成斷帶,拖着收拾進屋。

真相大白,青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稀裡糊塗的就抓了一個日本男爵,還是個有身份的人!這哪裡是祖墳上冒青煙啊,這就是火山爆發呀!

“我把他下顎合上,咱審問審問!”青璃高興的說道。

這下顎一合,木暮破口大罵,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通日語,那也是真怒了,小黃不僅欺騙了他年輕的心靈,而且侮辱了他高貴的智商,並且侮辱了他精湛的武藝,要這麼捆着被日軍救走,回去這老臉也是丟進太平洋了。

那他爲什麼罵日語呢?沒辦法人到了恐懼或者興奮的關頭總是會不自覺的用母語。

青璃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就是一個耳光:“不是會說中國話嗎?”

“你們!居然敢這麼對我!我原想讓你們體面的投降,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青璃最恨這種死到臨頭還要耍威風的人,一腳踹他臉上,喝到:“小日本鬼子,來咱中國殺咱的人,搶咱的糧食,還想讓我們投降,呸!”

砰啾!

三八槍的聲音!

青璃猛然意識到,日本兵等不到木暮,很可能要來搜捕。

“哈哈!皇軍要來了!你們統統完蛋了!現在放了我,還能給你們留條命,要不然就別想見到明天的太陽!”木暮狂嘯道。

青璃冷笑一聲,從桌上拿出一根搗藥的鐵藥杵。青璃這個人,傲上而不辱下,欺強而不凌弱,她不是那種隨隨便便說讓你看不到明天太陽的人,但絕對能讓明年一丈五的雜草長到你的墳頭上。青璃能不能看到太陽不知道,但他恐怕是看不到了。

“我代表滿洲人民,判處你死刑!”

嗖!

啊!

青璃連砸三下,那木暮腦漿迸裂,紅的白的一起流出來,頭破血流渾身抽搐還有口氣,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青璃也有點下不去手了。倒是藍玫沒多少心理負擔,對着那個還在昏迷的鬼子,手起刀落,再用力一擰,喀嚓一聲,胸骨就跟着心臟一起碎裂了。

三人在老闆的協助下,扒了木暮身上能做身份證明的物件,又將這兩具沒死透屍體草草埋葬,一溜煙的跑出了屯子。

鬼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附近反覆搜索了半個多月,又派出大量便衣特務,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另一邊,藍玫是這三人裡面心情最好的,因爲她們剛剛立了大功,這可是華族,跟普通日本兵是兩回事!消息傳出去對抗聯的聲勢有很大幫助。

“姐,這下你能幫我說說了吧。”藍玫嗤嗤的笑道,“我們可是立了大功,昇華一下革命友誼總是沒問題的吧。”

青璃摸着這丫頭的腦袋,問道:“你有多喜歡?”

“嗯……看不見的時候呢,就特別想,擦桌子也想,擺凳子也想,要見到了呢,又特別不想……”

青璃笑了:“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有心上人了怎麼辦?”

“他敢!他要是有心上人,我……我就讓她消失!”

青璃若有所思,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她:“如果這個人是姐姐怎麼辦?”

藍玫眼裡突然露出震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就笑了:“不可能,姐姐最疼我了,要是姐姐,那我就抹自己脖子,手起刀落……”

青璃用力的擼着她的小腦袋,佯怒道:“看你敢胡說,嚐嚐姐的獨龍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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