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屬下感覺不對勁。”越總管肅然了神色,他身爲無恨城的總管,有必要提醒城主不能掉以輕心。
秦歸路嗤笑道:“是你太緊張了,越總管。”語畢,他便轉身去找夜梟。
越總管跟上去,低聲道:“無癡城一夜淪陷,死傷無數,而幻城人馬毫髮無傷,城主大人您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麼好奇怪的?”秦歸路一邊走,一邊無所謂道:“龍沃在我煙影宮呆着,留下他那笨得要死的妹妹迎敵當然慘敗。哦,不對,即使龍沃回去估計也打不過我未來的女婿蔽月。”
“可蔽月若要突然攻打我們呢?”
秦歸路停下步伐,瞅着越總管道:“你忘記了,我們有湮兒。”
“城主,你想拿湮兒……”
“住口,湮兒愛的人本來就是蔽月,既然蔽月是幻城之主,我自然不會再反對。”秦歸路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盯着越總管道:“我是在替女兒着想!”
“城主大人不擔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嗎?”越總管爲城主的剛愎自用而憂心。
秦歸路瞪了他一眼,呵斥道:“退下!”
“是!”越總管只得退下。
他一邊走一邊沉思,竟然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暮湮的窗外。
此時的暮湮正靜靜地坐在桌邊看着書,那美麗的身影讓他想起了姚梨,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女子。
當年若沒有遇見秦歸路,姚梨會不會活得更久的?以前因爲凌心的嫉妒,越總管總是替姚梨揪着一顆心。如今,因着秦歸路的野心,他又開始爲暮湮的命運擔憂。
徘徊良久,他又無奈離去。
之後,秦歸路大開城門迎接蔽月進城。
小池告訴暮湮這一切情況,暮湮的心沉到了谷底,蔽月終於還是殺來了。
是不是無論她逃到哪裡,蔽月都不可能放過她?
她和他,到底有什麼仇?
她撐着虛弱的身子朝着議事廳而去。
議事廳之外雖有煙影宮的侍衛守護,但很明顯幻城的侍衛也在。看來,父親和蔽月在裡面正進行着重要的談判。
她是煙影宮的小姐,她要進去聽,侍衛猶豫着想攔,但看到暮湮冰冷的目光時,卻退縮了。
他們畏懼她眼中的冷冽,何況,並沒有人交代不許二小姐進入議事廳。
暮湮的腳步僵在了門外,蔽月身穿黑色錦袍,長髮如墨披散,一臉冰霜覆蓋。
“我要見湮兒!”蔽月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要見暮湮,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秦歸路面露笑容,溫和道:“蔽月,你何必心急,先坐下飲杯茶,我還有話同你商量。”
談條件麼?難道她的父親到此刻還不能看清楚局勢,還要將她作爲談條件的籌碼?
“湮兒不出來,什麼事情都無須商量。”蔽月冷笑,語中的芒刺顯然易見:“你讓湮兒出來見我,就萬事好商量。”
“蔽月你先坐下!”秦歸路不急不惱,笑吟吟地看着蔽月道:“你此行既然是爲了湮兒來,想必萬事也該以湮兒的感受爲主。我作爲她的父親,也是有話要說的。”
蔽月的眸色變得隱晦不明,他已經連滅了兩座宮城,秦歸路此刻不但不怕,居然還敢同他商量。
“好,我倒是想聽聽秦城主有什麼需要同我商量。”蔽月嘴角噙着冷笑,便在廳中一椅子上坐下。
“上茶!”秦歸路大聲吩咐,便有婢女上前來給蔽月奉上香茶。待婢女退下後,秦歸路溫和道:“請!”
