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走後, 年希堯取來銀針,對我說:“小七,你忍着點哈。”他按怡王說的位置, 在我的眉心和手背紮了無數針。銀針針身幼細, 扎到皮膚上並不會出血, 只是稍不注意很容易會令下針處周圍的皮膚淤青。我們不知道怡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所以我讓年希堯下針時, 要使上蠻勁, 務必要讓那些下針處帶上幾分嚇人。
等他弄好,我已經累得不行,但之前劍傷處疼得厲害, 我怎麼也睡不着。止痛的藥物,古代也有, 不過使用後會影響傷口的痊癒。年希堯希望我如果能忍過去, 能不用最好不要使用。他坐牀邊, 和我說着些閒話,藉此分散我的注意力, 讓我好過點。閒聊中,他提起已經過世多年的年老夫人。原來他的醫術是幼年時跟隨外祖父學來。他前幾年丟了官職後他悶在家中還把自己行醫多年的心得編寫成書。
之前看他性格懦弱,加上年家中年羹堯聲名在外,沒想到一直默默無聞的年希堯居然還是位良醫。我笑着對他說:“大哥,你若不在朝爲官, 那行走四方, 懸壺濟世也不錯啊。”
年希堯望着我感慨地說:“小七, 你這次回家, 這是第一回叫我大哥。”接着他靦腆得笑着小聲說:“大哥想遊歷大江南北, 懸壺濟世的心願,也只有小七你支持我。父親一直說這樣想的我不長進。以前二弟在, 父親常在我面前誇他。我總想那年家有他不就夠了,把我給放了,讓我去完成自個的心願吧。只是聽到父親總是誇二弟,我也會生起比較之心,而不甘心就此離開。現在二弟走了,我是想走也走不了,整個年家還要我來承擔呢。”說到後面,年希堯的話語中不免有些落寞。
原來年希堯在宦海沉浮是爲了年家。我不忍的開口說:“若大哥不想繼續這樣的生活。那不如……”
“小七,你這話千萬別再給父親聽到。你不記得了。你十歲那年,就爲我這事求過父親。父親當時把你關到了柴房裡,要不是四爺後來派人來把你接走。那晚你非得給冷死在柴房裡。”年希堯緊張的打斷我說。
沒想到我回來以後一直表現得那麼慈祥的年父,居然曾經如此絕情的對待過年容瑤。這些往事,我都不知道。我怕年希堯察覺我其實並不是他的妹妹,忙叉開話題問:“說起父親,爲什麼不見他來看我?”
年希堯別開頭去說:“父親留在城外的白雲觀爲你祈福。之前父親派人來傳話說,小七你要找的那個贈他聖物的賈道長,已經外出雲遊。你們緣鏘一面,父親也覺得非常可惜。”支聃已經來見了我,哪裡有去雲遊。不過他既然能帶着我穿越時空,那令這些見過他的人把他忘掉應該也不困難。
也不知年希堯有沒意識到,他與我的談話裡提及很多年家的往事。知道了這些事情,日後即使有人懷疑起我並非真正的年容瑤,我也能矇混一下。年希堯見我靜了下來便對我說:“小七一定累了吧。不如大哥給你唱你從小就愛聽的歌謠哄你睡覺吧。”
他說完也沒等我答應,就開聲唱道:“月光光,照地堂,蝦崽你乖乖訓落牀,聽朝阿媽要捕魚蝦囉,阿爺睇牛要上山坡,哦哦哦……”①
這是哪裡的方言啊?我應該是聽不懂的,不過身體又似乎聽懂一樣,逐漸有了睡意。年希堯的歌聲並不算好聽,我卻在他的歌聲中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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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我被一陣推門聲吵醒。年希堯身後跟着兩個人走進了房間。
“鍾御醫奉旨來給容兒,你看病。”走在最前面的年希堯見我醒了忙對我說。
跟他身後停在牀邊幾步開處的鐘承悉拜倒在地道:“奴才鍾承悉拜見格格。”他跪下以後,看見看見他身後那人揹着個藥箱,看來是他的隨從。主人都跪下磕頭,那背藥箱的下人卻站得直直的動也不動。這叫人好生奇怪,非但如此鍾承悉起身以後,居然轉頭對自己隨從吩咐道:“你還過去爲容格格檢查傷勢!”
因爲男女有別連鍾承悉自己都不能太接近我。他居然派自己的的隨從走來爲我檢查,這話連年希堯也給嚇了一大跳,忙對鍾承悉說:“鍾御醫要檢查什麼,我讓內人進來代爲查看比較妥帖吧?”
