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貝被單獨送回了羈押室.”能交代情況了嗎?”賀幹部把自己舒服地綣在了椅子裡,好整以暇地看着道明臣.”給我支香菸好嗎?”道明臣說道.
賀幹部從中山裝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包香菸,遞了一支給道明臣,給他點上了火.”你想知道什麼?”道明臣被煙霧薰的眯起了雙眼.”那天的廣場上的有組織的大規模流氓械鬥是不是你也參與了?”賀幹部顯的很高深莫測.”呵呵”道明臣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得問你們了,當時是你們把我抓來的,而且是不由分說,你是怎麼看這件事的?””我知道你很會說話,我來之前也大致上瞭解過了你這個人,你的情況,包括你在前天組織的這場大規模械鬥,我們早在前一段時間其實就已經掌握了情況.”賀幹部一臉的”你早被我看穿”的表情.
坐在一邊的陸泊齡明顯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神色中有掩飾不住的不自然.”掌握我的情況?”道明臣很詫異,”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麼?””你以爲你是什麼好人?”賀幹部鼻子裡發出一聲很不屑的聲音,”你做過的壞事情簡直就是罄竹難書!””污衊!”道明臣一臉的平靜,”這是污衊!””那我來問你,你在部隊虐殺戰俘也是污衊嗎?”賀幹部叮住了道明臣的眼睛問道.”我是軍人,殺戮對我來說是天職,不會殺人,國家養我不如養條豬算了.””戰俘應該受到日內瓦公約的保護.”賀幹部提高了音量,神色凜冽不可侵犯.”你錯了,我殺的並不是戰俘,那是來滲透的敵特,是來殺害我們醫務人員和傷兵的敵特,而且其中甚至還有我以前俘獲過的女特務.你說這樣的人留着不殺豈不是禍害?”道明臣的目光落到了惠惠的臉上.
惠惠的臉色一片蒼白,眼神也變的陌生起來.”狡辯!”賀幹部喝道,”軍人必須要有紀律性,我也是行伍出身,沒有紀律的兵是什麼?是野獸!你這樣的行爲槍斃你也不爲過!””你今天坐在這裡,怎麼說都是你有理.”道明臣悲憤地問道,”我參軍入伍,父母親是右派,在秦城蹲苦窯,一起入伍的兄弟死在了越南,就是這個紀律,害的我四大皆空.我們的生活怎麼過?國家考慮過嗎?79年犧牲在越南的戰友你知道有多少?今年是86年了,再過三年馬上就要十年了,你知道有多少貧困的家庭的父母,甚至連去雲南的麻栗坡烈士公墓看一眼自己兒子的墳墓的錢也出不起嗎?””這就是你走向墮落的理由嗎?這就是成爲社會的害羣之馬的原因嗎?你讀的書呢?你受的教育呢?你的父母既然是右派,應該也是有文化的人,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敗類?”賀幹部鄙夷道.”黑幫分子怎麼了?”道明臣的脖子上昂起了一條青筋,”我就是黑幫分子.我們也是憑自己的雙手吃飯,我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我創建的龍騰社團,一年之中,趕跑了新疆人,就是那種推着小車,挎着庫車短刀賣糖膏,葡萄乾的新疆人,你知道這幫新疆人是怎麼做生意的嗎?你知道他們平時是怎麼流竄在中國各地的嗎?他們的糖膏你只要稱了一塊,就是十幾塊錢,你不買,可以,他們的刀子就會亮出來.他們給社會的治安帶來多大的隱患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們的督察組在哪裡?我趕跑了天都火車站最狂的扒手團伙,現在的天都火車站,找不到一個扒手的痕跡,整個京天線,有哪個火車站有這麼好的治安?而在一年前,這個火車站被人稱爲什麼?京天線好坐,天都難過!那時侯,你們這些犯罪的剋星又在哪兒?我在城西地界,我的手下全是拿着正當工資,不偷不搶,我們做正當的生意,我的建材門市的價格一直是市場價格供應給建築商,西城在興建的高樓大廈裡,有我的血汗.我從來不欺男罷女,我也從來不惹事生非,我的翻身村聯防隊,常常義務地幫助公安在夜間巡邏,抓獲過不少的小偷盜賊,難道這也是犯罪?現在的西城的治安形勢,比起一年前可是好過不少了吧?我自己花錢在翻身村往市裡的道路上栽種綠化,我的付出有沒有見到過回報?我解決了我的村子裡所有勞力的工作問題,天都這麼多偏僻的村子,有多少象我的村子這樣全部實現脫產變工人的?而在一年前,他們是被別人怎麼稱呼?”黑屁股”!有人對我的付出講過一句好話嗎?有過一句稱讚嗎?難道加入了黑幫,就一定成爲一個終生的污點,難道加入黑幫,就非要魚肉鄉里,橫行無忌,天怒人怨?