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麗堂皇的皇家儀仗簇擁下,永淳帝攜着一干后妃皇子騎着寶馬良駒浩浩蕩蕩地開往獵場。
本來以爲那些后妃怎麼說也得乘馬車,沒想到連看似柔弱的皇后都安安穩穩地騎在馬上。原本做好了乘馬車準備的夏夕也不得不牽出了雜毛芙蓉。暗自祈禱它不要走到一半突然跑到別的地方去。不過,奇怪的是雜毛芙蓉今天卻說不出的乖,一直緊緊地跟在永淳帝的是身後,連皇后都被擠到了第三位。雖然這是極其越禮的行爲,由於長安公主這個封號,倒也沒有人敢提出抗議。
夏夕騎着芙蓉百無聊賴地跟在永淳帝的身後,不住地東張西望。所謂的皇家獵場也不過是一片無人的林子罷了。在這尚未被污染的世界上倒也沒顯出什麼與衆不同。在夏夕心裡其實還比不上無名山山林俊秀。
永淳帝一聲令下,衆人拿了獵具四散。
夏夕獨自一人騎着雜毛芙蓉進了林子。狩獵,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芙蓉似乎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背上還馱着個人,一進樹林就一個勁地飛跑。夏夕緊緊地抱着芙蓉的脖子,拼命地低頭,可樹枝樹葉還是把衣服頭髮颳得亂七八糟。等到芙蓉停下來的時候夏夕已經完全不辨南北了。這個夏夕倒是不在乎,反正如果真的找不到出路大不了到時候從空中飛回去。
燦爛的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在鋪滿了落葉和青苔的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光斑,油亮亮的樹葉在陽光下如碧玉般晶瑩剔透,不知名的小花鑲嵌在綠油油的樹叢中,不時地散發出陣陣清香。夏夕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理了理亂成一團的頭髮,索性任着芙蓉亂走。
正準備享受難得的一個人的悠閒,芙蓉卻突然間變得煩躁不安,彷彿林子裡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夏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使它安靜下來。最後乾脆施了個昏睡咒把它弄暈縮小後放進了隨身的口袋裡。接着瞪大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
什麼也沒有。
果然是那匹笨馬的問題。
夏夕嘆了口氣,一個人慢慢地在林子裡走着。鋪滿了枯葉的地面踩上去軟軟的,不時可以看到幾隻野兔箭一般從自己身側躥過。經歷了上次芙蘿花事件之後,夏夕再不敢隨便採摘野花,只是遠遠地看看。夏夕驚奇地發現其實自己走路遠比騎馬要有趣的多。
前方忽然傳來細碎的衣服相互摩擦的聲音,夏夕好奇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應辰岫正全神貫注地瞄準着什麼,接着,隨着弓弦震動的聲音,那枝羽箭嗖的一聲離弦飛出。
沒有動物的哀鳴,取而代之的卻是人痛苦的悶哼。
透過擋在眼前的樹枝樹葉,夏夕無比清晰地看見倒在血泊中竟是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是應辰峪。
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
“我射到了!哈哈!我早說過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應辰岫興奮地大叫,眼中沒有半點殘害手足該有的悔意,彷彿現在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不是他的弟弟,而僅僅只是一頭獵場裡的獵物。
那時候明明一口一個七弟叫得那麼親熱,現在卻……
“應辰峪!”夏夕大叫一聲朝應辰峪奔去。
箭頭深深地沒入他的胸口,鮮血順着衣服不住地往下流。應辰峪臉色發白,雙手緊緊抓着箭頭。見到夏夕他的臉上立刻擠出一個安慰的微笑。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個微笑在夏夕眼裡比哭還難看。夏夕喂應辰峪吃了顆南鷹翎的靈藥,然後又施了個止血的法術。確定應辰峪性命無礙後,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又來一頭!”應辰岫忽然又從背後的箭筒裡抽出一枝箭,搭弓,瞄準。
夏夕驚訝地發現他所瞄準的對象似乎正是她。
無以復加的震驚。
夏夕的腦海中只剩下四個字……
殺人滅口……
“砰!”
弓弦一震,那枝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夏夕飛來。
夏夕暗暗張開防護結界,一雙眼睛冷冷地瞪着應辰岫。本來還以爲你是好人,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錯,竟然那麼輕鬆地騙過了所有人。
“鐺!”
