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個敢頂撞我的人。要知道，幽靈谷的人沒有一個敢這樣和我說話。”黑衣少年陰沉着臉。
“那裡只不過是魔鬼的聚集地而已，他們爲了自己的周全，自然捨得放下尊嚴。”綰兒輕蔑的回答。
“和我妥協讓你失去了尊嚴？”黑衣少年忽然變得暴躁，怒不可遏。他的劍再一次抵住了明月早已鮮血涔涔的傷口。
“不要傷害他。”綰兒帶着哭腔大喊，撕心裂肺。
可是，黑衣少年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的難過，只是專心致志的將自己的劍尖慢慢的沒入明月的傷口。
明月早已昏迷，此刻疼醒後，卻又是陷入了昏迷。
黑衣少年無視綰兒的淚水和求饒，依然快意的折磨着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年。他嫉妒，爲什麼白衣少年可以擁有這丫頭的淚水，爲什麼他可以得到這丫頭的心，爲什麼他可以將這丫頭的心佔得滿滿的，爲什麼自己卻偏偏生來就是個魔鬼，爲什麼？
劍的力道忽然一滯，他急忙停手。
綰兒的雙手已經緊緊的握住鋒利的劍刃，鮮血順着瘦弱的胳膊緩緩流下。
“你瘋了麼？還是想廢了自己的雙手。”黑衣少年忽然變得很生氣，他的話語中除了憤怒，卻還飽含着深深的恐懼。他忽然很害怕看到綰兒凌厲而絕望的眼神，那裡有着深深地讓他懼怕的一種力量，那是不管不顧、玉石俱焚、毀滅一切的力量。
“不過就是一死，你威脅不了我。”綰兒忽然笑靨如花。
“你不怕？”
“明月不怕，我也不怕。”綰兒的眼神是固執而堅毅的。
黑衣少年忽然有種深深的挫敗感，他忽然之間明白：原來，即便練成絕世的靈力，他依然不會是無敵的。這個世上，總會有人不懼怕他的威嚴和血腥，他不是不可戰勝的。
黑衣少年轉過身，看着漆黑的蒼穹，陷入沉思，他的內心卻是茫茫無際的悲哀和憂傷。好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他以爲，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感情，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可就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茫然不知，不明白自己究竟可以做什麼。又有什麼是他可以實實在在把握在手中、不會被任何人所攪擾破壞的。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並不完完全全屬於他所有。這樣的感覺，痛苦中卻也帶着甘甜。很奇怪的感覺，他想。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轉過身來，仔細打量綰兒：“如果我可以放過他，你願意和我做一筆交易嗎？”
“願意，但你必須保證明月平安無事。”綰兒不假思索的回答。
“沒問題。”黑衣少年的眼神在漆黑的夜色中有種詭異的神色。可綰兒不管，只要能夠救明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因爲她知道，如果現在換做是自己受傷，明月也會毫不猶豫救自己的。
“什麼條件？”
“從這裡跳下去，忍受一輩子的寂寞，換他一世平安。”黑衣少年平靜的說，看着眼前的懸崖，那下面是千年的寒潭，終日不散的寒霧，凍徹心肺的寒氣。他想，她一定不會答應。人性都是自私的。他想她也不會是例外。他見慣了太多的世態炎涼，有太多的人，有着太多華麗的誓言，又有着太多的背叛，就像在表演一場場可笑的鬧劇。他只想知道眼前這個丫頭又願意爲了那個白衣少年付出多少。他握緊了雙手，緊蹙眉頭。他急於知道答案，卻又不想知道答案。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希望她的答案是拒絕。他不知爲何，很怕她答應他的要求。因爲他還沒想好，如果她真的願意從這跳下去，他該怎麼辦。他不想讓她摔得粉身碎骨，但又不希望她也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不過只會說些虛有其表、冠冕堂皇的假話而已。
“好。”那樣輕飄飄的話語，落入他的耳中，卻如同雷霆萬鈞，讓他無法承受。
“你真的願意？”他不可置信的問道。
綰兒只是笑着看他：“難道我會和你開玩笑麼？”
“其實，你不必——”他想說，其實她不必真的如此。
可是，後半句話還未說完，就被綰兒打斷：“其實，我應該感謝你。”
“感謝我？”
“是的，你和幽靈谷的其他人不一樣，至少你給了我希望，你還願意救明月的性命。”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我和他們也沒有什麼不一樣。我並不是沒有條件的救他。”
“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不會怨恨你的，你是唯一一個願意救明月性命的人。謝謝你。”綰兒站起身來，安靜的看着黑衣少年。眼神中是乾淨而純澈的，沒有一絲的恨意。
“不客氣。”
“我叫綰兒，你叫什麼名字？”
“破浪。”
“破浪？很特別的名字，我會記住你的，好心人。”綰兒伸出手掌，掌心躺着一片五色的珠花：“這個送你，如果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拿着它找我，我會替你完成你的一個心願。”
“你會完成我的一個心願？”
“怎麼？不相信？可不要小瞧我。我好歹也是無憂山莊的大小姐。”
黑衣少年只是默然的笑笑，他的笑容有些傷感，對於一個沒有心的人來說，怎麼會有心願。在他的世界了，只有目的，只有任務，沒有什麼心願。心願是一個美好而乾淨的字眼，那是和邪惡的幽靈谷、殺人如麻的破浪半點不沾邊的詞而已。而這一切，綰兒又知道多少。
“你的心裡會有恨嗎？”他忽然開口問道。
“以前沒有，但從現在起，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那你爲什麼還願意和我交易？”
“仇恨重要，但明月更重要。”
“這隻能說明，你恨得還不夠徹底。”
“或者，永遠都有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佔據我的內心。”
“所以，你永遠不會沉淪爲一個魔鬼。”
“其實，每一個都可以選擇不成爲一個魔鬼。”
“我沒得選擇。我只能選擇成爲一個更殘忍的魔鬼或者還殘留一絲人性的魔鬼。”
“不要這樣說自己。”
“我說的是事實。”
“我不想聽。”
“真相從來都不美好。”
綰兒默然，她不懂，爲什麼黑衣少年會這樣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