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入了神,想不到一把五絃古琴竟能奏出如此纏綿之樂,更想不到會出自趙雍之手,此刻的她完全忘記了彼此的身份,只道是一對平常的夫婦,遊走於旅途之中,沒有國家,沒有戰爭,沒有陰謀,只有彼此。
趙雍彈完最後一個音符,雙手仍舊優雅的放於琴絃上,含笑的瞧着孟蝶,
“想學?”
“嗯,”孟蝶點點頭,趙雍朝她伸出了手,孟蝶挪挪步子,放手於趙雍掌中,他的手心溫暖,只覺一股暖流流過,瞬間被他圈入懷中。
孟蝶臉上一紅,趙雍又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輕啄她的耳垂,引得她一陣顫抖,趙雍悶悶一笑,手臂展開,握住她的雙手,輕放於琴絃之上。
孟蝶定了定神,捲起了蘭花指,在趙雍的帶動下,撥動了一根琴絃,發出清脆的聲音,如黃鶯鳴叫,緊接着又是一根琴絃,淒涼優美,如杜鵑啼血……
孟蝶本是聰明人,遠古的樂調也比較單一,反覆練過幾次,就掌握了幾種音色,於是興趣大增。
兩人緊緊的挨在一起,趙雍呼出的熱氣掃過孟蝶的耳際,頸部,她咬咬脣,知道他是故意而爲,不予理會,把注意力放在琴上,沒有得到迴應的趙雍,自是嘆了口氣,把頭埋入了她的頸窩,嘀咕道,
“小兒欺吾,吾心痛矣。”
孟蝶好生無奈。
他的大手又移到她的腹部,
“何時才能與之燕好,嗯?”
孟蝶聽之,欲哭無淚,不是要教她彈琴嗎,怎麼又扯到這事了?
繼續裝聾作啞,撥動着琴絃,斷斷續續的琴聲,己顯示出她的那顆心己亂着一團。
兩人就這般偎依着,直到趙雍傳來輕輕的鼾聲……
她一動不動,任着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心裡是滿滿的幸福。
隊伍行駛得緩慢,趙雍似並不急於趕回邯鄲,一路上走走停停,而這正合了孟蝶的意,能與心愛的人遊覽大江南北是多麼的浪漫,此時己是春季,天氣溫暖起來,春色迷人,兩人或攜手下車,步行於青青草原上,或縱馬奔馳,或並肩觀看日落。
白日,在馬車上趙雍會教孟蝶習字,練琴,她的字寫得實在醜陋,不過,琴技卻是進步神速,夜晚,兩人相擁而眠,然而趙雍每次都是臨近天明才沉沉睡去,白日又會在馬車上睡上好一會,孟蝶不明,聞聽婦人嗜睡,男子怎會如此?後來才得知,趙雍每晚必得沖洗涼水,這樣一來,他的慾火降了,睡意也降了,孟蝶偷偷而笑,結果被發現,於是乎,夜晚兩人都無法睡了……
這日,隊伍從峽谷關行來,來到一岔路口,停了下來,樓園在車外稟報,
“主公此地兩路皆通邯鄲,一路經吳邑代郡,一路經中山國,然,由吳邑入邯鄲,路程遠,須經上黨郡及太原郡,兩月到達,由中山國入邯鄲,路程近,且平坦,一月可達,還請主公定奪。”
孟蝶聽到吳邑二字,嗖的擡起頭來,一陣傷感擁滿了全身,隨後又微微垂下眼眸,淚光閃閃,那裡是她重生的地方,有她的父母兄弟,有小山村數百號人,有她的親情歡笑,也是她的惡夢之地。
趙雍瞟了一眼她,向樓園問道,
“此處到吳邑,還須幾時?”
“只須兩時。”
“嗯!先去吳邑,停留片刻,再返回,由中山入邯鄲。”
樓園明白主公的用意,當下應道,隊伍開始朝吳邑進發。
趙雍摟着孟蝶,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在她耳邊緩緩而語,
“孤陪小兒去看看。”
孟蝶輕點了頭,一顆晶瑩的淚珠,無聲的流下。
光陰荏苒,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想不到己過兩年,瞧着滿目蒼涼的山村,四處殘荷,雜草縱生,孟蝶己是滿臉淚水,昔日的歡樂一一出現在眼前,一家五口圍在一起吃食的畫面,母親燈下織布的畫面,父親舞劍的畫面,兄長與鼻涕蟲打鬧的畫面,又清淅的出現在腦海裡,站在原來的房屋旁,這裡早己被大火繞成了灰盡,只留下一堵土牆,孤寂的訴說着二年前那一場無情的殺戮,男女老少,倒於胡人的鐵騎長戟之下,耳邊似乎響起了哭喊聲,還有胡人猖狂的叫喊聲……
孟蝶緊緊的握着拳頭,用袖拭了拭臉上的淚水,血債總有一天,要加倍的還來。
趙雍來到她的身旁,把她的拳頭包在自己的手心裡,清清咳了兩聲,在她耳邊言道,
“昔日,孤曾給小兒寫了一封帛書,小兒可曾收到?”
“嗯?”孟蝶轉過頭來,迷惑的看着他,帛書?什麼帛書?
瞧着她的表情,趙雍明白那封帛書自是沒到她的手裡,而信史也不見了蹤影,他己猜到了原由,
“孤派人送到新鄭質子府,帛書乃小兒兄長所言,由孤帶筆。”
什麼?孟蝶大驚,半天未反過神來,兄長所言?何爲兄長所言?
