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不懂他明白了什麼, 想安慰他兩句,唐軼卻突然抓住陸白的手,道:“謝謝你, 我該走了。”
陸白未及再說什麼, 唐軼已然匆匆離開。
陸白看着他的背影, 心下悵然, 他越來越像個警察了。
根據醫院反饋來的情況, 趙寒山分析潘浮光應該是故意撞上別人的車,然後利用爭執受傷的機會把消息傳出來,那邊的人已經盯他盯得很緊了。
潘浮光寫在紙條上的字只有九個字:宏江路倉庫, 18號22點。
宏江路在市郊,這裡應當是毒販囤貨的地方。不過此處倉庫登記在冊的信息是用作物流公司的貨品集散地。
由於和潘浮光同時前去臥底的另外兩個人早已聯繫不上, 上級對潘浮光拼死傳遞出來的信息十分重視, 連夜召開了秘密會議, 決定在本月十八號晚上十點進行圍剿行動,期望能夠將販毒集團一網打盡。
參與秘密會議的人很少, 並被要求此次行動絕對保密。
距離十八號只有三天,這三天唐軼一直提心吊膽,他暗自期盼着這一次行動成功後可以把潘浮光救出來。
轉眼到了十八號,這天從早上開始就陰沉沉的,到了下午六點的時候, 突然下了一場暴雨。
這雨突如其來, 整整下了兩個多小時才漸漸停歇。整座城市被洗刷得煥然一新, 一個多星期來的悶熱天氣終於得以緩解, 雨後的夜風帶着陣陣涼意, 之前蟄伏在家的人們紛紛出門活動。
上級提前安排好的大量警力這會兒正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圍繞着宏江路碼頭暗地裡活動着。
晚上九點半, 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道路兩旁的商店也紛紛關門,馬路上暗了許多,一切都在歸於寂靜。
在一片被風吹動的樹葉沙沙聲響中,一輛大型貨車從遠處開了過來。貨車車燈打在路上,照亮了路燈照不到的陰暗角落。
不一會兒,貨車在倉庫門口停下,原本緊閉的倉庫鐵門被嘩啦一聲打開,從裡面走出幾個年輕男子,四下張望一番後開始招呼人從倉庫裡往外搬東西。
一箱一箱的貨物被搬上貨車,不過二十分鐘的功夫,貨車就已經裝了小半車廂。
突然之間,警笛聲響,幾輛警車從各個路口開了過來,信號燈上閃爍的彩燈把每個人的臉映得如同走馬燈似的。
武警和特警們迅速下車,舉槍對準貨車周圍的人。
搬貨的人嚇得立刻高舉雙手,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一個武警走上前去,拖出一個箱子來,撕開封裝的膠帶,打開一看,卻愣住了。
另一個武警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又跑回隊長跟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隊長眉頭緊皺,道:“把其他箱子都打開,仔細檢查。”
警員們紛紛出動,把貨車裡的箱子全都搬了出來,但打開的每一個箱子裡面都只有一些尋常貨物。
這時,被安排蹲在一邊的搬貨工人開口了:“警察同志,我們今天晚上要出貨的?這裡面的貨是有什麼問題嗎?”
隊長早氣得牙癢癢,一把揪住說話人的領子,問道:“說,你們出貨的地方到底在哪兒?”
那人一臉茫然,道:“這就是出貨的地方啊。”
旁邊一個警員走上來,對隊長道:“查過身份證了,都是沒有案底的普通人,受僱來這裡搬貨的。”
隊長一拳打在貨車車廂上,嘴裡罵道:“媽的,上當了。”
另一邊,城東順通碼頭上,一艘小型貨輪正停靠在碼頭邊上。在夜色的掩護下,一羣人行動迅捷地把一箱箱的貨物搬上貨輪。
“快點!”監督搬運的人壓低了聲音催促道。
貨輪的船艙中,一個手臂紋身的人躬身替坐在軟皮椅上的西裝男人點燃一根雪茄,道:“都安排好了,這會兒那幫傻條子估計正氣得跺腳呢。”
西裝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一會兒老金要來驗貨,讓他們抓點緊,驗完就趕緊出海。”
“是。”紋身男應道,“船出海之後,老二他們會處理掉那個人的。”
西裝男人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道:“記得把處理的視頻放出去,我很期待那幫警察的反應。”
貨剛剛搬完,從碼頭北邊的公路上緩緩開來一輛黑色轎車。
兩個人從碼頭迎過去,車上下來一箇中年男人,穿着筆挺的西裝、錚亮的皮鞋,粗肥的手指上,兩個鑲着綠寶石的金戒指尤爲引人注目。
“金爺,老闆在船上等您呢。”迎接的人把中年男人一路迎進船裡。
夜幕籠罩下的海面一片漆黑,只有貨輪船艙中的一點昏黃燈光,如同飄搖在星河中的一顆孤星。
“老金,驗驗貨吧,倉庫那邊拖不了多久,早點出海,免得夜長夢多。”西裝男人示意手下把一個箱子遞了過去。
中年男人揮揮手,旁邊跟着的一個人上前打開箱子,取出裡面一個透明的密封袋,正要用刀尖刺破一點,突然一陣強光刺進船艙,外面警笛大作,空中也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嗚嗚聲。
西裝男人又驚又怒,咒罵了一聲,道:“操,條子怎麼知道的!!”
