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猶如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賀鑄不可置信看向蕭重嵐。
她是姚菁怡的女兒蕭重嵐?
蕭重嵐擡頭,冷冷望向他,並不否認。
洛遲硯又高聲笑道:“賀鑄,今日我饒你一命,建議你還是早點回營地去吧!不然你的人只怕已被隗忽殺光了。”
賀鑄臉色鐵青,望着微笑自若的洛遲硯,半晌道:“今日之辱,我賀鑄必有一天全數奉還!”
蕭重嵐一語不發,眼睜睜看着賀鑄從自己眼前逃走。
“我們回去吧。”洛遲硯鬆開了她的手,若無其事道。
蕭重嵐怒從心起,揚手要打他,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洛遲硯伸手接住她,忽而發現她裙上隱隱有血滲出來,直至腳踝。
洛遲硯一驚,臉上陰雲密佈看向阿川:“她受傷了?”
阿川一怔。
青梅過來抱起蕭重嵐,不知如何說,猶豫道:“……長公主不善騎馬,這一路疾奔,只怕是……”
洛遲硯瞬間也明白過來,知道應該是皮肉傷,臉色稍緩。
再看她臉色蒼白,一路也不知是如何捱過這些疼痛的,洛遲硯默了一默,把蕭重嵐抱進自己懷裡,調轉馬頭:“走吧。”
鳥語花香,隱約有小女孩的笑聲。
“爹!”
“爹,我在這裡嘛……”
蕭重嵐睜開眼睛,那些聲音都消失了。
不,還有花香,還有鶯啼,偶爾打破安靜。
那笑聲卻不存在,因爲那是她自己小時候的聲音。
她到處玩鬧,和爹捉迷藏,惹得爹擔心,到處找她。
就算做夢,她也聽不到爹的聲音了嗎?
淚水悄悄滑過眼角,蕭重嵐閉上眼睛。
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蕭重嵐忙抹去淚水,側身面朝裡睡着。
有人輕輕走了進來。
“公子,長公主還在休息……”青梅道。
“你先出去吧。”洛遲硯淡淡道。
青梅猶豫,洛遲硯卻比她還堅持,道:“你出去吧。你的事情,我可以不問。”
蕭重嵐聽得心裡發惱,他分明是在威脅青梅。
她前幾天甦醒過來,發現自己搬到這個不知名的地方養傷。
洛遲硯數次來看她,她囑咐青梅不許讓他進來,她不想見到這個人。
現在他就厚着臉皮自己闖進來了,還要趕青梅出去。
蕭重嵐乾脆睜開眼,翻身坐起來,冷着臉問道:“太傅有什麼事嗎?”
洛遲硯見她突然起來,不僅不驚訝,還微微一笑,竟而坐到牀前,笑道:“你該喝藥了。”
洛遲硯示意青梅把藥遞給他。
青梅看看他二人,抿了嘴不動。
蕭重嵐不忍她爲難,道:“把藥給我,我自己喝。”
青梅將藥碗端過來,洛遲硯長手一伸接了過去。
蕭重嵐瞪着他,他全然不知一般,笑吟吟舀了一勺藥湯要喂她。
蕭重嵐奈他不得,青梅在這裡看着更是難堪,她只好示意青梅先出去:“我有事叫你。”
青梅退到門外。
洛遲硯把勺子收回來,捧起碗送到她嘴邊,笑道:“這藥苦得很,還是趁熱一口喝了比較好。”
他就是故意把青梅逼走的!
蕭重嵐又被他算計,心裡越發惱,看看藥,還是端過來一飲而盡,自己把碗往牀邊重重一擱。
洛遲硯看着空碗,微微一笑。
蕭重嵐就是生氣,也不會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她見洛遲硯不說話,沒好氣道:“太傅若無事,還請回吧。這裡只有你我二人,男女共處一室於禮不合,莫要壞了太傅名聲!”
洛遲硯依然一臉溫和,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如今衆人只知我擄了個戎女回來罷了。”
這事兒蕭重嵐也知道。
她突然暈過去了,洛遲硯一路抱她回來,好在她穿的戎服,斗篷遮住了臉,外人並不知情。
“就是你自己的名聲也不必擔心,大家都相信,華陽長公主如今好生生在京城服侍太后。”洛遲硯輕言細語。
“你……”蕭重嵐又羞又怒。洛遲硯言下之意,自己成了被俘虜的戎女身份,他就可以任意欺負了?
她與他接觸,感覺他精於算計,行事陰險,爲人所稱讚的多智勉強還算符合;至於他薄倖之名,除了那一張好面容,卻沒看出其他緣故來,今日他這番舉動言語,卻真真是足夠無恥的了!