那枝箭還未撞到夏夕的防護結界就被右方樹叢中射出的另一枝箭射飛。
好箭法!夏夕忍不住暗暗讚歎。
那枝箭射來的方向,永淳帝騎在馬上,身體依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勢,臉色鐵青,一臉的震怒。
“畜生!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應辰岫的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愣愣地盯着永淳帝看了好久。直到眼神接觸到倒在地上的應辰峪。
“七弟!你怎麼了?”應辰岫一怔,迅速地翻身下馬,不顧一切地朝應辰峪的方向奔去。眼中的焦急與關切並不像是裝出來的。
夏夕完全無法把剛纔彎弓射傷應辰峪的人和眼前的這個人聯繫在一起。
“來人!把太子給我抓起來!”永淳帝大手一揮,一隊侍衛齊刷刷地衝了上來。二話沒說,三下兩下就把應辰岫給綁了。
應辰岫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永淳帝,望一眼躺在地上的應辰峪,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難道說……”應辰岫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這個世界上會有演技這麼好的人嗎?望着應辰岫的表情夏夕心中漸漸升起一團揮之不去的疑雲。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遇到這樣的意外,狩獵行動不歡而散。永淳帝更是舍了衆人,親自帶着應辰峪一路策馬狂奔進太醫院。
雖然身着便服,不過還是可以輕易看出永淳帝的身份。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做出這麼逾矩的事情,一時間長安城人心惶惶。甚至有傳言說徵北將軍戰敗,北摩軍已近逼長安。直到不久之後,宮中傳出太子殘害手足被打入了天牢的消息。所有人才終於恍然大悟。
夏夕趕到的時候,太醫剛剛爲應辰峪拔下插在胸口的箭。應辰峪咬着毛巾冷汗涔涔,永淳帝急得臉色蒼白,坐立不安。雖然已經確定應辰峪沒有生命危險,太醫院的太醫們還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他不會有事的。”夏夕握了握永淳帝那雙顫抖的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永淳帝神色稍安。
由於失血過多,此刻應辰峪的臉色蒼白如紙,聽到夏夕的聲音他虛弱地擡起頭來,失去光澤的雙脣一勾,露出一個同樣蒼白的微笑,接着緩緩地朝夏夕的方向伸出手來。
夏夕愣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那隻手。那本該強勁有力的手此刻正微微地顫抖着,手心已被冷汗浸得溼透。
夏夕感覺胸口一陣絞痛,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應辰峪的手,兩人靜靜地對視着,卻沒有人先開口說話。兩人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永淳帝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多餘的人。永淳帝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出病房。
永淳帝離開後一直以鴿子的形態偷偷跟在夏夕身邊的儇世忽然現身。
“剛剛在林子裡的時候我感覺到太子射箭的時候身上散發出一股很奇怪的氣息。可是,等我仔細感覺的時候那股氣息馬上就消失了。”儇世眉頭深鎖着,若有所思。
夏夕靜靜地望着儇世好久。
那麼說,太子很可能是中了什麼妖魔鬼怪的暗算。連夏夕都無法感覺到的妖魔鬼怪,實力絕對不會太弱。無論是妖界還是魔界,在目的未知的情況下絕對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我要去見太子。”夏夕儇世好好照顧應辰峪,火速向天牢的方向飛奔。
應辰峪望着夏夕遠去的背影,眼神剎那間黯淡下來。
太子一見到夏夕的第一反應就是問應辰峪怎麼樣了。聽到應辰峪已經脫離險境之後他的臉色才微微好轉。
雖然曾經大大地佩服過太子殿下的演技,但是現在夏夕還是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深深的懷疑。現在這種狀況下他再怎麼演戲也沒有人能救得了他。永淳帝把他打入天牢的那一刻就已經很明顯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人對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常常會深信不疑,雖然很有可能那恰恰就是精心設計出來的假相。
夏夕無法對太子作出一定會救他出去的承諾。只是保證一定會查明真相。不過就算是查明瞭真相,太子的未來也已經註定了。
現在能夠幫自己解開這個迷題的或許就只有他了。夏夕的腦海中浮現出慕堅天魔的臉。
夏夕長長地嘆了口氣,施了個飛行術就往千賀神宮的方向飛去。
夏夕進入沈慕堅平時休息的偏殿時,沈慕堅正在閉目養神,在夏夕進入的一瞬間睜開了他那雙血一般紅的眼睛,靜靜地盯着夏夕,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是爲應辰岫那件事情而來的吧。”沈慕堅單刀直入。
“你知道那是誰幹的嗎?”夏夕看到了希望,眼前一亮。
“你以爲除了我、太子妃石嘯月還有你的黎師兄之外,還有誰能做到讓你也無法察覺他身上的氣息。”沈慕堅嘴角一撇,用戲謔的眼神望着夏夕。
“石嘯月雖然是妖皇的護法,不過她也是太子的妻子,決不可能是她。”
夏夕一驚,瞪大了眼睛望着沈慕堅:“你的意思是黎師兄。”
“哈哈哈哈……”
沈慕堅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一雙鮮紅色的眼睛如寶石般閃閃發光,滿頭的白髮無風自舞,說不出的詭異和恐怖。
“你好像還忘了一個人。”沈慕堅托起夏夕的下巴,臉上的笑意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