蔽月冷眼瞥了一眼,並未動那香茶。
秦歸路端起手邊的香茶,不慌不忙地飲了一口。接着,他徐徐道:“以前是我有眼無珠,竟不曉得蔽月你是幻城之主。”
“若被你輕易識破,我豈能成爲幻城之主?”蔽月冷笑,不由得雙眉微挑。
“如今幻城之主親自降臨,我自然如你所求!”秦歸路睨着蔽月,見蔽月神色不辨喜怒,接着又道:“湮兒能得到你這樣的夫婿,我自然是萬分的高興。我可以答應,將湮兒嫁給你,只是湮兒她……”說道這,秦歸路面露爲難。暮湮的倔強他已經領教過了,此次蔽月送求娶暮湮的事情,他還未對暮湮言明。
蔽月瞟了一眼秦歸路,冷聲問:“湮兒不肯答應?”
“哦,不不不……只是,湮兒本就在幻城,不知道她爲何突然離開幻城,使得城主你不得不親自來……”
眼下之意已經很明白,秦歸路並不知道暮湮在幻城的事情。
“湮兒耍耍小性子罷了,這些我還是能容忍的。”蔽月一笑,他亦不打算將細枝末節都和盤托出,只是雲淡風輕道:“一些誤會,她才負氣離開的。”
“哦……原來是有些誤會!”秦歸路故作輕鬆地吁了一口氣,但他嘴裡還是想要爲自己岳父的身份表一表態:“雖說是誤會,但也還是需要解開的,要不我這女兒的脾氣,我也吃不消的。”
“我自會向湮兒說清楚,秦城主,你要做的就是把湮兒交出來!”誰知蔽月不買他的帳,語氣變得很強硬。
語氣不善,但沒有嚇到秦歸路。他手指輕輕釦在桌邊,沉吟片刻道:“蔽月,求娶有求娶的規矩,我知道你手裡有的是精兵良將,可我無恨城也非昔日的無恨城了。你若不拿出點誠意來,請恕我不能答應你所求。”
終於說到正事上了,她的父親到現在還在把自己當籌碼,當賭注地和人在桌面上談價論斤起來。門外的暮湮,忽然對父親心灰意冷。
“你讓湮兒出來見我,不管你要什麼樣的聘禮,我都如你所願!”蔽月許諾。財富,對他來說不值一哂。
秦歸路冷笑:“我要的不是這些。”
“看來秦城主胃口很大?!”蔽月的臉色如無瀾止水,只是略略做出詫異神色。
“彼此彼此,不過你也該知道不管我得到什麼,將來還是會悉數回到你的手上。”秦歸路無謂一笑,睨着蔽月慢悠悠道:“誰讓你是我女兒的心上人呢?”
蔽月笑得狂妄:“哈哈……哈哈……”
秦歸路蹙眉,盯緊他:“你笑什麼?”
蔽月端起旁邊的香茶,起身走到秦歸路跟前,碰一碰秦歸路的茶盞,詭異道:“好!”
“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什麼?”看着蔽月飲下一口香茶,秦歸路似有不放心,沉聲問:“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並許下承諾!”
“你要的是天下,我便將天下拱手送給你!”蔽月冷哼一笑,近身逼視着他:“我只要煙兒!”
“好,一言爲定!”
廳內,傳來擊掌的聲音。
暮湮臉色煞白,親耳所聽,親眼所見,這就是她的父親,這就是她深愛的男人。在他們的心底,她秦暮湮不過是男人們用來換取各自所需的交易品而已。
她潸然淚下,猛然掉頭離開這傷人的地方。她要離開這,她可以逃一次,逃兩次,那麼,她就不怕逃三次。
她朝着龍沃的屋子而去。
在龍沃屋子的門口,她攔下了正要離開無恨城的龍沃。
知道無癡城淪陷,龍沃痛苦不已。雖然他回去也是無力迴天,可那裡有他的妹妹。妹妹是生是死還不知道,他必須去找回他的妹妹,那是他唯一的親人。
無恨城已在蔽月的掌控之中他不是不知,但他不想驚動暮湮,他怕見到暮湮後,他忍不下心走。
他想不辭而別,可還沒等走出這屋子,便被匆匆而來的暮湮攔住。
暮湮臉色煞白,滿臉是淚:“龍沃,我求你,帶我走!”