只聽趙雍又道,
“小兒兄長,如今在趙兵營裡,無憂。”
……
馬車上,孟蝶對趙雍哭打着,
“趙雍,你混蛋,爲何現在才告之?……”
趙雍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有些無奈,
“孤曾書至質子府……”
“胡說,阿止纔不會如此……”
“小兒如此信他?”
“然,吾就是信他。”
“……”
趙雍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捧起她的臉,狠狠的吻了下去,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心裡還老惦記着她的小情人,得讓她早早斷了這個念頭。
隊伍在吳邑城休整了一夜,孟蝶在趙雍的安撫下平靜了心情,次日開始向中山國進發。
中山國是北方少數民族狄族鮮虞部落,於公元前506年建國,與晉爲世仇,幾經戰亂,後三晉分家,中山國被魏滅,又因各國爭霸,而復興,復興後的中山國位於趙國東北部,把趙國南北兩部分領土分割開來,成爲趙國的心腹之患。趙國在公元前377年、376年曾兩次進攻中山國,均遭到中山的抵抗,沒有成功,此後,中山國開始修築長城。如果趙雍要打通南北通道,強大趙國,就必須滅中山。
此番趙雍由中山入邯鄲意爲考查其國,繼位第一大事,他就己在籌謀。
兩日後,隊伍己進入中山國界,又一番風土人情出現在眼前。
中山國內,衆士卒就己換上劍客的服飾,趙雍也做商人打扮,持商人通關文書,爲了不引起注意,隊伍分兩批入國。
進入一個邊關小鎮,孟蝶好奇的挑開一絲窗簾,頓時驚叫出聲,竟是張大着嘴,一幅瞠目結舌的模樣。
只見一婦人,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着一長裙,背上用麻布揹着一個小孩,懷裡還包着一嬰兒,正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哺乳。
她就這樣肆無忌憚,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不僅如此,路邊行走的路人,男女不是坦胸露背,就是僅着那麼一丁點可憐的布料,掩住私位,且,他們神情無異,並未因自己的露裝而感到什麼不妥。
孟蝶很想弱弱的問一句,她們冷嗎?
趙雍順着瞟了一眼,不禁失笑,隨即搖了搖頭,拿起一份帛書認真的看起來,這是邯鄲傳來的公文,爲了迎接小兒,他拋開一切政務,然,對朝中之事,仍瞭如指掌。
隊伍來到一驛館休整,趙雍牽起孟蝶出現在大街上,孟蝶有些彆扭,兩個大“男子”攜手而行,成何體統,雖然他們都戴上帷帽,但怎麼看怎麼覺得是一位權貴公子領着他的孌童遊街了,心裡不悅,卻也掙脫不掉他的大手,這廝絕對是故意的,孟蝶暗忖,孌童雖然流行,但總會被人詬語,他定是想利用“輿論”來逼他換回女裝。
孟蝶咬咬牙,絕不認輸,悄悄環顧左右,路人並未對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心裡稍稍平靜一番,然而迎面又走來一“裸女”,雖不是赤着上身,但那極薄的衣衫,胸部忽隱忽現,更能挑起人的慾望,孟蝶臉色泛紅,心裡叫苦,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呀?
再次悄悄的瞟了瞟趙雍,透過飄起的輕沙,瞧見這廝一幅正常的神態,孟蝶好奇,莫是這妖孽沒瞧見那位“裸女”?或是他己被自己練就成了“柳下惠”?
正在胡思亂想之中,趙雍媚眼一拋,含笑的朝她看來,
“爲夫竟如此美貌,讓小兒瞧之若渴?”
孟蝶大囧,清咳兩聲,迅速的轉過頭去,聽見趙雍吃吃的笑聲,接着他的手指在她手心畫着圈兒,引得她身子一僵,趙雍又是哈哈大笑。
兩人走進一間酒肆,上了二樓,擇一臨街位置而坐,樓園衆士卒守在周圍一側。
孟蝶環顧四周,酒肆內的人着裝比較正常,於是鬆了口氣,取下帷帽。
卻聽趙雍噗嗤一笑,孟蝶不悅的瞪着他,幾日來,這廝總是取笑於她,她有這麼好笑嗎?
只聽趙雍笑道,
“小兒爲何臉紅如此?莫是心有‘邪念’乎?”
你才心有邪念,你天天都在邪念,孟蝶暗忖,當然卻不敢說不出口,不然,晚上定會被折騰得無法入眠了。
孟蝶瞪了一陣,眼珠一轉,也不氣惱了,竟是悠然自得的爲自己倒了一樽酒,細細的品嚐起來,不知那個誰說過,面對言語挑釁,沉默是最好的反擊方式嗎?
瞧着孟蝶不爲所動,趙雍笑笑,端起酒樽,放於鼻尖輕輕一聞,隨後擡於脣邊,優雅的抿了兩口,再優雅的放於几上,一行動作,流雲如水,風流瀟灑,盡顯貴族之風,孟蝶羨慕不己,這樣的氣質來自骨子裡,是別人學也學不到的吧。
這時,只聽趙雍緩緩道來,
“此地位於中山邊境,名異城,城內百姓皆爲狄族,狄,野蠻之地,其習俗仍保有先古之風,自不能與中原各國相提並論。”
他這是在向她介紹此地的風情了,並未帶歧視,只是陳述客觀事實而己,怪不得他能坦然對之,孟蝶聽言,倒少了幾分尷尬。又疑惑這廝對中山國的一個邊境小城都如此瞭解,定圖謀不軌了。
正在這時,突聽外面一陣吵鬧,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鶯聲燕語,
如山間泉水、涓涓細流、讓人聽了,沁人心扉,一股甘冽之感。
“這位君子,婦人乃異城城主之女,因觀公子美貌如斯,請求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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