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突然沉默了。
“但我們的技術確實……”張秀傑和肖樂是同一個位置，他反倒最沒有想法。
“我覺得技術和身體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肖樂搖了搖頭。他一個個地把他們的特點說了出來，就連蔣明濤和崔建雲也不例外。“如果還按以前的打法，那整個隊能發揮長處的當然只有王傅城和白煒，因爲戰術就是以他們爲中心，其他人都只能儘可能遷就他們。但如果不這麼打呢？”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們。“徐暢，你有身高有體重，籃下技術也不差，爲什麼不能做主力？鄧駿華，你投籃這麼準，爲什麼不能多有點上場進攻的機會？崔建雲，你明明是個打快攻的好手，爲什麼非得要守在內線搶籃板，爲什麼非得專注防守？還有你，隊長，你的身高就是進攻的利器，爲什麼你永遠都只能做策應？”
他搖了搖頭：“我覺得我們的隊伍真的很強，但每個人都只能以自己最不舒服的方式去打球，去迎合別人，這麼打籃球你們覺得高興嗎？”
沒有人說話。
這樣的話有點太赤裸裸了，但作爲年輕人，誰不渴望成爲球場上的焦點？
以往整個球隊都被王傅城和白煒壓着，而且確實也獲得了很多勝利，大家也都沒有什麼想法，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這個時候，肖樂突然把桌子掀了，說你們也可以當主角，就像是在乾枯的草原上突然點了一把火，讓每個人的心裡都不由自主地開始動搖了。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不過我挺你！”徐暢第一個說道。“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崔建雲：“你小子怎麼說？你反正是主力，不用跟我們這些替補混。”
“徐黑子！”蔣明濤叫了出來，這時候徐暢纔想到蔣明濤也是絕對主力，他偷笑着做了個鬼臉。
“別讓我知道你告密。”他偷偷地對崔建雲說道。“不然有你受的。”
“我不是那種人！”崔建雲尷尬地說道。他不由自主地看了肖樂一眼，他正用鼓勵的目光看着自己，這讓他心裡毫無來由地有些緊張。
“王傅城到底有什麼好？”徐暢大聲地說道。“平時把我們呼來喝去的，就像我們比他低一等似的！大家都是憑自己的本事考進江海大學的，又不比他差！再說了，大家都是球隊的成員，憑什麼他和白煒就從來都不留下來打掃衛生收拾東西？每次都是先走，憑什麼？”
“就是啊！”終於有人附和了起來。
話題很快就轉到對王傅城和白煒的聲討上了，許多小事其實大家一直都有意見，只是以前不覺得，這個時候終於爆發了出來。
肖樂抱着手坐在那裡，聽着他們激烈的爭論着王傅城究竟哪一件事做得最過分，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
王傅城感到氣氛有點不對。
他說不出是爲什麼，但那些替補隊員看他的眼神讓他感覺有些問題。
“你過來一下。”他揮手把崔建雲叫了過去。
“昨天我們走了以後又怎麼了？”
高業的話他已經知道了，並且已經專門打了個電話給自己的父親，相信他很快就會給校領導施加壓力，讓高業徹底下崗。
但他不相信這些平時唯唯諾諾的替補隊員會因爲高業那番不疼不癢的話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崔建雲看到徐暢惡狠狠地看着他，心裡有點虛：“沒什麼，就是肖樂請大家吃了一頓。”
“都是些沒出息的！”江宏憤恨地說道。“一頓飯就把他們收買了？也不想想王傅城請我們吃了多少頓了！”
王傅城很少和那些替補隊員混，或許是看不上他們。崔建雲很想告訴他，也許王傅城過去一整年請他們那些替補隊員吃的飯加起來還比不上昨晚那頓的，好幾個人今天早上都還在談論着那些菜，對於工薪階層出身的他們來說，那真的是長見識開洋葷了。
但他心裡突然有種惡意的衝動，就是想把這件事瞞着王傅城。
“你小心一點跟他們混着，他們有什麼計劃就告訴我。”王傅城說道。
這樣命令式的口吻讓崔建雲心裡有些反感，他沒有發覺，那是肖樂昨天晚上在他心裡種下的種子發芽了。
這時候高業和張行方一前一後的來了，張行方刻意避開高業，沒有和他說話，但從他臉上看，應該是告了狀，正在等待結果。
