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在洛陽北郊的一條僻靜的小巷中,有一幢別緻的小庭院,從外表看,這幢叫“賦閒居”的小院很是平常,這裡沒有雕樑畫棟的獸頭大屋,也沒有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門前連石獅子都沒有,與普通百姓的家沒有二致。
這座賦閒居大門常關,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周圍的居民開始還有些不解,想打聽一下主人的情況,可是院牆很高,無法攀爬上去;想站在門口傾聽一下,可什麼聲息也沒有,似乎是個空宅子。只是最近一些日子,他們經常看到有人出入,可是這些人來去匆匆,並不與人答話,似乎很神秘。他們哪裡知道,這是秦王李順在洛陽的住所。
李順在泰安環形山逃走以後,見林三徑敗局已定,曲二胡又與自己不是一路人,江湖刑部還在抓捕自己,連忙帶着人溜了,這方面他是很有經驗的,一口氣跑到了洛陽,一頭扎進賦閒居,不敢拋頭露面。
過了一陣賦閒的日子,李順又坐不住了:他從皇宮內部得到了絕密消息,當權的幾個太監簇擁着皇帝離開潼關,已經到了三門峽,他們還將到澠池、洛陽一帶巡視。
李順一陣狂喜: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把皇帝和那些太監們一鍋端,這天下不就是自己的嗎?他馬上召集自己的得力干將商討對策:不是考慮是否動手的問題,而是考慮如何動手的問題。
侍衛頭領童立裡、章立早等人主張在澠池動手,而現在的軍師廖如神一直不置可否。——廖如神已有六十多歲,矮矮的,胖胖的,不苟言笑,眼中經常流露出深沉的目光。他原是老王爺身邊的人,現在跟了李順。
而藍柯人也還是軍師,可是得知他已經入了青龍派,李順哪敢再重用他?這等重要的會議就不再讓他參加了。——藍柯人是腳踩三隻船,最終還是落水了:太平教要殺他,青龍派是回不去了,李順又不待見他,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可他也不想想:朝秦暮楚之人,誰敢用他?
閒話休提,先說軍師廖如神考慮了許久,這才勉強同意。其實他並不贊同這次行動:太監們傳出的消息可靠嗎?要是被人利用,王爺的住處可就暴露了,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可李順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個消息絕對可靠!這是自己花重金買來了。
廖如神又派人到長安的官署打探一下,確如李順所說的一樣。可是後來他買通了宰相府的一個要人,得知這次皇上東巡就是針對李順的。他大吃一驚,趕緊稟告了李順,要他即刻就走,趕緊躲藏起來。
可是童立裡、章立早等人卻以爲:皇上應該不知道王爺就住在洛陽,否則他直接派兵來抓人就行了,何必如此大動干戈?這是他們在打草驚蛇,王爺不能上當,此時絕對不能離開洛陽。李順也認爲有理,可還是有些心神不定。
廖如神苦思冥想,忽然又產生一計:與其窩在這裡躲避,不如將計就計。他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又把李順驚得一大跳:廖如神一向謹慎,從不弄險,這次是怎麼啦?這是跟諸葛亮學空城計?廖如神解釋說,諸葛孔明是無兵可調,被迫弄險,我們是有兵有將,不算是冒險,而且就算這一計失敗,王爺也無危險。
李順雖貪生怕死,可畢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就此除掉皇上和當權的太監們,就可以登上皇位了,這個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最終他決定採納軍師的建議:豪賭一場,勝敗在此一舉!
廖如神不是心血來潮,見李順同意自己的建議,馬上就制定出了一個周密的計劃,還要李順嚴格保密。
聽了軍師的詳細介紹,李順一下就蔫了:本以爲派幾個高手就可以解決問題,哪裡想到廖如神有這麼大的手筆?不過,他還是答應了,並委託廖如神全權負責這個計劃的實施。可這個計劃需要不少人手,李順一下子調不出更多的人。廖如神提醒他:投機取巧是殺不了皇上的,還會露出馬腳,惹火燒身。
童立裡提醒他,太平教薛如鬆等人正在洛陽附近活動。李順一想到潛山的事,就有些後怕,哪裡還敢再和薛如鬆合作?他想起了斑竹劍客,可是郭不斜已經不願意再接這種生意了,而且不久前,郭不斜還被人刺殺,她們哪裡還顧得上這事?
