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頭,不得不落下白子。
歸來的低氣壓已經到了極限,他恨鐵不成鋼道,“你的白子放在這裡,是自尋死路。你要我說多少遍,下棋必須專心。”
我惶惑地看着他,只見他面色發白,青筋微顫,顯然氣得不輕。
“那我重新下。”我訕訕拿着白子,準備重新落子。
“聶影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歸來隱忍的怒火似乎達到了極限,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總是這般漫不經心,怎麼對得起……?”
我擡眸望着他,深深探究道,“對得起誰?你想說什麼?你有什麼事瞞着我?”
歸來一語頓塞,瞪大的眼睛帶着些許空洞,顯然對我連發三問氣惱不已。
他甩了甩袖子,用力扔掉手中的黑子,負氣道,“你果然比不上影公主。她不僅無師自通,舉一反三。更重要的是,她對學習從不會漫不經心。師者傳道受業,弟子的心全然不在。真不知道我爲何要費這些神。”
他心情不虞,長袖一揮,幾乎將整個棋盤掀掉。
“我……”歸來的反常,讓我心中濃濃的疑惑越發加深。
我反詰,“可我並沒強迫你教我任何東西,不是嗎?你貿貿然衝進九州,每日讓我學習琴棋書畫,還讓我反覆誦讀古籍,總得告訴我原因吧。”
“你……”歸來漲紅了臉,奮力扔掉一顆黑子,將一側的石碑擊碎,拂袖而去。
我茫然地看着焦灼的他,越來越迷糊了。
爲何最近我身邊的人,都那麼奇怪?
更重要的是,佑兒已經三天沒有見我了。真的有那麼怨我,還是他出了事?
我捂着胸口,心臟悶悶地疼。
“阿影,該喝藥了。”鄧凱從樹蔭間走來,手裡依舊端着深藍色的藥汁。
我眉頭微微皺起,乖順地拿着藥碗,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可是,我看着那藍色的液體,心中就是揪痛。
猶記得,我似乎與誰探討過,那到底是什麼。可該死的,我竟然想不起來。
且,從我醒來起,每兩個小時,就要
喝下一碗藥。
這淡藍色的液體,幾乎成爲我身體最重要的營養來源。我像吸食了罌粟一般,根本戒不了這種味道。
“最近氣色好了不少,看來這藥是靈驗的。”鄧凱語氣輕鬆,小心把藥碗收了起來。
我點頭,“這藥是佑兒爲我準備的吧?我的佑兒總會有法子讓我恢復起來。”
脣間帶笑,卻是猜忌與惶惑。
抱歉了鄧凱,你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果見鄧凱臉色有些僵硬。
我脣角露着微笑,“你說佑兒去人間遊玩。因爲和我吵了一架,心情不虞。就連陵魚,也去給他當了嚮導。他有沒有說幾時回來呀?”
鄧凱面色一僵,連手都漏了一拍,乾澀地搖了搖頭。
“我醒來都三天了,卻沒見過佑兒一次。這孩子難道還在和我賭氣,要永遠不見我麼?”我對鄧凱嘆息,“我想對他道歉,他不給我任何機會,這如何是好啊?”
鄧凱站起身,準備離開。
我拉住他的衣袖,不解道,“我每次對你打聽佑兒,你就躲開。今天一定得給我說明白,不然我就自己出去找他。”
我這話,也是賭氣了。
鄧凱無奈,重新坐回我身側,有些不自然道,“阿影別鬧了。或許佑安有自己的事吧。孩子心性是這樣,一個不順,就會鬧小性兒。再說他從出生到現在,還真的沒見過人世浮沉。去歷練歷練,也不是壞事。”
“但他還那麼小啊?”我着實不甘心。
鄧凱已經堵住我的話,“有陵魚陪着,你不必擔憂了。他不會有事的,放心好了。”
我心中焦躁,不安道,“可我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我真想出去找我的孩子,我不該讓他離開我身邊。”
說完,我便站起身,真的望大門方向走去。
就在這一刻,鄧凱已經拉住我的手,急促道,“你都是當母親的人,還如孩子般急躁?慕佑安可是人神共懼的鴻蒙聖嬰,一顆七巧玲瓏心洞察秋毫,哪裡會出什麼事?”
“我實在坐不下去了,我要去找我
的佑兒。鄧凱,你能不能幫我?”
我祈求地看着他,希望這個一直保護我的男子,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鄧凱面露難色,有些無奈道,“你身體還沒康復,離開九州根本不安全。如果你真的關心他,就應該在這裡養好身體,等他回來。”
我泄氣地轉過身,哀怨道,“一天見不到他,我就不安心。鄧凱你知道嗎?我做過一個夢,夢見佑兒割開自己的手腕,親自給我喂血。每次想到那一幕,我就心驚肉跳。”
我當然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可是,我能感受到那個場景的真實和可怖。
鄧凱瞪大了雙眼,目瞪口呆。
“那個夢太真實了,我真的無法承受。我怎麼能夠飲下自己孩子的血呢?那是多惡毒的人,纔會喝自己兒子的血啊?”
我的情緒,已經非常激動了,眼睛也開始泛酸。
“我的孩子太孝順,所以我纔會做那樣的夢,是不是?”
鄧凱被我跳脫的思維震住,他死死捏着藥碗,嘴脣抿得很緊。
我心頭忽然一震,卻逼近了真相。
果然,是這樣麼?
“你告訴我,這個藥到底從哪兒來的?”
鄧凱死死護着藥碗,卻欲蓋彌彰。
“真的是,佑兒?”我顫抖地拿着藥碗,發出一聲淒厲的質問,“能夠拯救我的,是世間最純粹的鮮血。我的血,可以讓慕長安凝魂。那被我孕育的孩子的血,難道不是更寶貴麼?”
我的牙齒在打顫,胃部翻江倒海,就連血液,也開始逆流。
這真相,難道不是晴天霹靂麼?!
我真是最愚蠢的傻瓜,佑兒那麼孝順,怎麼會離我而去?
唯一能讓他離開我的理由,是他無法再陪着我。
“他在哪兒?”我拉着鄧凱,發出一聲嘶吼,“你要瞞着我到什麼時候,要到我看着孩子的屍身,還是要我喝光他最後一滴鮮血麼?”
無助而殘酷的聶影,在這個時刻,多像狼狽的劊子手,一點點吞噬掉孩兒的血肉。
怪不得,怪不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