“開始訓練！”高業倒是看不出悲喜，肖樂一直在猜測昨天晚上大家離開之後他在寫什麼。
依舊是熱身、體能、爆發力、基礎訓練、分項訓練，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沒有分組比賽，中午休息之前，高業專門講了一節戰術課。
王傅城的臉色有些難看。
高業要求演練幾套新的戰術，都是由肖樂來進行組織，由他來決定怎麼發起進攻。
這顯然是在針對他。
更讓他刺耳的是高業的話：“我們是一個團隊，每個人都要服從團隊的戰術，不能只想着自己出風頭，要根據場上的情況來靈活的安排和執行戰術，而這是組織後衛的職責。”
這是什麼話？
難道芝加哥公牛不是由喬丹來決定怎麼打？而是由哈伯來決定？
這顯然就是在針對自己！
王傅城感到自己就像是被克勞斯出賣的邁克爾喬丹，他決定要挑戰高業的權威，讓他知道自己纔是這個球隊獨一無二的核心，那個肖樂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罷了。
“現在開始站隊了！”他讓江宏和白煒挨個去傳達自己的意思，自己則找上了蔣明濤。
“明濤，高指導明顯是要踩我讓那個新人上位了，你怎麼說？”他直接問道。
蔣明濤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王傅城你今年還想拿冠軍嗎？”
王傅城答道：“當然想！但這和那個新人沒什麼關係！我們去年就打得很好，只要再努力一點，有什麼問題？”
“前年你剛剛入隊的時候我們成績是最好的。”蔣明濤說道。“去年就
困難得多，這說明別人確實在研究我們的打法，這樣下去今年的比賽會更難打。這兩年我們的打法確實單一了一點，高指導應該是想讓球隊多一些戰術選擇，不是專門針對你。”
王傅城又急又怒，他自認從來沒有對不起蔣明濤的地方，兩人一前一後入隊，因爲蔣明濤脾氣好一點，高業去年讓他做了隊長，王傅城也很大度的沒有和他爭。其實他這樣性格軟弱的傢伙又有什麼資格當隊長呢？如果不是王傅城幫襯着，他早就已經被換了！
現在他竟然說這樣的話？
“這麼說你是不幫我了？”他臉色陰沉地問道。
“我誰也不幫。”蔣明濤說道。“我只幫能讓球隊勝利的人。你說的有道理我就聽你的，高指導說得對我就聽他的。”
王傅城默默地點了點頭：“很好。”他低聲地說道。“很好。”
這時候另外一邊突然爭吵了起來，江宏的臉漲得通紅，而徐暢因爲臉黑，看上去有些發紫。
“徐黑子！你別給臉不要臉！”江宏低聲地說道。
“你有種再叫一遍？”徐暢卻用胸膛擠了他一下，把他撞得往後退了幾步。
他家是農村的，因爲小時候曬得多，皮膚黝黑髮亮，大家都開玩笑地叫他“徐黑子”，這當然微微有些貶義，但平時大家都是這麼喊，他也沒有生過氣，誰知道今天突然就發火了。
王傅城和蔣明濤都急忙擠了過去。
“徐暢你幹什麼？”王傅城扶住江宏，白煒這時候也跑了過來。
徐暢沒有理他，蔣明濤又問了一遍，徐暢才憤憤不平地說道：“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莫名其妙走過來說讓我們識相點站好隊。尼瑪的！現在是搞政治鬥爭嗎？屁大一個球隊，就它瑪十二三個人，站什麼隊？老子只想好好打球，別給我搞這些不三不四下三濫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大，正在往這邊走的高業和張行方都聽到了，兩個人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徐暢，你亂說什麼？”張行方大聲說道。
高業卻眯着眼睛看着王傅城，只看得他心裡發毛。
高業突然笑了起來。
“站隊？很久沒有聽到這種說法了。”他冷笑着說道。“好！我們就來站隊！我們用腳來投票！覺得應該保持原來那種打法的，站到王傅城那邊去！覺得球隊應該有新戰術的，站到我這邊來！”
王傅城的臉色很難看了，這種逼人表態的手段太狠了。
他在球隊的影響力再怎麼大也只是個學生，高業卻要其他人當衆選擇，有幾個人敢選自己這一邊？
他把自己肩上的毛巾狠狠地砸在地上，頭也不回地向更衣室走去。
張行方看了看這邊，猶豫了一下，小跑着追了上去。
“還有人反對演練新戰術嗎？”高業用威嚴的目光掃視着隊員們，直到白煒、江宏、羅亮一一低下了頭。“那很好，看來球隊的意見已經統一了，我們下午就開始演練新戰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