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有我在呢
“照片裡的兩個人對於我來說, 是最重要的人。”她把重音落在了‘最重要’三個字上，而後看向在角落裡顫抖不已的慕琛。
“多可惜，你都不記得了。”
“不過, 沒關係, 所有的一切……我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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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要也是我丫頭該有多好。’
‘小嫣還沒回來, 你去她房間等她吧。’
‘那丫頭家裡條件似乎不錯吧, 你知底兒麼……幹票大的吧。’
‘唐嫣, 別給你臉不要臉！你他媽不過就是個沒人要的賤貨！裝什麼清高玩兒什麼人性光輝！’
很多很多聲音不斷的在慕琛腦海中盤旋，拉扯着她僅存的意識，讓她頭痛欲裂。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話語偏偏你卻沒有絲毫的記憶，只覺得心中的痛苦如潮水, 幾乎就快要將人沒頂。
耳中的轟鳴聲越發尖利, 周圍的聲音漸漸從意識中抽離。感官失靈, 只剩下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在身體內迴盪不歇。
“那麼現在有請新娘子最重要的朋友，席慕琛小姐, 爲新人贈言。”司儀一聲令下，周圍的人們都鼓掌叫好。
失神中，慕琛被起鬨的人們推搡到了新人身旁。
所有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只有她，只有她慘白着一張面孔, 偏還曝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下。
慕琛握着話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要逃跑腳下又寸步難行。她手足無措的望向一旁微微笑着的唐嫣, 想要尋求幫助, 卻發下對方笑意更深的對着她, 動了動嘴。
看着她開合的嘴，慕琛跟着她的口型拼湊着音節。
“殺……”
腦海深處一些破碎的片段漸漸浮現, 拼湊貼合，顯現出一幕完整的畫面。
“你他媽還不給我過來！非逼老子自己動手是不是！”男人怒吼着走向在牆角縮作一團的少女，滿頭滿臉的血在不甚光亮的屋子裡顯得尤爲猙獰。
“不要不要！爸爸我錯了！”女孩曝露在外的皮膚上啜着大片大片的青紫，看到男人走向她時，顫抖着向着早已無路可退的牆面拼命的縮着。
“誰他媽是你爸！你個賤種！”男人用手腕蹭了蹭已經順着額頭流到了眼睛裡的血，然後衝着地上啐了一口，接着說道“我跟你可沒有血緣關係，呵。”
男人走到了女孩跟前，強硬的拉住了對方的手腕，將她拖了起來。
“給你臉不要臉。嘖。”
拉扯間女孩的衣服在胸口處的扣子被扯掉了，男人獰笑着瞄了瞄，說：“你讓我放過她，那放過那丫頭有我什麼好處啊……”
慕琛趴在半掩的門外聽着門內的動靜，可放在門上的手卻剋制不住的顫抖。屋外陰沉沉的，屋內又沒有開燈，慕琛根本就看不到屋內的情形，只能靠耳朵去聽去想象。
“爸爸……不要不要……不要！！！！！！！”
徒然拔高的尖叫聲驚得慕琛放在門上的手一抖，那門便緩緩的開了。身後劈過落雷，瞬間照亮了慕琛眼前的夢魘。
門內，女孩被摁倒在地，而男人正坐在她身上撕扯着她早已破敗不堪掛在雙臂間的衣服。慕琛有些記不得自己是如何邁動了重如磐石的雙腿，也不記得手中的木棍是何時出現的，那段空白的記憶後，只剩下倒在地上再也動彈不了的男人，和自己手中染滿了鮮血已經斷成兩截的棍子。臉上一片溫熱，噴濺的血液順着她的眼角劃過臉頰，濃重的腥甜味直衝鼻腔。
慕琛曾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初那場景，可事實在不經意間她竟忘得一乾二淨。
這麼多年後的現在她被過去的記憶驚嚇的兩腿發軟。一幕幕畫面如同快進的電影不住的在眼前劃過，眼淚決堤模糊了視線，手中的話筒再也無力去握住。
刺耳的聲音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擡起雙手掩耳，待再一擡頭，那站在新人旁邊的女子卻已跑向門口。
尹中冶下意識的邁出了一步，想要拉住衝出去的慕琛，下一刻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中冶。”新娘子笑顏如花，只柔聲喊了他一聲，他便卸了全身力氣和剛剛下意識繃起的神經。
他是新郎，這是他的婚禮，他還能去到哪裡……
“抱歉各位，慕琛……席慕琛小姐她不太舒服。”尹中冶拾起了剛剛掉在地上的話筒。
那話筒握在手中冰涼冰涼的，竟沒有一絲體溫殘留在上。尹中冶緊了緊手中的話筒，衝着身旁的新娘子笑了笑。
沒有拿外套，沒有取寄存的包，慕琛穿着一身單薄的衣服就衝進了大雨裡。
天氣預報明明是晴天，可這雨下起來卻沒有絲毫含糊。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刺得皮膚生疼，但好在也隱藏了所有的眼淚。
漫無目地的在街上一味的走着，慕琛腳下一沒留神10釐米的鞋跟竟斷了，整個人失控的栽倒在地，膝蓋擦得盡是血跡。
大雨裡，周圍的人們行色匆匆，誰也沒有空閒去關心一個一身名貴禮服栽倒在地的女人，就算這場景是多麼的與景不合。
膝蓋上的血、漫出眼眶的淚水，通通都被這淋漓的大雨沖刷的乾乾淨淨，可慕琛心中的情緒卻只是一味的積攢，沉甸甸的、苦澀得讓人絕望。
“你想要繼續在這裡坐到什麼時候？”樑音撐着傘走到慕琛身後。
然而對方卻一動未動，依舊眼神空洞的盯着前方。
樑音皺了眉頭，也不說話，就站在她身後看着那背影。
許久之後。久到她手機響了無數遍、久到雨勢漸弱、久到他看到她肩膀不再抖動，他便把掛在手肘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背上，扶着雙肩把人拉了起來。
“我送你回家。”
唐嫣對慕琛的恨意，樑音早就有所察覺，可他並未察覺的是，這恨意居然如此之深。他從沒有問過唐嫣，爲什麼對慕琛抱有恨意。
