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昭被禁足後便一直將自己關在書房中不肯出來,整個四皇子府沉浸在一種天就要塌下來的抑鬱氣氛之中。蕭海含端着一大早親手精心準備好的早膳緩緩來到了書房前,滿心期待的走了進去,卻迎上夏明昭一張慘白無色的面孔。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面色如此難看?用些早膳吧,我廢了好大功夫弄到的食材……您”
“滾出去……”夏明昭端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連一個眼神都不曾賞給一旁的蕭海含,聲音都幾近虛弱之狀。
“殿下,您這又是何苦呢?不論怎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
“我說滾出去!”夏明昭拔高了聲調,眼神也變得冰冷,“我不是說過了嘛,任何人都不允許進來書房,非要我趕你出去是不是?”
蕭海含凝着柳眉,欲言又止。
夏明昭卻已經不予理會了,現在每每見到這個女人,他都會情不自禁想起之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原本他韜光養晦,暗中的謀劃,一步一步都毀在了半途之中,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皇位,卻愣生生被某人攔截了過去。
“慢着……”蕭海含轉身的瞬間,夏明昭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皺眉問道,“穆榮林有沒有送來什麼書信?”
蕭海含滿心期許的回過頭,卻聽到這麼個問題,一顆砰砰跳的心戛然而止,“管家那頭,還沒有消息。”
“若是有信件送過來了,立刻送來書房!”
蕭海含悶聲哼了哼。想要走出去的腳步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此時此刻,她的心早已經被撕碎了一般,整個人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那件事情她根本也是受害者。爲什麼在外要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回來夫君也不體諒她?若不是因爲上官羅漪那個死丫頭,她何至於此?這一切根本跟她毫無關係,她只不過是個無辜的替罪羊罷了。
越想心底越是絞痛,不多時,蕭海含猛地回頭。動作極快的在桌案上放下手中托盤,快步走到夏明昭面前,動作之快連她自己都沒想到,一瞬間之後她已經站在夏明昭的面前與他四目相對。
蕭海含的雙眼盈盈然充滿了淚水,宛然成了一個楚楚可憐的淚人兒。她微擰着眉頭,抿着脣,若是其他男子看了,早忍不住憐惜一二,可夏明昭卻對此全然視而不見,“怎麼?還有話說?”
蕭海含張了張口,終究鼓足了勇氣道,“殿下
。您就讓海含好好的陪在您身邊,好好的照顧您,不好嗎?若是你不對我冷顏相對。前幾日我也不會負氣跑回蕭府,也就不會着了上官羅漪那個賤丫頭的道,我……”蕭海含語氣悽楚,眼角的淚珠早已經大滴大滴的滑落。
然而對面的夏明昭卻對此無動於衷,“蕭海含,說白了你當初的目的不就是坐上四皇妃的位置嗎?我現在也滿足你了。怎麼,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沒錯。那件事情跟你是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人笨就會註定被算計在別人的處心積慮之中。你自己愚蠢才至今天這個地步,卻還要拉着我下水,既然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再找多餘的藉口來狡辯了,如果你仍舊覺得委屈,那大可以回去孃家訴苦……”
蕭海含一個怔愣,腳下幾乎沒站穩就要摔倒,成婚至今,雖然兩人沒有真正生活在一起,可夏明昭素日對她還是禮敬有加的,不曾似今日這般冷漠,竟然將話說的如此露骨,簡直冷透人心,“殿下,您……”
“你真的很煩,立刻滾出去,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看什麼看?滾啊!”夏明昭搖手一指門的方向,幾乎不想再去看蕭海含一眼。
蕭海含眼神落定,攥緊了拳頭,狠狠咬牙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轉身憤憤然走了出去。
正當蕭海含走到門口,突然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趕過來的管家.