鍾承悉一臉你不懂什麼的表情望着年希堯。那隨從竟然就這樣毫無顧忌的走近我牀邊,伸手拉起我的手藉着燭光仔細觀察起來。
之前我在休息,房間裡只點了根小蠟燭昏暗無比。鍾承悉那隨從進來後一直低着頭,誰都沒爲意看他。等他來到我牀邊拉起我的手,我才注意到他。一看,我立刻惱得就要把手抽回來。
“不許鬧小孩子脾氣。鍾承悉你過來,看看格格的手到底是怎麼會事。”
鍾承悉連忙彎着腰走近禛身邊,藉着燭光很仔細的查看我那手背上的紅腫。年希堯嚇得低下頭,跪到地上。我擔心鍾承悉,看出是我們自己做的手腳,緊張得全身發硬。鍾承悉眯着眼湊近我的手背看了許久猶豫不決地說:“回皇上,格格這怕不是病。”
我一聽心都嚇得快要跳上喉嚨。我料到鍾承悉下一句肯定就是穿我們做假的底。禛聽了他的話,臉色微變,加重語氣道:“鍾承悉你可要看準了。”
“回皇上,老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格格這不是病,看着倒像是給誰用針刺傷了。”鍾承悉撲通跪到地上說。
年希堯聽了鍾承悉的話,嚇得全身哆嗦,頭磕到地上都不感擡起半分。我一咬牙,抽回自己的手,裝出幅惱怒的樣子強辯道:“皇上要治容兒的欺君之罪,直接拿其他些事來說就得了。不用讓鍾承悉假惺惺的說這無稽之談。若有人用針把我刺傷,我能不知道?這紅點不僅手上有,連我額頭上也有。難道我好好的還會讓人把額頭刺花去不成!”
鍾承悉聽到我的話,低下頭不敢辯解半句。禛眉頭緊皺的望着我問:“你真的不知道是誰在害你?”
“我到底要知道些什麼?這個世間哪來那麼多人要害我!”這些傷痕只是用來騙你出來,根本沒有人要害我,我心底清楚,所以這句話我說得特別理直氣壯。
“你讓年希堯上那摺子,僅僅是想引朕出來見你?”禛疑惑地說。他的話裡似乎暗示,我引他出來畢有所圖,而且是要駕禍他人而求自保
沒有想到原來我在禛心裡竟是個爲求自保,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我爲自己被看穿而羞愧,又爲他這樣看我而悲憤道:“你是不是認爲我是用病引你出來,然後栽髒其他人。騙你說我自裁是被人逼的,求你原諒我?”
禛站在牀邊居高臨下的望着我什麼也沒回答。
的確我是想自救,但我從來沒想過要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我憤然道:“好,皇上要覺得一切不過是我使的計謀。那就這樣認爲好了。沒有人要害我,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人能如此厲害的憑空把我整成這樣。”
“容兒你難道不想告訴朕,你握劍自裁的時候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禛悲傷的說。我看他即傷心又憤恨的樣子,心想看來他是要和我清算這自裁筆帳了。
醒後這兩天我一直都在想如何解釋自殺一事,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向禛解釋我爲何會拔劍自殺。如今給禛逼急了,我接着他的話頭就說:“我就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自殺。那又怎麼樣?你是不是在想這又是我使的什麼詭計。我沒辦法解釋自己爲何自殺。你要治我的罪,那就治好了。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自殺一事與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關係。”
我說得氣急,拉得身上的傷口也開始作疼。我捂住自己的傷口,疼得全身縮成一團狂冒冷汗。禛彎下身子,擔心地問我:“怎麼啦,傷口又疼了?”
我伸起手去就要把他推開,他拉住我軟而無力的手慌張地問:“快告訴我,你到底怎麼啦?”
我一用力,傷口越發疼,我又疼又苦悶,朝着他就吼道:“走開,走開啊。你不就是要來定我的罪嗎!罪定完了,你快給我走開。我要疼死,你倒省些事。”
“容兒你……鍾承希、年希堯你們還不過來。你們快來看看格格怎麼疼成這樣。年希堯到底是不是你之前開的藥開錯了!”禛氣急敗壞地回頭朝跪地上的兩人吼道。
鍾承希、年希堯忙爬過牀邊。其實他們一看就知道我,不過是氣急拉到傷口作疼,鍾承希不知如何回皇帝,看了眼自己身邊的年希堯。年希堯只有硬着頭皮吞吞吐吐的回禛說:“皇上,舍妹看來不過拉到傷口作疼。應該不礙事的。”
年希堯的回答令禛很不滿意:“你看容兒疼得臉色都發青了,你給朕說她沒什麼事?”
“你都不信我,還那麼關心我做什麼!”我疼得眼淚都留了出來,整個人可憐兮兮地說。
禛用食指指腹擦掉我額頭上的冷汗說:“朕信你。你的確是爲人所害,你不知道的,朕都清楚得很。”
他說完轉頭對年希堯道:“你去傳朕旨意,長春宮與延禧宮兩宮即日起閉門思過,直到朕把那敢在朕的後宮使這邪門妖術的狂妄之徒抓獲爲止。”
禛的話讓我和年希堯都愣住了。使用邪門妖術的狂妄之徒與我有什麼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