……不,還有,蕭重嵐忽的想起壓在心底的那次被輕薄的記憶,一陣羞燥涌上身來,臉也騰地紅了。
洛遲硯突然起身逼近。
“你要幹什麼……”蕭重嵐飛快往牀裡一躲,猛地扯痛傷口,冷汗直冒。
洛遲硯心情頗好,本來還欲戲弄她,見她如敷脂紅的粉臉忽而一白,身子僵直,緊咬着嘴說不出話來,便知她是傷口牽着了。
洛遲硯心裡微微一軟,擡手抹去她嘴角藥漬,轉身出去叫青梅進來給她換藥。
洛遲硯站在門外,恰好看到顧凌峰下馬。
顧凌峰將馬繮交給迎上去的小僕,正要發問,就看到了洛遲硯。
顧凌峰心微微一沉。
他從明月那裡得到了消息,立刻告假趕來,只沒想到恰好遇上洛遲硯。
想到軍中那些傳言,別人不知情,他卻是知道的,洛遲硯那日懷中抱着的女子,一定是蕭重嵐。
他心中不是滋味,對着洛遲硯,冷臉點點頭,正要進去,被洛遲硯攔住。
洛遲硯微笑道:“顧將軍稍等一等,青梅正在給長公主換藥,不便見你。”
顧凌峰悶悶止住腳步,憋不住還是問道:“她傷得可重?”
他軍令在身,不可能像洛遲硯一樣行動自由,過去了這許多天才能來,對蕭重嵐的情況一無所知。
洛遲硯卻瀟灑,把戰役收尾的事情交給手下,跟張世巡說了一聲就走了。
若不是攔着明月執意追問,還不知道蕭重嵐是被帶到這裡來了。
洛遲硯笑道:“還好,只是受了驚嚇。多謝顧將軍關心。”
顧凌峰聽得一擰眉,礙着洛遲硯太傅的身份,不好說他言語失當。
他環顧四周,沒想到苦寒邊地還找得出這麼一處地方。沒有風沙,四面綠樹成蔭,木屋前後一片開闊草地花叢,安靜宜人,適合休養。
青梅替蕭重嵐換好了藥出來。
顧凌峰忙要進去,洛遲硯背手喊住他,笑道:“還是先讓青梅通稟一聲的好。”
顧凌峰自知失禮,忙停住腳步。
蕭重嵐在屋子裡聽得真切,高聲道:“是顧四哥嗎?快請進來。”
顧凌峰一喜,忙推門進去。洛遲硯眉一挑,跟了進去。
顧凌峰見蕭重嵐清瘦許多,氣色還好,道:“你的傷好些了嗎,怎不在牀上養着?”
蕭重嵐淡淡一笑,請顧凌峰坐下,道:“不過一些小傷,不妨事。”
顧凌峰來,她總不好躺在牀上見他。
洛遲硯跟着施施然坐下,又對青梅道:“給顧將軍倒杯茶。”
蕭重嵐氣他不過,礙着顧凌峰在,不好發作。
顧凌峰一肚子要對蕭重嵐說的話,看到洛遲硯坐在一旁穩如泰山,也不知怎麼開口。
洛遲硯倒是善知人意,笑得和煦:“顧將軍與長公主雖是故友,只男女身份有別,洛某也只好勉爲其難在此作陪了。”
顧凌峰知他說得有理,默然點頭,便沒看到蕭重嵐對着洛遲硯怒目而視。
“……華陽,我沒能抓到賀鑄,對不起。”好半天,顧凌峰只說得這麼一句。他滿心想爲蕭重嵐做點什麼,哪知還是沒能辦到。
蕭重嵐知道他實誠,忙道:“這事不怪你。”
有洛遲硯在,顧凌峰再是勇猛也無濟於事。
“……讓賀鑄留在西戎,西戎必會內亂,這也是爲大局作想。你不必自責。”蕭重嵐又補充道。
顧凌峰還是悶悶不樂,卻想着蕭重嵐在養傷,勉強一笑,道:“你何時回京?”
蕭重嵐正要說話,洛遲硯道:“長公主需養好了傷再作打算,也不必急着趕回去,橫豎洛某並無其他事情。倒是顧將軍,你這一回留下是因邊關出了變故,急需用人。如今危機已解除,只怕不日便要返回?”
顧凌峰點頭。
洛遲硯見二人再無話說,道:“既如此,長公主傷還未痊癒,還是早些休息,我與顧將軍就不打擾了。”
他這一回率先走了出去。
顧凌峰遲疑着,跟上幾步,又回頭,依依不捨看向蕭重嵐。
蕭重嵐婉然一笑,道:“顧四哥,我還好,你不必擔心。我們京城再見。”
顧凌峰“嗯”一聲,也一笑,轉身出去。
蕭重嵐站在窗前,目送顧凌峰騎馬離開了,臉上笑意隱去,她緩慢轉身,一點點往牀邊走。
身子忽然一輕,洛遲硯將她抱了起來。
蕭重嵐驚訝擡頭,氣道:“你怎麼又來了?”
她使力掙扎,洛遲硯卻抱得極緊,她動也動不得。
“仔細傷口又裂開了。”洛遲硯這一會倒沒有嬉笑,抱她送回牀上,凝視她眉眼,這才問道,“你怎麼不叫他多來看你,卻要說京城再見?”
蕭重嵐垂眸生悶氣,並沒有看到洛遲硯眼中的笑意。
她輕輕哼了一聲,偏開臉。
顧凌峰來了又能如何,洛遲硯在這裡杵着,話都無法多說幾句。
而且,她也不知道,若是顧凌峰問她要抓賀鑄的原因,她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