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一時無話,小皇帝忽而想起來,又道:“對了,我那個皇姐呢?她怎樣了?”
洛遲硯提議讓蕭重嵐跟着太后一同搬進慈寧宮,蕭珏自然毫無異議。
蕭重嵐倒在父皇梓宮前那一幕,任誰見了都會生惻隱之心。雖說蕭重嵐比他大了三四歲,個子卻和他差不多,又那麼柔弱瘦小。何況,她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如今這樣的流言一起,她必然也受到波及。
他這一提,洛遲硯眼前忽而浮現一個嬌小的身影伏在桌前照鏡子的情形。
鏡子裡,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那烏黑明亮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對活下去的執著渴望。
她能想出這樣決絕的逃生之計,卻又在如此危機下還憂慮自己的頭髮,讓他實不知她到底是膽大心細還是無知無畏。
他能確定的是,她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生命。
想到她鼓足了勁要說動自己幫她時,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瑩瑩如浮光躍金,那蒼白柔弱的面龐也如東風拂過的花,生動明媚起來。
洛遲硯無意間嘴角輕輕一勾,悠悠道:“陛下,幾句流言罷了,正好看一看,你這位皇姐是否可用。”
小皇帝見到洛遲硯臉上的笑意,怔了一怔,瞬間明白過來。
十多年來張榮妃獨霸後宮,而張家在朝廷上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不然也不能趁先帝病重之計,打着誅逆的旗號,將對頭顧將軍和長公主一系掃蕩乾淨了。
先帝就是不糊塗,只怕也無力挽回。他死前憂心忡忡,偶爾甦醒時,提及宮中只勉強說着“要制衡”。
但僅憑小皇帝的生母樑太后根本沒法和張榮妃抗衡。
而蕭重嵐不一樣,她是先帝和先皇后唯一的女兒,就是整個皇室中最尊貴的公主,把她交給樑太后教養,就讓樑太后多了一份助力。
若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公主,那就只是個累贅,然而既然是這樣的蕭重嵐,卻不一樣。
她與張榮妃勢同水火,她的依仗也只有小皇帝,就必然會一心一意忠誠於他,和張榮妃對抗到底。
再不會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
蕭珏素來對洛遲硯的話深信不疑,可想到蕭重嵐柔弱的樣子,卻又有些遲疑。
正在這時,一名內侍急匆匆奔來,跪倒在地,稟道:“陛下,慈寧宮的小佛堂塌了,太后娘娘她……”
蕭珏大驚:“太后怎樣了?”
他終究不過是個孩子,一時眼淚便要涌出來。洛遲硯不動聲色握住他的手。
內侍忙道:“太后不曾受傷,只是受了驚嚇。”
洛遲硯沉聲道:“陛下,可需微臣陪同前往去看一看?”
蕭珏被他溫暖的手拉住,及時收住了淚意,此時又聽說太后無事,心中稍安,道:“帶朕去看看。”
嗚嗚咽咽的哭聲裡,蕭重嵐勉強擡起身子,左手臂傳來一陣劇痛,她才發現手臂被厚厚的紗布裹住了。
回想剛纔發生的事,她心有餘悸。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得悽切的樑太后,她卻也不後悔自己冒這一場險就是了。
“嵐兒,多虧了你……”樑太后是個心腸極軟的,本來就可憐蕭重嵐孤苦無依,從小受盡了苦楚,現在她還爲了救自己受了重傷,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擔憂,哭得不能自已。
更有跟在樑太后身邊的宮女侍從,也不得不感激蕭重嵐。
若不是她捨身相救,太后有任何意外,她們也不得有好下場;就是現下她們也要受罰,卻比太后有事強了百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