你對黑幫的理解太過於狹隘了吧?”賀幹部怔住了,他沒有想到道明臣居然能滔滔不絕講出這麼多的名堂來,一時間,似乎聽起來也十分有道理,不由的一時語塞.好在他也是見過了世面的人,馬上把話題岔開了,”那我問你,你說你做了這麼多的好事,那你爲什麼還要搞這種大規模的械鬥?如此惡性案件,就是在八三年嚴打之前,也是很罕見的,不管你怎麼狡辯,你也逃脫不了干係,逃脫不了法律的嚴懲!””你也不要繞圈子了.”道明臣冷笑道,”明白點告訴你好了,就和你們的官場上的鬥爭一樣,我們流氓也一樣有鬥爭,大家都是一個目的,就是扳倒對方,這樣的場面也就是一次性出現,一了百了,只不過給你抓到了現行,由的你說的嘴響.””那你是承認咯?”賀幹部狡猾地說道.”我承認個吊!”道明臣傲然說道,”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你還真夠蠢的,我們江湖有自己的規則,與時俱進,但傳統仍然是傳統.我只告訴你,天都要是我來當家,就絕對不會出現那些雞鳴狗盜的事,我會把天都管理成一片淨土,我那樣不也是一樣配合你們的工作嗎?””謬論!謬論!”賀幹部臉都被氣紅了,他把中山裝的口子都撕開了.”我說的是實話.你如果真的是爲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不妨考慮一下,我這人出來混,就靠三樣東西,夠義氣,夠猛,夠錢多.只要答應放了我們仨,我馬上奉上三十萬,你們一人十萬!”道明臣眼神掃過,陸泊齡的腦袋低了下去,尷尬地咳嗽了起來.”公然的行賄?你你”賀幹部手指連續地指着道明臣,整個人已經驚呆了.”十萬塊跟前誰也不是人!”道明臣靜靜地說道,”我這次是被人下了套了,按說我不該到這步的,我也透個底給你,實在不行,我還是可以找人來抗罪,你還是不能把我怎麼樣,明着跟你說吧,就是把我抓起來,判個死刑,我的錢砸出去,還是能變成死緩,還是能變成無期,還是能變成有期,更何況”道明臣狡猾地笑笑,”你還沒什麼確鑿的證據指正我就是主謀,現在的雷猛已經被我趕的走投無路,肯定跑路了,我完全可以一推二五六,他也在上頭有人,但我們這種江湖人,全是馬前卒,沒有利用的價值,第一個辦你就是這些所謂的上頭的人.我推心置腹的和你說這些話,你應該考慮考慮.”賀幹部已經從慌亂和暴怒中平靜了下來了,”我帶來了你前天被我們抓獲時身上攜帶的軍刺.”賀幹部從手畔的皮包中拿出了一把軍刺,從考究的皮套中緩緩將軍刺拔了出來,三棱軍刺的中央有用白寫的”保家衛國”,”道明臣,你今天自己看着這把軍刺,這是你當初在越南時的武器吧?你撫摩着自己的良心說,你今時今日做的一切,對的起這把軍刺上的字嗎?”道明臣的視線凝固了,軍刺上的烤藍已經被磨蝕,露出刺眼粗糙的白色,上面的劃痕,凝聚了歲月.”我今天可以自豪的宣稱——”道明臣嚴肅莊重地回答道:”我對的起自己的良心,我對的起軍刺所賦予我的責任.”賀幹部神色複雜,面上的肌肉都在痙攣了.”好好想想我話吧,我爬到今天,早已經豁出去了,我這條命老早就不應該活到現在了.抓了我,整個天都又要羣雄逐鹿,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到時是誰倒黴?還不是無辜的百姓.你要是有點爲人民服務的良心,自己回去考慮考慮,好好的考慮考慮吧.我不是求你,我這輩子從來不求人.天都的黑道與其這樣下去,不如交給一個不會魚肉鄉里,敲詐勒索的好流氓手裡.”道明臣說道.
賀幹部還是沒說話,胸口在起伏,不知道是壓抑着怒火還是在思索.”我有句話,還得告訴你.”道明臣補充道,””爲流氓一任,需造福一方”.這是我對流氓事業的理解.””不打擾你們了,我先回去了,你們自己想想吧!好好想想.”道明臣意味深長地笑笑,”這裡反正都是熟人.”道明臣看了一眼惠惠,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將永遠的失去這個女孩了,幾乎在一瞬間,不甘,無奈,鬱悶,所有的愁緒幾乎全涌了上來.”我這是怎麼了?”道明臣心裡問自己.”既然目標是地平線,我就註定把背影留給這世界.”道明臣對着惠惠輕輕地說道.
惠惠的淚花一下子涌了出來.”流氓!”惠惠幾乎是喊着說道.
道明臣淒涼地笑笑,想說點什麼,又什麼也說不出口,心裡堵的難受.”有件事本來不想告訴你的,現在想想還是告訴你吧.”賀幹部擡起頭說道,”國家關於右派平反的指示已經下來了,你的父親道大海以前蒙受的冤屈已經昭雪,省委組織部決定,讓他官復原職,繼續迴天都擔任原先擔任的副市長的職務——他現在大概已經在秦城迴天都的路上了.””是嗎?”道明臣眉毛略微挑了挑,神色依然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