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將軍還活着
馬車行駛得飛快,在不少人好奇的目光下,最終停在一間破敗的茅屋前,這下,好奇的人更多了。那些人卻不敢走出來圍觀,只能遠遠地躲起來觀望,小聲地偷偷議論。
“又有人來找老李了,他該不會是得罪了什麼人吧?這些人看起來可不好惹啊?”
“該不會是鎮長公子請來對付老李的人吧?”
有人擔心,也有不少人幸災樂禍。
“我看姓李的平日裡囂張得很,肯定是得罪了人,人家找上門兒來了!”
“就是!看來李家這回是要倒大黴了。”
“不好說啊不好說,你們又不是沒看見,老李一身功夫可是厲害得很,這回怕是有好戲看咯。”
周圍的議論聲並不大,馬車裡的人卻一字不漏地聽了下來。他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有些愧疚地說道:“看來他這些年過得很不好,當年若不是因爲我,他也不會落得……”話未說完,他的手便被一雙柔軟有力的小手緊緊握住。
一道銀鈴般悅耳的女聲柔和地安慰道:“既然我們現在找來了,就不會再讓他們受苦了。”
男人轉頭看着身旁的女子,難看的臉色頓時變得柔和起來,他反手握住女人的手,將女人抱在懷裡,嘆息着說道:“明姬,還好你還活着。”
他們正說着話,茅屋裡的李石已經察覺到有人靠近,他以爲是紈絝少爺又帶着人來找麻煩了,趕緊拿起青陽刀,安撫地看了妻子和兒女一眼:“呆在屋裡,別出來!”
說罷,李石便緊握着刀打開房門,一臉煞氣地走了出去。
“你們還來做……”話未說完,李石看着門前的馬車,以及馬車旁邊騎在馬上的二十個訓練有素的護衛,突然有些呆愣。
馬車從外面看來很是普通,然而拉車的馬卻一點也不普通,不僅拉車的馬,那些護衛騎着的馬也是一樣,李石一眼就看出來,那些都是一等一的戰馬,絕非一般人能夠擁有的!
再看那二十個騎在馬上的護衛,他們身上穿着統一的深色勁裝,披着寬大的披風,腰懸寶刀,威風凜凜地坐在戰馬上,動作整齊一致,顯然訓練有素。
李石頓時看得心驚,下意識地朝馬車看去,心中忍不住懷疑,到底是什麼人?身邊的護衛竟然如此不凡?
看着那些威風凜凜高大挺拔的戰馬,李石的眸子先是一亮,接着就黯淡了下去。想當年,他也如這些人一般騎在這樣的戰馬上,跟着將軍縱橫沙場,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敵人的血,然而當賀蘭家出事,他被革職後,便再也沒見過這樣的戰馬了。
李石的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既懷念,又羨慕,甚至還有些自卑。這些人還正是青春年少,有着大好年華,他卻已經蒼老了。
“不知閣下是何人?爲何停在李某家門口?”李石不卑不亢地說道,向來死寂的心,卻突然對馬車裡的人好奇起來。
看了這些護衛之後他已經明白,這些人絕對不會是鎮長公子找來的。不說別的,光是那些護衛胯下的戰馬,就不是鎮長公子能夠弄到的!
更別說,這些人竟然用上好的戰馬來拉車,真是奢侈!
李石有些嫉妒地看着拉車的戰馬,對馬車的主人不由得多了幾分不滿。看這些人的架勢是專程來找他的,他有些不明白,如今怎麼還會有人專門來找他,而且看架勢,對方的身份還不一般。
到底會是誰呢?
