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清兒聽柳娘這麼說,泣不成聲。
馮慧貞冷漠道:“你們不用在我面前演戲,說!逃跑的那幾個人在哪裡?蕭重嵐要你們去找洛遲硯報信?”
清兒憤恨地看着馮慧貞,道:“我說過了,此事與長公主無關!與我姐姐也無關!是我自做主張,我知道我幫不了長公主,所以……所以纔想先救青梅他們出去!”
馮慧貞豈會相信,淡淡道:“你不必急着替長公主撇清,說,他們幾個人呢?你把他們藏到哪兒去了?再不說,你們姐妹倆休怪我不客氣!”
清兒悽然看着柳娘,仍是道:“……他們早就走了,昨夜我已把他們送上了船,現在他們應該已經上岸了。”
“你以爲這樣說我就沒辦法了?”馮慧貞冷冷一笑,幽幽站起來,道,“就算他們真逃了,你以爲他們能順順利利上岸嗎?在洛遲硯的人找到他們之前,他們會被我佈置的人抓住!我已下了死令,只要見到他們,就立刻處死!”
清兒臉色微變。
柳娘突然道:“生死有命,老天有眼。清兒你做了對的事情,不必後悔。”
“姐姐,你真不怪我?”清兒愧疚道。
柳娘微微一笑,捋了捋溼漉漉的頭髮,道:“要怪我只怪你瞞着我,不然有我在,就可以護送他們到底了。我不敢這麼做,只是怕連累了你,想不到……”
柳娘輕輕嘆了口氣,道:“也罷,我們姐妹黃泉作伴,見到蘭陵郡主,也多少有個交待。”
清兒淚流滿面,不住點頭,笑道:“好,好,姐姐……啊——!”
她慘叫一聲,猛地摔倒在地,肩上血流如注。他身後一名侍衛抹去刀上的血。
馮慧貞冷笑着,又揚了揚下巴,那侍從退到一邊。
柳娘面色泛白,卻沒有吭聲,眼睛緊緊盯着妹妹,咬住了脣。
“想就這麼死了?沒那麼容易!”馮慧貞淡漠說着,走到蜷縮在地上的清兒面前,“說吧,他們到底在哪?不說的話,我就讓人把你的手臂和腿一隻一隻卸下來。”
清兒緊咬着牙,捂着肩上的傷,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臉上滾落,她喘息着,閉上了眼。
馮慧貞見此,恨意更深,冷笑道:“好,那就先把她捂着傷口的手臂砍下來!”
柳娘聽着,眼圈一紅:“清兒!”
那侍衛跨步上前扯住清兒的手,舉起刀,寒光一閃。
“住手!”
黑暗裡一聲高呼,馮慧貞眉一蹙,轉頭看,見蕭重嵐舉着火把,帶着新梨奔了過來。
馮慧貞輕哼了一聲,喝道:“還不動手?”
那侍衛愣了愣,又舉起刀。
蕭重嵐看得真切,厲聲喝道:“馮慧貞,你敢違抗世子的命令?”
侍衛聽到“世子”兩個字,又停住了。柳娘猛地撲上去抱住了清兒。
馮慧貞大怒,見蕭重嵐已衝到了面前,陰沉道:“你敢假借世子名義?”
蕭重嵐微微喘息,把火把遞給新梨,道:“此事應該由世子來處置。”
蕭重嵐看向身後,馮慧貞才發現黑暗中,一列火把魚貫而來。
馮慧貞臉色一沉。蕭重嵐就這麼輕而易舉把陳子陽給叫過來了。
陳子陽看到相擁在地的姐妹倆,清兒肩上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他皺了眉,道:“其餘人呢?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馮慧貞搶先嘆了口氣,道:“世子,這個賤丫頭死活不肯供認。不過,至少奴婢不會再被長公主誤會了。”
蕭重嵐正看着新梨和柳娘替清兒止血包紮,聽到此話,起身道:“看來的確是我冤枉了馮主事,對不住。不過,其他人又在哪裡呢?”
馮慧貞想不到蕭重嵐還要倒打一耙,氣笑道:“其餘人,自然該問一問清兒,她可是已經承認是她帶着他們逃走了!”
“是!我承認我自作主張幫他們逃走,但是與長公主無關!”清兒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立刻說道,這一用力,她痛得暈了過去。
“清兒!”柳娘抱住清兒,看着她漸漸失去血色的臉,萬分焦急。
馮慧貞看向陳子陽,道:“世子,您認爲呢?”
陳子陽看看一臉迫切的馮慧貞,又看看只一心盯着清兒傷勢的蕭重嵐,面色陰晴不定。
“長公主,你果真與他們無關?”陳子陽問道,語氣中充滿疑慮。
蕭重嵐嘆了口氣,看着密密麻麻的侍衛,像是毅然下定了決心,道:“若我承認此事是我主使,世子會不會放過她們姐妹,讓清兒療傷?”