不得已,李順只得重新考慮太平教。廖如神幫李順分析了其中的厲害,李順這才勉強答應,可是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廖如神派藍柯人去聯絡太平教,這是藍柯人的長處。
薛如鬆恰巧在洛陽附近傳教,擴大太平教的影響。得到藍柯人帶來的消息,薛如鬆和哥哥薛如柏召集班門斧、師道傳、段天涯一起商量此事。此時班門斧這些人都已經升任太平教的長老了。
一開始,薛如鬆反應平淡,可是薛如柏告訴他,太平教現在是囊中羞澀了。薛如鬆考慮許久,這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太平教要想擴大勢力,最缺的就是銀子,而李順最多的就是銀子;太平教不是一個江湖門派,它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推翻李家朝廷,建立一個太平盛世,而李順的行動,不管成功與否,都必將加速李家天下的崩潰,這樣太平盛世到來的時日就更快。這是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爲?
可是班門斧、師道傳、段天涯不贊成與李順的合作。他們認爲李順這個人奸詐無比,名聲不佳,與他合作,會影響太平教的形象,甚至會上當受騙,況且李順還是太平教的叛逆,殺害了談教主,怎麼能與這樣的人合作?
最後薛如鬆力排衆議,他承認他們說的有理,可是話鋒一轉,他馬上分析了當前的形勢,認爲太平教應該以大局爲重,李順殺害教主之罪,可以以後再和他算,現在利用他是最佳選擇,利用李順攪渾局勢,對太平教大有好處。朋友和敵人是可以相互轉換的,而利益是永恆的。
班門斧等人見薛如鬆說得頭頭是道,似乎也有道理,再加上還有薛如柏等人的大力支持,也就沒有再反對。薛如鬆這才決定和李順見面,當面商談合作事宜。
薛如鬆帶着薛如柏和他的兩個兒子薛煒、薛燁,來到賦閒居。在這之前,班門斧和師道傳已經帶人在賦閒居周圍巡查了許久,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現象。這座賦閒居也不算大,裡面不可能埋伏重兵,而薛如鬆兄弟等人都有一身武功,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而在薛如鬆等人進去後,班門斧等人還在賦閒居的周圍警戒,準備隨時接應裡面的人。
童立裡把薛如鬆等人帶進一間客廳,就去稟告主人去了。這間客廳不大,只有一些桌椅,牆上還有幾張山水字畫。薛如柏略顯緊張的神態,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薛煒、薛燁握着劍柄,站在父親的身後,而薛如鬆則揹着手在客廳內踱着步。
他眉頭緊鎖,不過並不是緊張。他不怕李順的埋伏,怕的是李順的安排有漏洞,如果這樣的話,李順陷進去不說,太平教還會受到損失,與他合作,還得多留神。
等不多久,李順腆着個肚子,搖着摺扇,悠閒地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廖如神、童立裡、章立早。李順走到前面,露出一絲笑容,拱手說道:“薛——薛教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薛如鬆臉無表情,略一遲疑,還是微微拱手,算是還禮,卻無問候之言。李順一笑,打量一下薛如鬆,用摺扇一指,說道:“薛教主請坐!”說着先在一張大椅子上坐了下來,廖如神站在李順的側面,童立裡和章立早則站在李順的後面。