碼頭上一陣慌亂,警車將碼頭團團包圍,特警們端着槍嚴陣以待,有人拿了喇叭衝裡面喊話:“裡面的人聽着……”
叫老金的人把帶來的前箱子護在懷裡,問西裝男人:“現在怎麼辦?”
西裝男人發狠道:“還能怎麼辦,趁亂衝出去。”
他摸出後腰上的槍,砰地一聲打爆了船艙裡的頂燈,隨後躲在直升機照射不到的角落裡。
直升機調整大燈,試圖把整個船艙照亮,西裝男人卻已經摸到門口,隨便衝一個方向開了一槍。
子彈恰好打在了一輛警車車門上。
這無疑是開戰的信號,警察們也都紛紛開槍,一時之間,整個碼頭陷入一片槍響聲中。子彈帶着火光在空中來回穿梭,碼頭上不時有人中槍跌落水中。
一直過了大約半小時,槍聲漸疏,最後慢慢停了下來。
直升機移動大燈,檢查碼頭上的情況。但見船上和海里盡皆橫着屍體,還有隻受了傷保住性命的,嘴裡哼哼着也無法動彈。
一組武警上去解除了那些人的武裝,衝耳機裡說道:“安全。”
趙寒山從下午開始一直等在辦公室裡,唐軼守在他門口,等候最新的消息。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來,衆人都嚇了一跳。趙寒山只等電話響了一聲就接了起來,問:“怎麼樣?”
電話裡有人說了什麼,趙寒山面色一喜,手甚至因爲激動而顫抖起來,衝門口道:“成了。”
唐軼趕緊問道:“潘浮光呢,他在嗎?有沒有把人救出來?”
趙寒山轉達了唐軼的話,在聽完電話裡的人說完後,趙寒山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去,他擡起頭來,看着唐軼,面色沉重道:“沒找到人,倉庫和碼頭都沒有。”
唐軼衝到辦公桌前,急道:“什麼叫倉庫和碼頭都沒有?”
趙寒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現在行動已經成功,自然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他放下電話,沉默了片刻,才道:“今晚真正的行動地點在碼頭,不在倉庫。”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唐軼不解,潘浮光傳達給他的信息明明是在宏江路倉庫,趙寒山這話難道是在說潘浮光給的信息是假的。
趙寒山又點燃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潘浮光傳出來第一個消息的時候,我們就明白他很可能暴露了,所以第二個消息我們就不敢完全相信。上級研究後決定,散播我們要去倉庫行動的消息,引出內鬼,再從他嘴裡審出毒販真正的交易地點。爲了不讓對方察覺,我們纔在倉庫那邊配合他們演了一齣戲。”
“那內鬼抓到了?”唐軼攥緊了拳頭。
趙寒山點點頭,道:“我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你只需要知道,他也是受人脅迫。”
唐軼卻道:“我不在乎他是誰,我在乎的是,他知不知道潘浮光的下落。”
“他也不是什麼都知道的。潘浮光……活着的機率太小了。”趙寒山把菸頭掐滅。
唐軼激動道:“可是,再小也還是有可能不是嗎?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啊。”
“怎麼找?該找的地方已經找了。”趙寒山煩躁道,“等今晚抓了人,一審就知道了。”
“可時間拖得越久,他生還的希望就越小!”唐軼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以爲,這種事我沒做過嗎?可到頭來都是徒勞!”趙寒山一拳打在桌子上,雙頰因激動而漲紅。
這似乎是趙寒山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儘管他看起來還是這麼強勢,他的語氣還是這麼不容置疑,但唐軼知道,他的話裡包含的,是在他心裡銘刻下的傷痛。
唐軼心裡生出一絲愧疚,他想要說什麼安慰兩句,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思忖片刻,他道:“不管有沒有用,我都不會再這麼白白等下去了。”
說完疾步走出了辦公室。