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適齡女生來說,最快樂的事,莫過於發現愛人的愛人正是自己;而最欣然的事,則要算上撥正了朋友間的一段錯愛吧。
於是乎,今天才是虞姑娘徹底放下包袱享受甜蜜愛情的第一天。
這一天,無疑是無比快樂的,就連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也是一種幸福,因爲有郎騎竹馬來的盼頭,再低的氣溫也凍不僵暖暖的希翼。
倪一暉走後虞小倩也相繼離開了學校,先在校外的小館子吃了午飯,後又回家洗了個暖暖和和的澡,虞姑娘感到自己好似剛從民國穿回現代,只爲那驟暖的環境連哼帶唱,足足洗了半個鐘頭。
想來不禁噓唏,在蓋子岐才待了一天,便有種吃了苦頭的感覺,而那所謂的苦頭,也不過就是洗澡有些冷罷了,想不到遺世獨立的自己亦有些嬌氣,更想不到的是,當流氓婆也挺不容易……
此後換了一身衣服,拿上一些日用品,最後將所有剩菜全部倒掉,又將爲數不多的幾件髒衣服洗了晾好,收拾停當後對着整潔沉寂的房間深呼了三口氣,在心底說了一聲:再見吧,過去!
下午照常回校上課,時間如同上午一般,一眨眼就晃過了,或許是一整天都處在時光如梭的恍惚感當中,以至於當虞小倩佇立在寒風中等待多鐸的到來時,依然清晰的記得早晨與他分別時的心境。
他的笑容如陽春三月正午的太陽,恰到好處的將暖意投射在她心房的正中央。
幾近落草爲寇的事實阻擋不了他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貴氣,他擱那流氓窩一站,整個蓋子岐便猶似一座藏匿着百萬雄師的營地;他隨手召來一輛破車,亦好似蓋着豫王徽記的官轎一頂。
今天放學比往日早,虞小倩五點過就出現在了校門口,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她一心一意的等待,絲毫不覺焦躁,五點四十,多鐸仍不見蹤跡,整整四十分鐘過去了,若是江都有雪,怕是已將她變了雪娃娃。
虞小倩的兩腿已被凍僵,忙交換着踢了踢腿,凍得通紅的手兒連指頭也彎曲不過來了,只得交握着放到脣際呵了幾口熱氣。
好想打個電話問一問多鐸,你出門了嗎?走到哪裡了?是正在趕來的路上,還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腳?可惜,連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也隕歿在了他那亂抓手機用的惡習中……
六點,天已經黑了,起初和虞小倩一起走出校門在附近吃東西的同學已經三三兩兩的回校了,見她依然佇立在門口挨凍受冷,有些詢問兩句,揮揮手,擦肩而過;有些面帶揣測,牽牽脣,一笑了之;還有些眼含譏諷,視若無睹,徑直走進校門。
人間百態,在這校園一隅展露無遺。
一干同窗,有些人性情淡泊,君子之交淡如水,能問候兩句算是禮儀;有些人天生好奇而熱情,但偏生不跟比自己強的同性走得太近,冷眼腹誹莫過於這羣人;再有,便是明目張膽不爽你的人,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機會就要讓你知道,她不刁你!
虞小倩或許是一個不善交際的人,但並非刻意高傲冷感不易親近,她只是不適應時下這種速食的友情,交好的人並不交心,只是在一起呼朋喚友、結黨八卦、排擠另類,這樣的友情有什麼意義?
對於此刻的冷遇,她從來泰然處之,四年來她已習慣,每每於茜茜忙碌的時候,便淺嘗這種孤獨,且享受這種孤獨。
六點半了,新一波學子涌出了校園,校外的小館子熱火朝天的響起了炒菜的聲音,涌動的人頭肩並肩、手牽手,蜜友們嘰嘰喳喳的說着笑話,情侶們摟摟抱抱的秀着恩愛。
她,就像是一座雕塑一樣,無人問津的佇在一旁,這一次,連之前的人生百態也不見了,只見人間煙火的炊煙和冷暖自知的惆悵。
虞小倩擡眼張望了一番,前路延伸向濛濛的黑暗,除了那幾近陌生的人羣,絕無她翹首期盼的身影。
這時候,才隱隱有些着急了。
多鐸讓司機下午四點過去接他,算上車程不過二十分鐘,就算他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也該記得說過要來接她吧?怎會平白白讓她傻等這麼久?難道是出什麼事了?
這一念頭一起,再也不能平靜,踱着僵硬的步子,走來走去的徘迴個不停,偶爾揚起下頜朝遠處張望,偶爾兩手抱胸的摩擦着凍僵的手臂。
校門口這熱鬧的氣氛就好似一根根纖細的繡花針,朝虞姑娘送來一記記傷人於無形的冷招,周遭愈是人聲沸鼎,她便愈是感到孤寂焦急。
突然,一條高碩的身影從茫茫夜色中鏗鏘邁進,剪影般的輪廓在人來人往中鶴立雞羣,近了、近了、一如降臨那一個暴雨傾盆的夏日,他隻身一人,如萬馬奔騰,他手無寸鐵,卻如披荊斬棘。
就在這身影進入燈火中的那一剎那,虞小倩忍不住朝他大步奔去,莫名的酸了鼻腔,鹹溼的熱淚盈上眶來又被努力逼下,再盈上眶來,再度逼下……
他到底來了。不過是遲到些許,有什麼值得哭的?這樣的眼淚太匪夷所思,萬萬不能讓它們示人。
這眼淚,並不是爲他,而是爲自己。
二十載的人生歷程,沉甸甸的一段過往,她本有理由鑿鑿的相信,自己是一個熱愛孤獨、享受孤獨、且可以繼續孤獨下去的人。
豈料,這一份肯定,卻在他於茫茫夜色中走近的身影擊了個粉碎。
原來,她是這麼害怕孤獨的一個人。
此前刺痛她的紛亂嘈雜,已變了寶馬雕車香滿路的盛況,周遭的一切都乍然可愛起來了。
多鐸終於走近,風塵僕僕的帶來一股蒼涼,他合掌握起虞小倩的手,放到自己脣邊呵了口熱氣,“等久了吧……”
那廂並不敢擡頭看他,只是微微低頭,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都怪我……”多鐸難掩愧色的蹙眉,隨後鬆開她的手來,展臂脫下大衣,嚴嚴實實的披在了她的肩頭,口氣透着一股奇怪的警惕,道:“跟我走。”
虞小倩滿以爲他會給她一個擁抱,卻是得來一句宛若催促的號令。殊不知清代夫妻在家中亦不得逾矩,何況是在大庭廣衆下展示親暱,話說此處畢竟是街市,非蓋子岐那流氓窩子,王爺再是適應力超強,也未可在短短几月間完成各項指標的進化吧。
不論如何,虞姑娘感到氛圍有些不對頭,便眨眨眼擠散了眼眶間的溼潤,擡起頭來朝多鐸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驚呼一聲,愕然問道:“多鐸,你的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