最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麼？他曾是這麼想的，可如今……
車上，慕琛一直在不住的顫抖，樑音擡手將空調調高了2度，可身旁那人的情況卻沒有絲毫改善。
皺了皺眉，一腳油門下去，車速又快了些。
“你……其實可以跟我說說的。”他打着方向盤，狀若無意的問道。
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答案。他正打算再度開口，視線餘光卻瞄到她扭過了身子，背對着他。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只得生生嚥下。
“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密閉的車廂內，溫度有些高，氣氛卻很冷。
慕琛不是沒有注意到對方額角沁出的薄汗，也不是沒有注意到窗外後退的更加快的景色。剛剛爲她撐傘、幫她取回落下的外套和包，甚至是剛剛那話語中佯裝出的無意。這一切的一切，她卻連句謝謝都說不出來。
“……你不會想要知道的。”她再次重複道。這一次，聲音卻更小了些，狀似呢喃一般，縮在椅子上的身子隨着話語也更加縮了縮。
樑音聽到這話，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席慕琛啊席慕琛，到底，是我不想知道，還是你不想讓我知道呢……
拖着行李匆匆忙忙的打開門，謝書懿把手裡的東西一扔就衝進了屋子裡。
天幾乎已經大黑，屋子裡卻沒有點燈，空氣裡安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可謝書懿就是知道，她回來了。
他打了無數通電話始終沒有迴應，心裡的擔憂也隨着電話撥出去的次數而一點點膨脹。直到清楚打來電話，這種讓他幾乎快要崩潰的感覺終於累積到無以復加。
本來只是打算告訴慕琛自己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可那之後他卻再也坐不住了。衝到機場定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客廳、臥室、浴室、廚房……依次的找了過去，最後腳步又回到了臥室門口。
窗簾被嚴嚴實實的拉了起來，不透一絲光亮。房間看起來黑洞洞的黑洞洞，壓抑的令人窒息。謝書懿並沒有打開燈，甚至沒有摸向牆壁，他只是憑着感覺蹭到了牀邊，然後沿着牀的邊緣走到了牀和落地窗之間的縫隙。眼睛適應黑暗後，果然看到那裡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抱着膝蓋縮着身子躲在那裡。
看到那身影完好的出現在自己眼前，謝書懿這才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卻也不禁苦笑。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呢……這丫頭竟會牽動着自己所有的情緒……
他嘆了口氣，也跟着坐了過去。
似乎是覺察到了周圍的聲響，慕琛疑惑着擡了頭，只一眼卻剛好陷入了謝書懿那溢滿了寵溺的眸子。
他溫柔的笑了笑，說：“我回來了。”
只一句話，她卻紅了眼眶。
謝書懿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個人此刻是多麼的憔悴，面色蒼白、脣無血色，可眼睛卻是又紅又腫，滿臉的傷心與絕望讓人不禁心中一緊。
他皺了眉頭，有些心疼的說道：“哎哎……這是怎麼了……”伸手將人撈進懷裡，安慰的拍拍後背“傻丫頭，有我在呢。”
聽了這話，慕琛本還強忍着的眼淚，瞬間便決堤了，就如同那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的砸了謝書懿一肩膀。
邊拍邊安慰，可肩膀處傳來的溼意卻是那麼真實。謝書懿不僅是皺了眉頭，心中某個角落竟也因爲眼前丫頭的眼淚而痠痛難過起來。
他不在說話，任由慕琛在她懷裡抽泣，哭的撕心裂肺用盡全力。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用力的擁了擁她，陪着她一起難過。
直到懷裡的人兒不再顫抖，他才鬆了鬆自己用力到有些麻木的手臂。
看着低着頭不敢看向他的丫頭，他笑了笑說：“是因爲我連夜趕回來，太感動了麼……”
“連夜……”慕琛一張嘴就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到了，趕緊封了嘴巴，有些忐忑的望向對方。
可謝書懿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依舊溫柔的笑着。看着眼前哭紅了眼睛和鼻子的臉，他不禁覺得好笑，一擡手便揉亂了她的劉海。
“恩，連夜。”
餘下的，便是一個笑而不語只盯人，一個低頭臉紅不說話。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視線裡、心裡，滿滿的，都是對方。
“你肚子餓不餓……”最終還是謝書懿先打破了這漸漸變得尷尬的氣氛。他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等了許久，也未等到慕琛的迴應。謝書懿有些疑惑的低頭看她，卻見她依舊是那副姿勢，低着頭望着地板。
“慕琛？”
“你……”慕琛未看他，一張口便覺得乾澀的喉嚨瞬間一痛“你不問我爲什麼？”
謝書懿輕聲笑了，後伸手拉起了慕琛，順手替她整理着衣服，邊反問：“你希望我問麼？”
慕琛再度陷入沉默，她盯着謝書懿的表情微有些驚訝，卻也並不明顯。
“那……你想說麼？”
謝書懿說這話並未期待得到答案。於是，說完他只是笑了笑，伸手在她發頂揉了揉。
“吃咖喱吧。”說完轉身走向門口。
但還未走到門口，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了腰。
“謝謝……”
那話語隨胸腔微微震動，經由謝書懿後背的皮膚傳入了胸腔裡跳動不歇的心臟。
咚。咚。咚。咚。震耳欲聾。
【欲知後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