柳娘和新梨聽到此話,大吃一驚,都看向蕭重嵐。新梨更是焦急。
馮慧貞眼神一銳。
陳子陽也皺起了眉:“你是何意?”
蕭重嵐低頭勉強一笑:“沒什麼,我不想眼睜睜看着清兒這麼受罪,既然馮主事一定要我承認,我便承認好了。”
“你!”馮慧貞眼神森然,好一個以退爲進!
陳子陽狐疑道:“若你與此事無關,爲何如此在乎她們姐妹?”
蕭重嵐轉身直視着他,道:“她們姐妹是蘭陵郡主的人,當初幫過我許多忙;而這一次的事,歸結說來也是爲了我。我無法眼睜睜看着她們受苦送死。”
陳子陽臉一沉,卻道:“不錯,她們是姐姐的人,投靠我,卻又背叛於我,難道不該死嗎?”
柳娘抱着清兒,低下頭。
蕭重嵐道:“但是世子不要忘了,她們也救過你。在我和馮主事受制於宮廷的時候,是她們張羅人手在西南保護你,後來又遠赴南疆救出世子,背井離鄉跟着世子到了這裡……”
馮慧貞聽蕭重嵐提及往事,立刻打斷道:“他們身爲奴僕,爲主子效力是本分,難不成因此,她們就可以肆意妄爲背叛世子嗎?”
陳子陽臉上愈發難看。
蕭重嵐不理會馮慧貞,道:“由以往的事來看,她們可說是有情有義。這一次她們幫助紅氤等人出逃,也並不是對世子不忠,而是不忍阿川和青梅備受折磨罷了,不然,她也不會單獨留下。”
“……說來還是我的錯,青梅和阿川他們二人都於我有救命之恩,可我看着他們受苦,什麼也做不了,以至於晴兒俠義之心,要鋌而走險……”
蕭重嵐對陳子陽深深一揖,道:“這件事的確與我有莫大關係。世子有仁愛之心,請顧念往昔,功過相抵,饒了兩姐妹。所有罪責都在我身上。”
馮慧貞聽得心頭火起。蕭重嵐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在提醒世子注意影響。若是連救過命的功臣也要殺掉,只怕會讓更多人寒心。
陳子陽未必會顧念什麼舊情義,可一定會顧及聲譽。畢竟他們起兵所依仗的老將,都是當年對福壽長公主心懷感激之人。
馮慧貞也時常提醒陳子陽效仿福壽長公主,籠絡人心。
如她所料,陳子陽沉吟半晌,面帶躊躇。
馮慧貞提醒道:“世子,那幾個逃走的人該怎麼辦?”
陳子陽眼神一凜,道:“他們已經逃出島了?”
馮慧貞頓了頓道:“還不確定,這個丫頭是這麼說的,不過我正派人搜查,還沒有任何消息……”
她話音未落,一名小廝匆匆來報,說是一隊人馬在島西北角的焦巖羣發現動靜。
馮慧貞飛快睃了清兒一眼,清兒猶在昏迷中,而柳娘一怔,面色微變。
馮慧貞心中便有幾分計較,立刻命道:“再派一組人去,一定要抓到他們!”
柳娘知道清兒曾在那裡發現一個密洞,她也猜測清兒把人藏到那裡去了。她偷偷看向蕭重嵐,見她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馮慧貞看着集結的侍從,眼中騰起殺意,道:“若是抓不到活的,用箭射殺!絕不能讓他們活着離開!”
“是!”侍從們拱手領命,手中的刀箭閃出道道寒光。
“等一等。”蕭重嵐忽然擡頭,轉向陳子陽,道,“世子,不能殺他們。”
馮慧貞冷笑道:“怎麼,長公主又要替他們求情?”
陳子陽也道:“長公主可知道,若他們泄露了這裡的信息,後患無窮。”
蕭重嵐道:“世子,華陽厚顏相求,卻也懂得輕重。若能夠活捉最好活捉,若不能的話……一定不能讓他們的屍體落入海中。”
“爲何?”陳子陽不解。
蕭重嵐轉向茫茫大海,無邊無際的黑暗,猶如吞噬一切的怪獸大口,道:“如果他們中箭而死的遺體被洛遲硯找到,他就會藉此大做文章。”
陳子陽起兵,一直宣稱的是天命所歸,華陽長公主也站在他這一邊。如果她最親近的奴僕會死得如此悲慘,說明華陽長公主的處境也不會好。這便等於推翻了陳子陽等人的言辭。
“世子,這不過是她的花言巧語,想要保住那幾個人的命!”馮慧貞道。
陳子陽面色嚴肅,顯然心裡也不高興,卻道:“以防萬一,儘量抓活的。”
“……是。”馮慧貞再不甘心也不行。
新梨和柳娘擔心地看了蕭重嵐一眼。
蕭重嵐卻沒有看任何人,只望着那羣侍衛奔去的方向,面色平靜,眼中映着那些跳躍的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