等李順坐好以後,薛如鬆才坐在薛如柏身邊的一張椅子上。丫環端來茶,李順端起茶碗,吹吹茶葉,呷了一口茶,說道:“薛教主,請用茶!這是本王最喜愛的六安瓜片!”他把茶碗放在桌子上,盯着薛如鬆看。
薛如鬆一笑,也端起茶碗,薛如柏拉了他一下。薛如鬆輕蔑一笑,揭起茶碗蓋,喝了一小口。李順點點頭,說道:“薛教主有膽量!但這不是鴻門宴,本王也沒有膽量害薛教主,況且我們有共同的目標。”
薛如鬆把茶碗一放,冷笑一聲,說道:“共同的目標?李順,你不怕咱在這裡先殺了你?”李順問道:“爲什麼要殺本王?”薛如鬆說道:“不該殺你?你囚禁並殺害了談教主,把持太平教的事務,想把我們太平教變成你篡奪皇權的工具。你是太平教的叛逆,人人得而誅之。”
李順狡黠一笑,說道:“薛教主,你不想一想?如果沒有本王,你能當上教主?人人可以殺本王,唯獨你薛教主不能殺本王。再說本王在太平教用了一百多萬兩的銀子,還有十幾萬兩的銀子還沒有來得及帶走,這是送給薛教主的。本王對太平教總不是一無是處,多少還有點功勞吧!”他又搖搖摺扇,“再說,談教主不是本王殺了,本王殺他毫無意義。”
薛如鬆盯着李順說道:“你在太平教確實花了不少錢,咱拿走了你的十幾萬兩的銀子,也做了不少事,這才使得太平教的面貌煥然一新。可是這能算你的功勞?”
李順說道:“本王花了一百多萬兩的銀子,卻落得如此下場,這場豪賭輸得多了!不說這些了,本王是個爽快之人,認賭服輸。——嗯,本王知道,太平教在薛教主的帶領下,百廢待興,最缺的就是銀子。這是薛教主來的原因,也是我們能夠坐下來商談大事的基礎。”薛如鬆略一點頭,算是同意李順的話。
李順一笑,說道:“薛教主,殺了本王,沒什麼好處吧!我們摒棄前嫌,精誠合作,如何?”薛如鬆在李順的臉上停留片刻,問道:“如何合作?”李順作了一個劈殺的動作,說道:“幫本王殺了皇帝和那些太監們,等本王做了皇帝,你們太平教就是國教。薛教主就是宰相,朝中大小官職由你們太平教的人先挑。”
薛如鬆不動聲色,問道:“你說話可算數?有幾分誠意?”李順往椅子上一靠,說道:“本王知道薛教主武功高深莫測,你們在外邊還有人手,你要取本王性命易如反掌,本王若沒有誠意,何苦冒這個風險?”
他一揮手,廖如神遞過來一張銀據。薛如鬆瞥了一眼,可是沒接,薛如柏遲疑了一下,站起來接在手中。李順說道:“這十萬兩銀子,薛教主先用!”薛如鬆問道:“你不怕咱吞了銀子,不幫你辦事?”李順滿不在乎地說:“那就算本王給太平教的一個補償吧!當然事成以後,本王還給二十萬兩。”
薛如鬆問道:“爲什麼要和我們太平教合作?”李順說道:“老實說,本王找不到其他人,此外,薛教主有勇有謀,本王十分敬佩,在潛山的時候,本王就期盼薛教主等人能爲本王所用,只可惜——”他搖搖頭,顯出遺憾的樣子。
薛如鬆估計李順說的也是事實,但仍然不動聲色,平靜地問道:“莫非讓咱殺進皇宮?”李順搖搖頭,說道:“那你們是絕不會答應的。——薛教主,皇帝和那些太監們已經到了三門峽,不日就到澠池,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消息可靠嗎?”薛如鬆冷冷地問。李順說道:“這是本王花大價錢買來的。絕對可靠!”薛如鬆沉吟了一下,說道:“那你們準備在哪裡動手?如何動手?”李順側身說道:“軍師!你來說!”
廖如神在童立裡的幫助下,把一張地圖掛在牆上,然後說道:“王爺決定在澠池動手!”薛如鬆問道:“就是太史公在《廉頗藺相如列傳》裡提到的秦王和趙王相會的地方?”廖如神點點頭,說道:“就是這個地方!據我們瞭解,皇帝的身邊有兩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