李石在心裡想了很久,把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後卻還是沒能找出那個人。
車簾輕輕動了動,緊接着,坐在馬車前一聲不響的趕車人突然掀起了車簾。李石看着車簾緩緩拉開,不知怎麼的,一顆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終於,車簾被趕車人完全拉了起來,李石看見,馬車裡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正面對着他。男人帶着一張猙獰的鐵面具,然而他身邊的女人,李石卻再熟悉不過。
看着那熟悉的模樣,李石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起來,一雙眼瞪得老大,轉瞬的功夫,他已經紅了眼眶。
“夫……夫……夫人!”李石顫抖着說道,突然看見馬車中的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李石瞬間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他機械地轉動眼珠,瞪着對面戴着面具的男人,“你……你是……你是誰?”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只是,真的可能是那個人嗎?當初,他明明親眼看見……李石正驚疑不定,突然又看見明姬的臉,他腦中頓時靈光一閃。
對啊!夫人既然都活着,那將軍又怎麼會……
他激動地看着面具男人,一顆心既緊張又激動,既期待又惶恐。就在他惴惴不安的時候,面具男人伸手揭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李石熟悉的面孔來。
“將……”李石頓時驚喜得要大叫,卻見賀蘭承伸出食指豎在嘴邊,李石猛地驚醒,趕緊閉緊了嘴巴,警惕地四處張望了下,看着周圍躲起來窺伺的人,李石目光一厲,整個人都變得兇狠起來。
“看什麼看?想吃刀子嗎?”他大聲威脅道,示威一般舉起手中的刀揮了揮,頓時嚇得周圍窺伺的人再度躲了起來,看也不敢看。
李石滿意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賀蘭承和明姬,整個人卻變得侷促起來,絲毫沒了先前威風的模樣,反而緊張地搓了搓手,顫抖着聲音道:“這位客人遠道而來,要……要進來坐坐嗎?”
賀蘭承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李石,你收拾一下,跟我們走。”
“什……什麼?”李石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呆滯地看着賀蘭承。
“我這次來,是特意來接你的,你把東西收拾一下,跟我走吧。”賀蘭承再一次說道。
李石頓時緊張起來,他爲難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茅屋,爲難道:“可是……可是……我若是走了,那他們……”他自然是願意跟賀蘭承一起走的,可是他若是走了,他的家人要怎麼辦?
賀蘭承無奈地看着他,他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李石竟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毛病,腦子裡就只有一根筋,不跟他說清楚了,他自己根本轉不過彎來!
“我的意思是,你把人帶上,跟我一起走!”
“啊?真的?”李石頓時驚喜起來,他還以爲賀蘭承來找他,是要帶着他一起去殺敵呢,這麼看,是他想錯了?“您,您稍等,屬下這就去收拾!”
李石激動地跑回屋子裡,一進門就朝着家人大聲喊道:“快收拾東西,咱們要離開這裡了。”
屋裡的三個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看着李石一臉激動外加驚喜的面容,一個個都大爲意外,李石的夫人更是擔憂地問道:“石頭哥,你沒事吧?我們的家還在這裡呢,就這麼走了以後可怎麼辦啊?”
李石的女兒以爲他說要搬家是因爲自己,頓時愧疚地啜泣起來:“爹爹,都怪女兒不好,是女兒連累您了,您別走,就讓女兒……就讓女兒去給鎮長公子做妾吧。”
李石的小兒子則惶恐地看着他們,一雙晶亮的眼中充滿了不安。
“你們想到哪兒去了?是將軍來接我們了。”李石笑着解釋,誰知他剛一說完,屋裡的三個人便全都白了臉,看他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擔憂。
“石頭哥,你沒事吧?”李石的妻子走上來抓住李石,擔憂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哭泣道,“你難道忘了,將軍已經死了……”
一聽她說將軍死了,李石頓時拉下臉不悅道:“別胡說!將軍還活着呢!”
“啊?什麼?”李石的妻子大驚失色,看向李石的眼神愈發擔憂,“石頭哥,你……”在她看來,李石一定是受不了刺激,腦子壞了!
還是李石的女兒比較鎮定,她擦了擦淚,驚疑地看着李石,試探着問道:“爹,您在哪兒看見將軍了?”