管家面色惶急,迎面撞上蕭海含這個淚人兒,倒是嚇了一跳,但當下也管不得這麼多,急忙將西疆送過來的急信呈於了夏明昭。
夏明昭接過信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待管家下去,他才快速開啓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卻是整個人重重的坐回了原位……
信件並非穆榮林送過來的,而是他安插在穆榮林身邊的探子——蕭豐良送回過來的書信,信上非常細緻的寫着:穆榮林那夜回城之後,便臥病在牀,稱病不肯上朝,皇上擔憂過甚,幾次三番派太醫探望都被穆榮林謝絕了。
變故就發生在不幾天以後,西疆皇帝收到了北夏皇帝快馬加鞭送過去的書信,見到信中所描述的穆榮林在北夏京都的所作所爲後極爲憤怒,尤其看到他臨走之前不接受北夏指婚的展陽郡主,硬生生要擄走雲錦公主的時候,幾乎要把龍案拍碎了,然而就在此時,皇上派過去穆榮林府上的太醫回來稟報,稱穆榮林的命根子已然保不住了……
雖然西疆皇帝尤爲憤怒,但事情已然無法挽回,即便他素日裡再怎麼喜歡這個兒子,再怎麼爲他蓄意安排儲君之位,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他無法替西疆龍族延續後代。也就是說,若是讓他繼承皇位,那就代表着接下來的西疆皇族將會被旁支所取代,血統的問題可以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國家都最爲看重的問題,更是不容有失……
西疆皇帝當即斷了那位負責診斷的太醫的性命,緊接着派了許多人到穆榮林的府上看護,這些人都是皇帝尤爲信任之人,穆榮林的府上一時之間成了重點保護的區域,然而一切僅僅於此,皇帝從始至終沒有去看過穆榮林,可想而知,這個兒子他已然放棄了。
夏明昭委實被信中的內容嚇到了,蕭豐良足足寫了十多頁紙,將那夜真正發生了什麼以及西疆如今的局勢介紹的尤爲詳細,夏明昭越看心中越是發寒,幾乎憤怒的捶胸頓足,他跟穆榮林之間的聯盟是廢了多大力氣才建立起來的,那時候母妃幾乎耗盡她所有的氣力來爲夏明昭鋪路,可現在呢?現在呢?
因爲上官羅漪的一個計劃,那麼一刀下去,毀了,一切都毀了
!
蕭海含剛剛出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夏明昭的不對勁,她沒敢走遠,一直站在門口守着,聽着房間內很是安靜,一時還以爲自己想多了,可是不一會兒,一陣桌椅碎裂的聲音幾乎響徹天際,哐啷啷一連串的聲音之後,濃濃的灰塵從四周的窗戶滲透而出,蕭海含一愣,轉身推開書房的門,卻也是呆立在當場了。
剛剛還擺設整齊的書房,此時此刻亂成一團,桌椅板凳全部被震碎了,木板木條擺放滿地,屋中塵土飛揚……
孫府書房,孫志典負手站在屋內,左右徘徊,腳下的動作幾乎沒有停過,眉頭更是越擰越緊,一旁的二夫人和孫堯卻是冷靜異常,坐在座位上悵然的飲着茶水。
今日二夫人本是孫志典喚過來的,正巧孫堯在佛堂看母親,便也跟着來了。
孫志典早已經通曉最近事情的前因後果,此時正因爲事情波及之大而一籌莫展,“夫人,那日你帶着羅漪去拜佛燒香,爲何沒跟我說一聲就離府,你可知道,這是極不符合規矩的?”諸事不順的孫志典,現在很需要一個出氣筒。
孫堯早已經看明白了,所以今天才執意陪着母親來到這裡。
二夫人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中茶杯,“老爺,您平日裡就跟我說過,半年前您曾經說過燒香拜佛這類的小事兒不用知會與你,正巧那幾日朝中事務繁忙,我看着老爺沒空顧及,所以便沒有知會,只是跟老夫人說了一句,老夫人應允了我便帶着羅漪出門了。況且,在那之前的一日早膳時候,我也曾跟老爺說過一句的。老爺當時更是應允了的呀。”
孫志典早已經頭昏腦漲,哪裡還記得哪天早晨說了什麼話,聽了什麼話?當下朝中局勢不穩,夏明昭這顆原本東昇的旭日現在也逐漸呈現沒落之勢,這些年他可是幫着夏明昭幹了不少壞事,更是跟另一派別的那些官員結了不少樑子,現在這時若是想要想辦法挽回,恐怕……
孫堯不動聲色,從始至終觀察着孫志典的神情和動作,此刻他深深埋着頭,嘴角現出一抹諷笑,這個父親他早就已經看透了,自私自利不說,當下恐怕正在盤算着該如何從混亂的局勢之中全身而退吧,“父親,那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現在追究母親也不太好,您是一家之主,一切本該跟您通報了再行實施,可您最近着實太過忙碌,您也該想想有多長時間沒有去給老夫人請安了……皇上可是十分注重孝道的人。”孫堯沒有說得更深,而是忽然轉移了話題,“蕭府最近也是頻頻派人送來書信,這些雖然是暗中進行的,但京都之事什麼能逃得過皇上的雙眼呢?一切就看父親怎麼看待罷了……”
二夫人端起茶杯,掩蓋住了嘴角的那抹冰冷的笑容,自己兒子這番話無疑是爲孫志典心頭的焦急之火又添了一潑油上去,心急如焚的他還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