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卜心中有些厭煩,道:“什麼事?”
伯勞立刻指向蕭重嵐:“大王,我抓來這名周女,實有緣故。這名周女可以證明賀鑄裡通周國,背叛了大王!”
衆人一片譁然。
就是二王子和隗忽都面露詫異之色。
蒙卜沒料到他真就問出了罪證,心中猶豫,看一眼蕭重嵐,又問伯勞:“此話當真?”
賀鑄一直注視着蕭重嵐,他看到她面無表情看着衆人,始終不看向自己。他心中不免焦急,還在揣測她是否受到什麼脅迫,就聽到了伯勞的指控。
伯老迫不及待催着蕭重嵐,讓她說話。
蕭重嵐從廊上走下來,侍衛這時也沒再攔她,她走到蒙卜面前。
賀鑄焦慮,走到她身邊:“青青?”
蕭重嵐不看他,卻向蒙卜深深一禮:“大王,青青若說了實話,大王是否能饒恕青青一命?”
蒙卜臉沉了沉,看向衆人。
賀鑄也意識到不對勁,抓住蕭重嵐手臂:“青青,你要跟大王說什麼?”
蕭重嵐掙開他桎梏的手,依然不看他。
伯勞唯恐生變,將賀鑄隔開,對蒙卜道:“大王,這名周女說賀鑄一直對周國念念不忘,因而早有背叛大王之心,只是一直沒有機會,這一回,他就是打算趁着出兵雁臨關,向周將投誠!”
衆人一聽,又是一驚,頓時滿院鴉雀無聲。
蒙卜鐵青着臉,問蕭重嵐:“宰相所言可屬實?說!你說出來,我饒你不死!”
蕭重嵐仰頭毅然道:“不!大王,這些都是宰相編造的謊言!”
“你這個妖女!”伯勞沒想到蕭重嵐突然變卦,大怒之下從旁邊侍衛身上拔出刀就想砍過去。
賀鑄一把攔住他,目光如冰。
“大王,是宰相逼迫青青,要我在大王面前做僞證,不然就要殺我。青青實不願陷害亞相……”
蕭重嵐一臉悲切,苦笑道:“我們周人有一句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亞相忠心大王,十多年爲大王效力,爲何宰相卻要屢屢加害於他?”
蒙卜默然。
伯勞沒想到蕭重嵐臨陣倒戈,還要反咬一口,氣得氣血上涌,被賀鑄一把奪下了刀,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大王,我沒有污衊賀鑄,是他……不,是這個妖女胡言亂語……”
“哎呀,剛纔你不是說自己胡言亂語麼,怎麼現在又成了別人胡言亂語了?”隗忽揶揄道。
二王子也笑道:“宰相還是年紀大了,只怕是糊塗了,這宰相之位,給該換人才是。”
能打擊支持大王子的伯勞,還能向賀鑄示好,這個機會他自然不能錯過。
賀鑄跪下,低頭拱手道:“大王,良臣擇明君,賀鑄自認能輔佐大王,乃是三生有幸,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蒙卜急忙將他扶起來,面有幾分羞愧之色,掃視一番衆人,高聲道:“亞相對我西戎忠心不二,以後本王不想再聽到有詆譭亞相的言語。”
蒙卜不想再在這件事上耽擱,匆匆下令,宰相伯勞留在府中反省過錯;其他人等各自返回。
隗忽眼看自己白忙了一場,蕭重嵐還要被賀鑄帶回去,如何甘心,蒙卜一走,他就追上賀鑄要理論。
蕭重嵐迎上前,對他盈盈一拜:“青青多謝酋長相救,沒齒難忘!”
隗忽聽着那柔柔的聲音先就身子酥了一半,又見佳人如玉,對自己巧笑倩然,那點氣惱立刻煙消雲散。
他伸手就要去扶,蕭重嵐卻已退到了賀鑄身後,空餘幽香。
隗忽一急,還要湊上去,賀鑄卻擋住他去路。
賀鑄也是拿幾句話來謝他,隗忽不幹了,道:“亞相,你可說了的,你拿伯勞沒辦法,這一趟沒有我隗忽,你救得了她?”
賀鑄已經得罪了伯勞,他不信他這一回還會和自己撕破臉。
賀鑄果然一臉無奈,道:“此事還需尊重青青意願。再者,賀某如今首要考慮的是出兵攻打雁臨關的事,不如等賀某回來之後再說?”