“將軍和夫人就在外面的馬車裡,你們快收拾東西吧,咱們得趕緊走,可不能讓別人知道了!”李石雖然一根筋卻也不傻,知道賀蘭承和明姬現在的身份算是朝廷欽犯,若是讓人知道了,他們就危險了!
一聽他說完,屋裡的剩下三人頓時齊齊衝向門口,從縫隙裡朝外面看。門因爲是木條草草釘起來的,有着不少縫隙,能清楚地看見外面。
門外,馬車的車簾沒有放下,三個人便清楚地看見,馬車裡果真坐了一男一女,正是賀蘭承和明姬!
三人嚇了一大跳,如白日裡見了鬼一般,直接嚇得坐在了地上半晌,李石的妻子才喃喃道:“果真……果真是將軍和夫人……”
李石已經開始收拾東西,聞言忍不住說道:“我就說了是他們,你們偏不信,快收拾東西吧!”
“謝天謝地!將軍和夫人竟然沒死!一定是老天爺開眼了!”李石的妻子喜極而泣,剩下的兩個小的也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他們苦了這麼久,這下總算是看見希望了!
最後一家人也沒收拾多少東西,他們一家窮得很,實在沒什麼好拿的,也就收拾了一些換洗的衣物,李石的兒子帶上了自己的小弓,李石的妻子帶上了珍藏許久一直沒捨得賣的玉鐲,隨後,一家人來到屋外,上了那輛寬敞的馬車。
先前李石在外面看的時候,只注意到賀蘭承和明姬,如今進了馬車才發現,馬車裡不僅寬敞還十分舒適,他們一家子剛上去,明姬便打開暗格取出了一些肉乾果脯招待他們。且不說那散發出來的誘人香味,便只是模樣,都精緻美好得猶如仙餚一般,他們甚至羞愧得不敢下口。
李石的兒子李闖嚥了咽口水,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盤子裡的食物,想吃,卻又不敢動,最後,只拿徵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母。
明姬看得心酸,頓時母性爆發,主動伸手將盤子往李石一家面前推了推,柔聲道:“放心吃吧,不過是些小玩意兒,你們想吃多少有多少。”
李闖沒忍住,終於伸手拿起銀質的叉子,叉了一片肉乾放進嘴裡。肉乾和一般的肉乾不一樣,也不知道用什麼烹製的,不幹不硬,還十分美味,讓人食指大動。
“將軍,夫人,這些年,你們過得還好嗎?”李石主動問道,想起當年賀蘭家的慘案便忍不住心酸。
“我們過得很好,倒是苦了你們了。”賀蘭承並不準備告訴他自己這些年受的苦,便直接含糊了過去,隨即保證道,“當年是我連累了你們,不過你們放心,既然我還活着,就不會讓你們再受苦。”
李石爽朗一笑:“只要跟着將軍,就算是吃糠咽菜,我也不覺得苦!”
賀蘭承也笑起來:“放心吧,一定不會讓你們吃糠咽菜的!李石,我記得你當年可是嗜酒如命,經常揹着我偷酒喝,正好我準備了一罈好酒,咱們今天就大醉一場!”
他說罷,打開暗格,果然取出一罈酒來,酒一取出來,李石便聞到了裡面溢出來的絲絲酒香。頓時饞得他不停地嚥着口水,口中不住地讚道:“好酒!好酒!”
他妻子看着他這一副嘴饞的模樣,既覺得丟人,又覺得心酸。自從李石革職後,他們輾轉來到這楊柳鎮,李石几乎滴酒未沾。家裡經常窮得吃不起飯,哪裡還有錢去買酒?