“湮兒?”龍沃怔住。
“爹爹爲了他一統天下的野心實現,他答應了蔽月將我嫁給他!”暮湮哽咽着,淚水簌簌落下時,打溼了龍沃的胸襟。暮湮抱住他:“可我不想再見蔽月,不想嫁他了,龍沃,你帶我離開這好嗎?”
龍沃輕輕攏住了暮湮,輕聲道:“或許蔽月這次來是真心想求娶你,或許他是……真心愛你。”
“不不不,龍沃,剛剛在前廳爹爹和蔽月說的話我全部都聽見了,他們這是一場交易。”暮湮伸手抓住龍沃的雙臂,悽楚道:“至於蔽月,我再不相信他有真心。”
“湮兒你冷靜一下,你先別哭,我帶你走可以,只是……”龍沃扶住暮湮,一字一句地說着,他必須讓暮湮想清楚,必須讓暮湮面對自己的心:“只是你該好好想想,你的心裡真的放得下蔽月嗎?”
暮湮臥牀之時,龍沃曾去看過她。龍沃看到過那支穿雲箭,那是蔽月送給暮湮的;龍沃也看到過一個針腳凌亂的香袋,那是蔽月送的。
暮湮隨着他們離開幻城時帶走了蔽月的穿雲箭,帶走了蔽月的玉佩,甚至蔽月送她的那株彼岸花,她都沒捨得扔下。
龍沃的心裡比誰都明白,暮湮是不可能放下蔽月的。
他,能帶她走麼?
暮湮靠向他的懷中,伸手揪住了他的胸襟,她哀哀哭泣:“爲什麼要猶豫,爲什麼不答應帶我走?龍沃,你說,你爲什麼不肯帶我離開這?”
“湮兒,我怕你後悔。”龍沃伸手撫着的背脊,他不忍心見她如此悲慼,他忍不住嘆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愛着他的,湮兒,我若輕易帶你離開,你將來會後悔的!”
暮湮仰起小臉,腮邊猶有兩痕晶瑩水珠。她凝視龍沃,篤定道:“不,我不會後悔!”
“湮兒……”
“帶我走,龍沃!”
見暮湮一臉堅定,龍沃伸手拭去她的淚,柔聲道:“好,我帶你走!”
“什麼時候走?”暮湮眸中閃過一抹亮色,急切問。
龍沃沉聲道:“現在就走!”
“好!”
暮湮從他懷裡離開,伸手拉住龍沃的手便朝門外而去。剛踏出門,兩人便頓住了腳步,一身華服的蔽月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龍沃,你打算帶着我的未婚妻私奔麼?”男人冷酷的聲音響起,眼裡卻是奚落鄙夷之色。
“蔽月!”龍沃一把將暮湮護在了身後,警惕地看着他:“你不要誤會,不要傷害湮兒。”
“湮兒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愛她還來不及,怎麼會傷害?”蔽月冷冷瞥了龍沃一眼,接着便眸光深深地睨着暮湮。
“蔽月,你爲什麼不肯放過我?”暮湮驚魂未定,凝視蔽月的眼中有着深沉的痛楚:“我只想平平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我不想再同你糾纏下去,我求你放過我好嗎?”
“湮兒,你在說什麼?”蔽月低吼,他一把推開龍沃,伸臂將暮湮拉到了眼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你別想離開我!”
“不,不……”蔽月的出現震驚了她,也傷了她。她哭着道:“我已經累了,蔽月,我不想這樣下去。”
“我不會讓你走的!”蔽月霸道地,不管她答應不答應,轉首看着龍沃:“你若再敢帶走湮兒,我殺了你無癡城所有人!”
龍沃大驚:“蔽月,你……”話未說完,終究是無力退開。
“瘋子!”她擡起眼眸與男人那雙冷酷的眼對視,冷冷道:“你是瘋子!”
“湮兒!”他喚她,他狠狠用力攥緊她,帶着報復她的意味,不顧及她的痛楚。他的嗓音很冷,似千年冰雪:“你不要輕易考驗我的耐性,不要想逃,更不要同別的男人逃走,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