蕭重嵐眸光輕閃,適時道:“亞相奉大王之命出兵雁臨關,青青畢竟是周人,興許能夠有所助益,這一趟,青青不能不跟隨,還請酋長見諒。”
賀鑄訝異地看了一眼蕭重嵐。她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
他的確也不放心青青一個人留在大興,還不如帶在身邊保護。
賀鑄道:“酋長相助,在下記在心裡。”
隗忽不好強求,眼睜睜看着那嬌嫋的倩影跟在賀鑄身後遠去。
那雁臨關豈是那麼好攻取的?也不知道這一次出兵,賀鑄要什麼時候能回來。隗忽心如爪撓。
賀鑄接回蕭重嵐,扶她下了馬車。這一回蕭重嵐沒有拒絕。
只是纖纖玉手握在掌心裡,柔.軟一點,她短短兩日就消瘦許多,賀鑄不由道:“苦了你了。”
蕭重嵐嘴角淺淺一抹笑,要收回手,賀鑄卻握緊不放,道:“等到班師回朝,我定會給你一個安置。”
蕭重嵐低着頭,眼底一片冰冷,道:“好。”
賀鑄大喜,想不到經歷這一番曲折,她終於肯接受自己了。
他欲攬她入懷,犬霍一頭闖進來,又趕緊往外退。
蕭重嵐避到一旁,賀鑄沒好氣把犬霍叫進來。
犬霍趕緊說道:“大王派九王妃送來許多賞賜,說是慰問亞相,給青青壓驚。”
九王妃過來,自然不能怠慢。
賀鑄謝了賞賜,珠惹微微一笑,道:“我想和青青說幾句話,還請亞相行個方便。”
賀鑄也一笑:“九王妃自便。”
珠惹見他走了,忙一把拉過蕭重嵐,關心道:“你沒事吧?”
蕭重嵐淡淡一笑:“我能有什麼事?”
珠惹感慨:“是啊,你一向善於轉化危機。這次你被伯勞帶走,倒是多虧了亞相四處奔走替你想辦法。伯勞真多事,把你截去,鬧得滿城人都以爲大王看中了你。”
蕭重嵐一雙眼睛澄澈如水,笑道:“也多謝你。”
不是珠惹在三王妃面前推波助瀾,二王子未必會走這一趟。只有事情鬧大了,蒙卜急於平息事端,纔回草草罷手。
她那個時候想到的只是這個。然而這一趟,讓她發現賀鑄是自己的仇人,也算是值得了。
“聽說你要陪着亞相去雁臨關?”珠惹見她比以往沉默冷淡許多,有些不安。
蕭重嵐道:“是。方纔亞相答應我,說是等班師回朝,便會給我一個安排。”
“是嗎?那豈不是要……”珠惹正想說恭喜,轉而卻知道不對,不由一哂,無奈道,“……這隻怕是委屈你了,我看你還是應該告訴他你的身份。”
蕭重嵐卻轉過頭去,道:“你可以把這件事告訴隗忽。”
珠惹想了一想,笑道:“你的意思是,借隗忽逼着賀鑄給你擡身份?”
隗忽做事任意妄爲,現在城中誰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賀鑄的婢女。他已經放話出來,要娶青青做他的夫人。賀鑄自然要給蕭重嵐更好的安排,才能斷了隗忽的念頭。
然而珠惹對周人瞭解頗多,遲疑道:“只是亞相是周人,和戎人不一樣,骨子裡只怕……”
蕭重嵐回首一笑,在她耳邊輕道:“還不僅如此。你忘了你的吉兒?”
珠惹不解,蹙着眉看着蕭重嵐。
蕭重嵐低聲說了幾句,珠惹眼睛一亮,欣然應允:“好,我一定辦到!”
雁臨關城樓上,洛遲硯聽完了明月的稟報,臉色比天邊的烏雲陰霾還要深重。
他以爲蕭重嵐知道那些信件已經不在賀鑄手上,自會乖乖跟着阿川回來,卻沒想到她鐵了心留下。
“她要跟着賀鑄出兵到雁臨關?”洛遲硯看向關外漠漠荒野,風沙漫天,遮住了視野。
她還是會來,可是卻不是回來,而是陪着那個賀鑄!
她到底想做什麼?
不知爲何,洛遲硯又想起那一日她和親遠嫁,站在城頭的神情。決然冷漠,彷彿對這塵世再無眷戀。
若他知道她一去會如此難以迴轉,他一定不會任她就那樣離開。
“讓劍波再派人去,和阿川一起嚴密監視,任何動向都要告訴我!”
“是!”明月領命而去。
洛遲硯一腔怒氣無處可去,恨恨低聲道:“這一次,你休想再……”
薄暮暝暝,蒼茫盡頭,風沙消散處露出一點光亮,那是殘陽最後一抹顏色。
清風看看洛遲硯的背影,剛要走,“啪”的一聲,洛遲硯所站位置的地磚裂了好幾塊,清風倒吸一口涼氣。
西戎大軍出兵雁臨關,和最初張世巡派出的探子回報的情況不同,不僅是賀鑄率軍而來,一道前來的還有鬼戎部落的人,正是鬼戎的首領隗忽親自領兵。
張世巡對賀鑄不甚瞭解,對鬼戎卻瞭如指掌。
衆將士聽說隗忽也來了,更是激憤不已。
洛遲硯沒有參與張世巡與諸將的謀劃。他更早就得到了隗忽與賀鑄一同出戰的消息。
清風推了推明月,責怪他不該如實說。
根據劍波的情報,隗忽突然要求和賀鑄一同出兵奪取雁臨關,堂皇的理由就罷了,私下都在傳的理由,是他打賀鑄身邊周女的主意。
“清風,顧凌峰呢?”洛遲硯神色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