賀蘭承拍開封口,取來兩隻大碗,將酒倒進去,然後推到李石面前。李石只聞到一陣甘冽的酒香,那味道順着鼻腔通入四肢百骸,頓時讓他舒爽不已。端起碗仔細一聞,只覺得香味中有種竹葉的清香,李石頓時大驚,難以置信地盯着碗中澄澈的酒液,顫抖着聲音道:“這……這不會是……聚仙樓的竹葉青吧?”
賀蘭承頓時笑道:“哦?你也知道聚仙樓的竹葉青?”想到聚仙樓的老闆是自家女兒,賀蘭承頓時自豪不已。
李石嘿嘿一笑:“聽人說過,一直想嚐嚐,不過……”他突然皺起眉頭,“將軍,我聽說那竹葉青可是貴得很,聽說上好的竹葉青酒,小小的一杯就得一兩金子!這……”他爲難地看着面前的酒碗,瞪着眼珠子,這得多少金子啊?
賀蘭承自豪地大笑起來,揮了揮手,豪氣道:“你就放心吧,這酒是自家的,隨便喝!”
“自家的?”李石沒敢想聚仙樓是賀蘭承開的,只猜測道,“將軍,這酒難道是您自己釀造的?”
李石好奇,他早就聽說聚仙樓有一套獨特的釀酒方法,釀造出來的酒甘冽無比,平常的酒跟他們的一比,簡直就像是兌了水一般!
他們這邊一路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楊柳鎮,卻不知道有人在他們走後,便一路小跑着去了鎮長家,找到鎮長一五一十地彙報了去。
“你說李石一家被人接走了?馬車裡的人長什麼樣你看見了嗎?”鎮長問道,一張臉陰沉得可怕。
“馬車裡的人一直沒出來,小的沒能看見,不過看李石的樣子,好像對馬車裡的人十分恭敬,還自稱‘屬下’。”
鎮長一聽,頓時大驚失色:“什麼?他竟然自稱‘屬下’?你沒看錯?”
“小人絕對沒有看錯!”來人信誓旦旦地說道。
“怎麼會?怎麼會?難道是他?不,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他早就死了!”鎮長驚疑不定,面色變了幾變,揹着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老爺,怎麼了?”來人擔心地問道。
“好了,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鎮長把他打發出去,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想到那個可怕的可能,他臉上一慌,最後還是決定寫信,把自己的猜測告訴那個人。
找出筆墨紙硯,匆匆把信寫好,還沒幹,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鎮長不悅地瞪過去,厲目一掃,頓時看得向來無法無天的鎮長公子哆嗦起來。
鎮長公子先是一嚇,接着覺得應該和自己沒關係,便又沒心沒肺地問道:“爹,你沒事吧?怎麼這個表情?誰又得罪你了?”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找了個椅子坐下。
鎮長不悅地瞪着他,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兒子?因爲看他不順眼,鎮長的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你來幹什麼?”語氣中甚至帶了些嫌惡。
鎮長公子卻沒聽得出來,反而厚着臉皮告起狀來:“爹啊你是不知道,那個李石,他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我親自上門去求親,他不答應也就罷了,居然還把我趕出來,還差點殺了我!爹,當初要不是你好心收留他,他一家子早就餓死了,現在居然恩將仇報,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不就是一個女人,也能讓你這麼沒出息?”鎮長不屑地說道,想起李石一家已經走了,又繼續道,“你放心吧,他以後不會再繼續放肆了。”
鎮長公子卻會錯了意,以爲鎮長替自己教訓了李石,頓時驚喜道:“爹,怎麼?您幫我教訓過他了?我就知道,只要爹您出馬,天下間沒有什麼事兒辦不成的!”
在他眼裡,整個天下也就楊柳鎮這麼大一塊。
鎮長冷哼一聲,看着他越看越來氣:“李石一家已經搬走了,你以後不用再想了!”
鎮長公子頓時變了臉色,不悅地叫了起來:“什麼?他們搬走了?爹,您怎麼不攔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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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說明,這裡的竹葉青酒純屬杜撰,請勿與現實中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